13、羁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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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晚风，海浪轻轻的拍打着沙滩。远处传来木头的咯吱声，和一阵木头碾过沙土的声音。
“大哥哥，你看着海边上的空气多好，以后我每天都推着你来逛逛好吗？”少女清脆的声音像风铃响动。她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中的人缓缓前行，轮椅中坐着的男子一头及腰的白发，剑眉星眸，极英俊的脸上却有着一条极丑陋的伤疤，竟是刀狂剑痴叶小钗！
“长心，天色不早了，回去吧。”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另一名身处妙龄的少女缓步而来。
“荷姐！”唤名长心的正是那为叶小钗推着轮椅的女孩，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和羞涩，“我想让大哥哥看看这里的夕阳嘛~”
“你大哥哥还是病人，你舍得让他在这里陪你吹冷风吗？”不见荷笑着揉了揉长心的头发。
“荷姐，你笑我！”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害羞，她跺跺脚，转身将轮椅推了回去。
不见荷笑吟吟的跟上，目光落在叶小钗身上时却沉了几分。剑客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依旧坚毅、挺拔，晚风吹起的银发流露出几许沧桑，夕阳里的背影却又折射出一种血性。这是一个把江湖融进了骨血里的男人，虽然他失去了声音失去了双腿，却依然可以如高山般高大巍峨。这样的意志和心性是何其的令人感叹，又是何其让人畏惧！不见荷的心莫名的颤了一下，随后她很快的摇了摇头，跟上了妹妹的脚步。
几乎是一瞬间，素还真再次恢复了意识，同时发现自己完全的不能动了。完全不能动，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素还真现在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他站在一座湖边，视野所及是一片绵延的湖水，水面泛着金色的波光。隐隐约约的能在水中看见两个倒影，素还真认出其中一个人是白衣时的弃天帝，却怎么也看不清另一人的形貌。似乎不仅仅是受水面波纹的影响，与弃天帝并立的那人身上带着一层炫目的光，令人神迷。虽然看不清，但素还真却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那神秘客是名男子，“集圣与魔为一体的造物，由汝所出，承汝之姿。可曾想过它的名字？”他的声音乍听之下很温和，但却掩不去上位者与生俱来的那种高贵和威严。
弃天帝将头转向湖面，素还真突然发现自己视野中的景象变化了，不再是拘于湖面，而是正对上弃天帝那双异色的眼眸。
“圣魔并蒂莲。”魔神的声音比记忆中的更加动听，眼底出现了一种喜悦。虽然转瞬即逝，但素还真还是看到了。
“圣魔并蒂莲……”素还真轻轻重复着，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灵魂深处涌起的躁动。喜悦、焦急、委屈，仿佛是一个流浪多年的人，终于看见了家中的灯火。
原来如此。素还真沉沉的吐了一口气，原来自己是由弃天帝所造，虽然不知道当初佛剑分说取来的梵莲是怎样一回事，但素还真明白，自己就是弃天帝口中的圣魔并蒂莲，并且，在本质上恐怕是这世间与魔神最接近的人。素还真突然有冲动，想像个顽童那样大声惊呼：苦境名人，清香白莲素还真原来根本不是人！然而周围的场景却突然变换了。依旧是在湖边，依旧是连眼皮都无法挪动的境地。不同的是，没有弃天帝，只有那个身份高贵的神秘客站在眼前，看不清身形。
“为什么？” 因为压抑着愤怒而变得低沉的声音从自己的嘴里说出，素还真吃了一惊。这不是属于他的嗓音，却是他所熟悉的。那是弃天帝的声音，弃天帝的情绪。素还真随即明白，他正在经历的恐怕是弃天帝的记忆。
“为什么创造出人类？”愤怒、质疑、失望，甚至是悲伤。素还真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情绪，却仍然免不了受到影响。同时他又有些惊讶。素还真知道弃天帝厌恶人类，却没想到弃天帝对人类的厌恶中包含了这许多复杂的情绪。恐怕，魔神毁灭人间的理由不只是“厌恶人间的争权夺利”这么简单，这之中的关键即将借由弃天帝的记忆，展现在素还真的眼前。而这，恐怕就是白衣弃天帝口中的“真相”。
看不清身影的神祗轻轻叹了一口气，问：“汝认为人类是什么？”
苍与朱武来到魔气缭绕的宫殿之外，欲探新魔界。只见银皇朱武垂目，放出神识查探。片刻后，苍询问：“如何，可有进入之法？”
“可以进入，但破除结界之时必会被弃天帝察觉。”
“嗯……”
二人正在思索，突然结界变化，一道人影冲出魔界，伴随杀气凌凌的一剑，向苍逼来！苍即刻运气成剑措开锋芒，朱武回身抽剑，兵器交接的那一刻，眼前却是一个令人惊愕的身影。
“赭杉军！”
那人赭衣红发，脸上虽然覆着一张金色面具，手持一把黑色魔剑，却分明就是赭杉军！
朱武剑上一顿，赭杉军随即退开，转身又向苍袭去。而苍的身体却像定住了一般，面对逼命一剑居然不躲不闪。
“苍！”朱武疾声喝道，转身相护，却还是慢了一步，魔剑刺入了苍的肩头。
“赭杉军……”苍看着昔日的同修，在被剑刺中的那一刻突然猛地向前倾去，魔剑顺势穿过了他的左肩。苍的右手蘸着血画出一道符印打向赭杉军，接触的那一刻，后者的身上突然暴起一道黑芒将符印阻隔在外，同时赭杉军放开魔剑，将苍一掌击出。
“唔……”
“苍！”朱武接住苍，见剑上魔气正借由伤口涌入，立刻扶着他化光离开。而就在他们离开的下一刻，伏婴师现身。
“哼，想用真元血印唤醒赭杉军的灵识，苍，你太天真了！”魔者俊美的脸上露出妖异笑容，“赭杉军的灵识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他转过身欺近伫立在一旁的赭杉军，手指抚上金色的面具，立刻被血润湿。两行血泪正无声的从面具的眼部流出。
“愤怒吗？悲伤吗？明明清醒着，但却无能为力。”伏婴师将唇凑近赭杉军的耳畔，宛如细语呢喃，“知道你那一剑为什么会刺偏么？因为留下了挣扎的余地，你们才会更加痛苦啊。呵呵呵呵……”
他笑着离开。伫立的赭杉军随后转身，沉重的脚步伴着红色的血泪，一步一步踏入魔界。
剑子三人离开万里狂沙后没有急着回转，而是一路缓缓而行。
“此次万里狂沙之行，只见弃天帝却不见槃隐神功，真是无功而返了。”剑子摇头苦笑，却遭来龙宿一个冷眼。
“不然汝还想如何，凭我们三人抗下弃天帝？”
“哎~剑子寡陋，自然还是要听听龙宿好友的高见了。”
“吾之高见？吾哪里能有什高见。”龙宿紫扇轻摇，目光却转向一旁的佛剑分说。
“要说高见，吾们两个加起来都抵不过佛剑一人。”
“嗯，也是。我们还在这里一筹莫展，佛剑好友却已经胸有成竹的在前面带路了。”剑子有些促狭的笑了，佛剑这个人，还真是行动力大过语言很多。
“佛剑，这条路好似不是回定禅天，也不是去豁然之境啊？”剑子问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佛剑分说终于开了口：“是去无佛寺。”
龙宿将扇子在手心里轻轻一敲，“果然。”
“嗯？”剑子脸上促狭的意思更浓，突然又转成一幅哀伤的样子，“哎呀，你们两个果然是在排挤我。”
“排挤汝？有谁敢排挤天下无双的剑子仙迹？”龙宿挑起眉。
“剑子。”佛剑依然是沉稳的开口，“以后不要再说龙宿喜欢折腾你。”然后也不管身后两人是什么反应，继续率步向前。
“哈！”龙宿轻笑一声，撇下愣住的剑子跟了上去。
剑子怔了一会儿方才自语道：“我就说嘛，佛剑果然是被带坏了。”佛剑的那句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说他自作自受么！他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跟上。
悠然的琴声随风而至，似在迎接访客的到来，无佛寺便在前方不远之处。
朱武带着苍欲赶回定禅天，但是在魔气与伤体的侵蚀下，苍已经陷入昏迷。他不得不寻了一个隐蔽的山洞，运功为苍驱除魔气。半个时辰后，剑上的魔气在朱武功体的引导下逐渐被吸出，转入他的体内，魔剑也渐渐消失。这整把剑居然是由魔气凝结而成！
苍转醒，立刻运功梳理体内混乱的真气，并压制住了伤体。
“苍，感觉如何了？”
“暂无大碍。”苍叹了口气，“朱武，有劳了。”
“你我无需客套，”见苍无事，银皇朱武放下心来，却又立刻愁上眉梢。
“那人是赭杉军？”
“不错。”苍回答道。
“他又再次入魔了？”
“不，不是入魔，而是被伏婴师炼成了式神。”
“式神？”
“不错，式神本就是以咒术使役魂魄的术法。吾当初以玄宗秘术在危难之时保住了赭杉军的灵识，他落入魔界之后，伏婴师定是有所察觉，因此才用术法加以控制，令赭杉军成为了式神。”苍向朱武做了简单解释。
“可有化解之法？”
苍道：“赭杉军刺向吾心脏的那一剑偏了，所以吾推测他的意识并没有完全被伏婴师控制。吾本想用真元血印沟通赭杉军的灵识，却被伏婴师术法所阻。”
“嗯，伏婴师急于出手阻止，说明他对赭杉军的控制并没有这么稳定。”朱武恍然，“你是看出这一点，所以才会故意受那一剑。”
苍不语，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并非是算计好了受那一剑，而是在看到赭杉军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自己勉强施展的术法，终究还是没能保住赭杉军吗？曾经的六弦四奇，那些他视做亲弟妹的师弟师妹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一个的离他远去？偌大的玄宗凋敝如斯，苍只能独自饮下心中的零落。万年牢中再见赭杉军，苍那已经发冷的灵魂猛地暖了起来。他一直坚信当年失踪的赭杉军和墨尘音没有死，所以他才能毅然挑起玄宗的天命，不惧不悔。为天下苍生？是，为天下苍生。但天下苍生是谁？虽然有着守护苍生，守护天地的坚定信念，但对于苍来说，他最先懂得的是守护自己的弟妹，守护玄宗。而如今墨尘音已死，眼前的赭杉军又是杀伐凶戾的魔人之姿，苍觉得自己的天地崩毁了。这种异样的沉重让他无法移动分毫，直到那本来刺向心脏的剑，在关键的时刻偏离了方向。
苍在赭杉军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痛苦和悲愤。眼前的人灵识尚存，伏婴师并没有散离他的魂魄，救赭杉军，还有一线希望！
苍立刻不顾伤痛欺近被操纵的同修，画下真元血印，最后虽被伏婴师所阻挠，但是，还有希望！他不能，也不该就这样放弃！
苍深吸了一口气，让涌动的情绪暂归平静，接着道：“要想救赭杉军，就必须将他带离魔界和伏婴师所能控制的范围。”
朱武皱起了眉：“但伏婴师绝不可能放赭杉军离开。”
“他不会放赭杉军离开，”苍顿了一下，面色微沉，“但他绝对会操纵赭杉军来逼杀吾。”
想到之前的情境，朱武也不由暗了脸色，点头道：“不错，看你们陷入同门相杀的痛苦中，确实是伏婴师会做的事。嗯……要带赭杉军离开，我们俩可以联手，但必须趁弃天帝不在之时，否则绝无成功的可能。”
苍点头道：“吾明白，眼下便有这样的机会。”
朱武：“你是说……”
苍点了点头，道：“先回转定禅天吧。”
“魔皇亲往万里狂沙，可有收获？”
大殿之上，伏婴师向王座上的魔神询问，后者将手肘支在王座的扶手上，头颅斜倚，淡淡道：“狂风扰敝，不见神宫影踪。”
“嗯……竟然连魔皇也无法探查。”伏婴师略微有些惊讶，“属下之前曾以黄泉之眼探寻，也是毫无结果。”
“哼！”弃天帝冷笑，“天时未至，所以隐而不现。只是吾对这场游戏已经感到乏味了！”
面对魔神散发出的森然冷意，伏婴师反而勾起嘴角，道：“多余的等待确实令魔厌烦。属下到是有一方法，不知能否为魔皇排解。”
“嗯？”
“北越天海一役中，救下苍等人的百世经纶一页书，魔皇以为如何？”
弃天帝用手指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的敲击，缓缓道：“百世经纶一页书……与素还真并称为中原正道的支柱。”
“然也。”伏婴师继续道，“若吾所料不差，正道接下来针对魔皇的行动，必是以此人为主力。”
“呵。”弃天帝轻蔑地一笑，“几番交手，中原正道虽是惨亏，但也并非没有收获。所以现在必是以苍的阵法，一页书为先锋，朱武做策应，再赌上素还真之躯对吾的影响，妄图与吾一搏。”
“嗯？素还真之躯果真对圣魔元胎造成了影响？”伏婴师虽然也是智计过人，却也没料到素还真梵莲之躯毁于天魔池，会是另有玄机。
“你觉得呢？”弃天帝仰头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想必一切尽在魔皇掌握之中。”伏婴师见状，便放下心来，接着又道，“另外，如果近期内魔皇对上一页书，苍与朱武恐怕无法成为一页书的助力。”
“为了赭杉军？”弃天帝不愧为魔界之神，即便不在魔界，对所发生的大小事情依然了如指掌。
“正如魔皇所言。”伏婴师道，“无论生死，苍都不可能弃同门不顾，必会再来魔界。魔界有魔皇设下的结界，要解开必须依靠朱武的圣魔元胎。而触动结界必然惊动魔皇，所以他们一定会趁魔皇被一页书牵制之时前来魔界。”
“好感动的同门之情，可惜，在魔的眼中不过是消遣的游戏。”弃天帝笑着嘲讽，然后像是不经意地道：“伏婴师，北越天海，你尚有未完成之事。”
伏婴师不愧为魔神心腹，略一思索便已明白，道：“魔皇是指叶小钗。”
“你知晓该怎么做了？”弃天帝闭上了眼睛，声音平淡无波，但伏婴师却仿佛从这样的随意中感受到了一丝冷峻。他伏首答道：
“是，属下明白，失败的作品不该存留于世。”
“下去吧。”
“是。”
待伏婴师离去，王座上的弃天帝突然睁开双眼，缓缓道：
“一页书、叶小钗、人间，还有呢？”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羁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