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科学家先生》朝和暮往

3、过节

　　中秋节，徐远爸爸徐连海打了三个电话来催，让两个人务必回家里过节。
　　徐远不想去，找了好几个借口搪塞推辞。徐连海气头一上来，直接把电话打到江行之那里。
　　“爸，好，你放心，我一定带她过去……”江行之这通电话从在浴室洗漱一直打到回卧室换衣服。
　　徐远趴在床上，手撑着头，耳朵竖得老长。
　　江行之走到床头站定，瞅着她似笑非笑。
　　“偷听有什么意思啊？打给你，你又不接。”
　　徐远眨巴眨巴眼睛，“你答应了？”
　　“答应了。”江行之笑回，“怎么了？吃顿饭而已，吃完我们就回来，又不在那儿过夜。”
　　徐远哀嚎一声，倒在床上，身子大喇喇地摆成大字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江行之，我不想回去。”
　　江行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挠小猫似的挠了挠她的头发，轻声哄她，“徐远，你爸和你妈那两边总还是要走动的。”
　　徐远睁着一双杏花眼，嘴唇微嘟，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沉默着没说话。
　　江行之苦笑，拍她的头，“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去，我也在，你怕什么，乖，听话啊。”
　　徐远上高中后，父母感情出现裂隙，期间大吵小吵不断，却一直拖到她上大学那年两个人才离了婚，而后她一毕业，又都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时间的感知能力如此灵敏，让徐远曾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阻碍了父母重新追幸福的脚步。
　　徐父徐母离婚以后，两个人都没有争取房屋所有权，而是协定好把房子留给徐远。
　　母亲再婚，自然是搬到对方家里，父亲也和新任妻子在外面买了套房子。
　　他们搬家那天，徐远窝在床上，听着外面哐哐当当的声音，生平第一次，生出一股自己像是被人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的感觉。
　　徐远不是喜欢多愁善感的人，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凭什么他们都有新的家庭了，她却要一个人守在这冷冷清清的房子里，太不公平了。
　　而后没过几天，徐远便马不停蹄穿梭在七大姑八大姨给她组建的各种相亲局里。
　　她不相信这世间会有矢志不渝的爱情，却迫切地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小家。
　　她疯狂又理智地用一份协议守卫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和安全感，很多时候，江行之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吐槽她冷血无情，却唯独不拿这件事说事。
　　两个人结婚近两年，江行之虽然总和她斗嘴，可细数一番，又总是他在处处迁就她。
　　徐连海的第二任妻子蒋婵比他小了足足十二岁，年纪轻轻，长得也不赖，就在去年，还给年过半百的徐连海生了一个儿子。
　　徐远没少拿这个事在江行之面前冷嘲热讽，说老头子体力就是好，娶个年轻貌美的，八十岁都不愁为伟大的祖国创造人力资源。
　　江行之往往笑而不语，任由她耍耍小性子。徐连海在厨房忙活，蒋婵热络地过来沏茶。
　　蒋婵在市一中里教语文，为人很是能说会道，没多会儿就扯着江行之天南海北地聊上了。
　　徐远翘着二郎腿坐在两个人中间，全程面无表情。
　　蒋婵提到孩子的话题时，徐远似有若无冷哼一声，眼神还是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
　　江行之怕她说出什么浑话，面带微笑连把人捞过来搂着她肩，打圆场：“我跟远远暂时还没有要小孩儿的打算。”
　　徐远霎时扭头瞪他，眼神里有能把人就地斩立决的阴森感。
　　江行之视而不见，还是一脸得体大方的笑意，对着蒋婵说：“远远还小呢，再多玩几年没关系。”
　　蒋婵“哎”了一声，忙应承：“也是也是，远远才二十五呢，这个事儿也不用上赶着着急。”
　　徐远闻言，看着电视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又是一声“嗯哼”。
　　一时间，客厅里没有人再说话了，电视机里正演着热闹的剧情。
　　真人版的《白雪公主》电影。徐远亲自调的节目。
　　蒋婵面上有些抹不开，找了个借口转身钻进了厨房。
　　徐远见人走远，没好气地重重拍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你给我坐远一点！”
　　江行之吃痛，揉着自己的手指，“你可真使劲儿，想谋杀亲夫啊！”
　　“我还有更使劲儿的呢，你要不要试试啊！”徐远挑衅，冲他扬扬拳头。
　　江行之谄媚一笑，把她的拳头裹在自己掌心里，搁在自己大腿上。
　　徐远有意抽回手，江行之顺势抓得更紧了。
　　两个人都加大了力道，徐远挣脱几下不得，来了脾气，“哎嘿，我说你一个整天泡实验室的，力气还挺大哈！”
　　“我们研究所有时候也需要人干力气活儿的。”江行之好心解释。
　　徐远不屑：“呵，瘦不拉几能干什么力气活儿。”
　　江行之倒是没再跟她拌嘴，忽的头凑在她脖颈间，邪魅一笑，往徐远耳朵里吹了口轻佻的风，压低声音道：“我体力怎么样，要不你晚上亲自试一试？”
　　徐远：“……滚一边儿去。”
　　江行之犹不肯放开她，继续说：“你省点力气，不然我怕你撑不住。”话里戏谑。
　　徐远被他调戏得急赤白脸，甘拜下风，论道行，哦不，准确来说，是论脸皮厚度，自己果然是比不上这只千年老狐狸啊。
　　江行之好不容易把人哄舒坦不少，没想到这个对徐远而言完全已列入忌讳的孩子话题，又一次避无可避的在饭桌上被徐连海挑起。
　　徐远和江行之结婚以后，她直接随他搬去了隔壁城市，两个人定居在了江行之婚前的公寓里。
　　虽然两座城市相距不远，自己开车的话，上高速最多一个小时能到。可徐远就是总找借口不愿意回来，就连过年，这边亲戚免不了要走动，徐远也是厚颜无耻把江行之拉出来当挡箭牌，说他们研究所事务繁忙满难于抽身。江行之对她的小心思了然于胸，他无奈，倒也不会说什么，只由着她性子来。
　　两个人大半年没回来过，今天这一趟着实难得，徐连海很是欣慰，特意把珍藏多年的好酒拿出来，非要拉着江行之喝两杯。
　　徐远给江行之使了好几个眼色，又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抬腿踢他。
　　江行之挨痛，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不停地婉拒徐连海。
　　可徐连海偏偏不管他怎么说，硬是给斟了杯酒放在他面前。
　　这下老丈人的面子不好驳了，江行之骑虎难下，徐远的一只脚还抵在他的小腿上，意思浅显明了，就差大声地把话吼出来了：“江行之你丫的要是敢喝酒，害得咱俩晚上回不了家，我非踢死你不可！”
　　僵持一刻，徐远终于良心发现，抄过江行之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啪一声放下杯子，冲徐连海抬抬下巴，“酒驾犯法你不知道啊？跟他喝什么？我跟你喝！”
　　徐连海游魂一般地瞅瞅蒋婵，再瞅瞅江行之，错愕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说：“哎，好，好，咱父女俩喝。”
　　结果，这一喝，酒精上头，几分钟后，徐连海话匣子打开，举着酒杯眯着眼对江行之语重心长说：“小江啊，你跟远远结婚都两年了，她贪玩，可你是个懂事人啊，别老惯着她，你们俩再怎么也该要个孩子了。”
　　蒋婵先反应过来，蹙着眉半笑不笑推搡一把徐连海，“哎呀，老徐，两个孩子还小呢，你瞎操心什么啊！”
　　“还小什么啊！远远是还二十五，她不着急，可小江比她大六岁，过了年就该三十二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牵着孩子上学去了。”徐连海不依不饶，
　　蒋婵一时语塞。
　　江行之心里一个趔趄，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尽提这档子糟心的事儿。他伸出手，避开徐连海和蒋婵的视线，把徐远挠着桌子腿的手牵在自己手里，徐远用力扯了一下，江行之没让她得逞，大拇指在两只手交缠的地方轻轻抚着她的手指以示安抚。
　　江行之朝着徐连海笑说：“爸，年纪什么的我倒不是很在意，远远毕竟还年轻，我想让她多玩两年，孩子的事嘛，我们两个会商量好的。”
　　徐连海叹了口气，“商量什么啊？我看你就尽由着她瞎胡闹，什么都是远远说了好，都听远远的，等你们老了，就会知道孩子还是早一点要比较妥当。”
　　话毕，一旁默着声的徐远终于忍无可忍了，故意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瞧了一眼蒋婵身旁婴儿车里的小孩子，笑说，“传宗接代嘛，不就是为了以后死了能有个人帮着收尸，喏，这小子我以后一定跟他好好相处，说不定还能养到给我送走，也省得自己折腾生一个是吧。”
　　江行之：“……”
　　徐连海眉眼一跳，酒瞬间醒了大半，和蒋婵面面相觑。
　　吃完饭，徐远已经醉意浮起，坐在沙发上一副闲人免近的模样，徐连海和蒋婵坐在一边陪着喝茶聊天，徐远全程漠然，可她着实喝了太多酒，头发晕，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江行之唯恐徐远再次被什么话点燃爆炸，忙朝徐连海夫妇致歉，搀着人回房休息。
　　徐远结婚前的很多东西都被徐连海从老房子搬来了这里。
　　其实平心而论，徐连海对徐远确实是掏心掏肺的好的。他再婚买房以后，虽然徐远也紧随其后嫁给了江行之，连老房子那边也鲜少回去住了，可徐连海还是坚持要在家里腾出一个房间给徐远夫妻俩，又怕她认生住的不舒服，还特意自己开车回去把徐远卧室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搬过来，房间陈设也是顾忌她的感受，装修得跟过去差不多，可绕他费再多心思，徐远也不领这个情，一年到尾就没在这个房间住过三个晚上。
　　时间尚且没有冲刷一切误会的本事，有些歉疚和无奈只会与日俱增。
　　江行之走在徐远身后，瞅着她一袭已快及肩的长发，莫名的，心像被人扼住又松开，有些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