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科学家先生》朝和暮往

1、搭伙

　　江行之出差第三天，徐远成功把家里的电饭锅烧了。
　　起因她熬夜写小说，睡到正午起床煮饭，头昏昏沉沉的，一没留神，直接把淘好的米和水倒进了没有内胆的锅里。
　　回房继续码文，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堪比核弹爆炸，徐远马不停蹄奔到厨房，只剩下黢黑发亮的半拉电线。
　　她拍下案发现场，发到朋友圈里，配文“人活着，就是挺饿。”
　　十秒后，死党发来致电。
　　“怎么回事？”语气平淡，再么就是……无情的嘲笑。
　　徐远言简意赅：“电饭锅爆炸。”
　　“没事吧？”
　　“当时没在旁边，除了受点惊吓和午饭泡汤，别的没什么大碍。”
　　“我意思是手没事吧？还能打字吗？”
　　徐远听得想抄起锅砸人：“……没事。”
　　“那行，下个月交稿别忘了哈……”
　　“蒋沐彤！”徐远咬牙切齿，“狼心狗肺！”
　　吼完，啪一声利落挂了电话。
　　朋友圈里，留言的人越来越多。徐远逐一回复完，自动忽略无情嘲讽者也，点开最新消息，一条点赞，她看完差点气背过去，备注大喇喇三个字，江行之。
　　得！前有狼心狗肺，后有豺狼虎豹！徐远默然，两行清泪将落未落。
　　江行之此行出差，原定一周。
　　徐远在他出差前一晚为自己做了详细规划，泡面足足屯了两箱，周一早八点开始至周天晚六点，绝不跨出家门半步，专心致志在家赶稿。
　　徐远作为某网站半拉子作者一枚，很有码字工的自觉，江行之出差的这三天，她没洗过澡没洗过头，每天基本除了泡在泡面桶里和与周公会面的时间外，其余时间都扑在了赶稿上。
　　期间蒋沐彤来过两次视频电话，无不咨询稿子进度以及……慰问她那位出个差犹如人间蒸发的先生。
　　蒋沐彤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天生的娃娃音，撩得人心猿意马，只可惜这头的徐远是个女人。
　　“你们家江先生有没有缠着你视个屏语个音什么的啊？”
　　“没有。”
　　“那有没有特腻歪的每天给你发个消息说想你了什么的啊？”
　　“没有”
　　蒋沐彤气急：“你们俩这几天是失联了吗？”
　　徐远托腮想了会儿，还真是。
　　没什么事的话，江行之从来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她也乐得，并且欣然效仿。
　　江行之是徐远大学毕业后的第六个相亲对象。
　　当时两个人坐在高档的茶餐厅里，徐远拿眼瞅他，高鼻梁，大眼睛，一双剑眉极其妥帖自然，五官俊朗耐看，身材也没得挑，徐远听介绍人说他是在本市某研究所工作，问到主攻方向，介绍人煞有介事掏出张打好的草稿，一长串拗口别扭的名词叠加，她听得头大。
　　徐远对他还算满意，简明扼要表达了可以搭个伙的想法，江行之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的人，也没有顺便来一句，“姑娘，你可真恨嫁！”
　　他淡笑着看她，良久……良久……
　　徐远都快怀疑这是不是什么新的招数了，他倒是好整以暇开口，“日子你定，婚礼从简从奢我都可以。”
　　后来蒋沐彤问她：“是不是两个人一见钟情，所以闪恋闪婚？”
　　徐远噎她：“你怎么不说蓄谋已久曲径通幽？”
　　“得了吧，你这个死宅能钓到什么帅哥！”
　　徐远无语。
　　扯证前一夜，徐远往江行之的办公桌上拍了份协议声明。声明规定：两人夫妻关系维持期间，双方必须每月往联名账户汇入两千元作为家庭开支……最后一条：女方容许男方婚内出轨，前提是男方不得将情人带回两人共同居住的房屋内。
　　以上种种，若有违协议，必须支付对方二十万元整。
　　江行之看完最后一条，笑得乐不可支，“徐远，你这点自信都没有？”
　　徐远一本正经：“自信倒有，保障也不可少。”
　　是了，她不相信爱情，结婚不过是为形势所迫，徐远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有病，可她就是觉得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
　　江行之大手一挥，行云流水地签了自己名字。
　　徐远不信的，他也不信。
　　屏幕里，蒋沐彤敷着面膜的那张脸白得瘆人，使劲儿瞅着她看，徐远没理她，继续噼里啪啦敲击键盘。
　　蒋沐彤的声音幽幽的：“徐远，你丫该不会结了个假婚骗份子钱吧？”
　　话音刚落，房门啪嗒开锁，江行之风尘仆仆站在玄关处换鞋，身边立着他那个深黑色的巨大箱子。
　　徐远扭头，怔了半晌。
　　蒋沐彤丝毫未觉，“干什么啊，你假结婚的事儿真被我说中了？”
　　声音何其之大，江行之又不聋，闻言紧盯了徐远半秒。
　　“吃你的饭去，闲话真多。”徐远眼疾手快，滴一声彻底按灭手机屏幕。
　　江行之走近了几步，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瞅她。
　　徐远背后发毛：“嘿嘿……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行之淡淡一笑：“回来看看结婚证是不是假的。”
　　徐远：“……”恨不得提刀出门灭口。
　　江行之没再说什么，径自去了阳台收晾晒的衣服和毛巾，路过客厅时，瞧见沙发旁的垃圾桶里堆积如山的泡面盒，一声冷哼脱口而出，实在不敢恭维徐远这三天的作息风格。
　　洗了把脸后，他去厨房，瞧见死状何其惨烈的电饭锅后，透过玻璃墙去喊卡文卡得如毛猴一般抓耳挠腮的徐远，“抽屉里的螺丝刀递给我一下。”
　　“你自己怎么不拿啊！”徐远没好气地嘟喃一句，还是跳下躺椅套了鞋给他送过去。
　　“你会修？”徐远见他低头神情专注地捣鼓那个电饭锅，死寂的希望霎时又有了复燃的苗头。
　　江行之接过螺丝刀，淡淡说：“不知道，我试试。”
　　既然他开了口，徐远顿时对电饭锅仍能恢复正常使用一事深信不疑。
　　对她来说，所谓科学家，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徐远趴在旁边看他修理，乱七八糟的零件拆了满桌都是，她是由衷佩服江行之的，啧啧说，“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技能啊，果然，你们研究所的都是牛人。”
　　“我们研究所你还认识几个牛人？”他头也没抬。
　　徐远一愣，反应过来，撇了撇嘴，“切，自恋！”
　　她被他手上复杂精细的动作唬得一愣一愣，有个好奇，“哎，你说没内胆煮饭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才会导致爆炸啊？”
　　这话一出，江行之视线从手上收回来，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他轻皱了皱眉，极其不屑，致词：“锅底如果有水，容易造成局部电流过大，从而烧坏电阻，不是很简单吗？初中物理没学过？”
　　徐远“哦”了一声，做足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其实电阻是个什么玩意儿，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徐远是个文科生，物理对她来说，绝对是学生时代一大噩梦。
　　江行之冷笑一声，他就没指望她能听懂，不遗余力嘲讽道，“也对，就你这个脑子，多半也弄不明白。”
　　徐远瞪了他一眼，气得牙痒。算了，这么个有辱她英明的事，她不跟他一般计较。
　　两个人头挨得有些近，江行之装上最后一个螺丝钉，忽然拧了拧眉，“什么味儿？”
　　徐远：“？”
　　江行之还皱着眉，往她身上嗅了把，一脸嫌弃，“你身上怎么这个味儿？”
　　徐远抬起胳膊也凑近闻了闻，“没有啊。”
　　反正她是真没闻出来。
　　“一股子酸菜味儿，你掉泡面里了还是用泡面洗的澡啊？”江行之一脸真诚发问。
　　徐远：“滚你丫的。”
　　出差回来第四天，江行之所在研究所的同事组了个局。
　　其实只是个简简单单的饭局，大家吃吃饭，间或喝喝小酒。
　　可提起这事，徐远极其嗤之以鼻，一帮子科学家里也不知道是哪个最爱起哄让结了婚的带家属，她不明白怎么一帮大老爷们这么爱八卦歪歪，奈何其中又以江行之结婚最早，每回徐远是否出席都有十几张嘴巴来打探，整得跟这局是专为她组的似的。
　　徐远满头黑线，无奈的去挑合适的衣服。
　　她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巨宅，宅女通常不爱打扮，徐远的衣柜里挑来挑去也就这么几套能穿出去的。
　　唯一算得上华丽的，还是一套前年新书发布会时蒋沐彤特意给她寄来的暖黄色连衣裙。
　　只在发布会上穿过一次，然后就彻底成了压箱底的陈年老货。
　　上身效果不错，徐远自认满意，站在镜子前欣赏了一会儿，她朝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就差没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江行之正好从外边进来，瞧见这幕，倚在门边瞅她，他舌头拱了拱脸颊，眼底神色深不可察。
　　徐远侧了半个身子，对上他的眼睛，甩了甩衣裙下摆，以为他要破天荒说句夸她好看的话。
　　江行之将她的期待尽收眼底，他似笑非笑，淡淡开口：“徐远，你好像……胖了点儿。”
　　徐远：“……”朝他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江行之不依不饶，补救似的，手往自己跟前比划一下，悠悠然道，“这儿……也大了不少啊。”
　　徐远：“滚你丫的！”
　　这次的局，破天荒的不再是定在某饭店某包厢里，而是一群人自驾去天鹅湖边烧烤。
　　江行之一早和几个同事开车去了附近的商场准备食材。
　　采购完毕，众人先去了天鹅湖，他绕回家接人。
　　徐远上车前还兴致怏怏，她最不喜欢社交，倒不是社交恐惧也不是不喜欢江行之的同事，只是每回饭局，在场的只有她一个女性，坐在一帮男人中间，还是一帮整天只跟实验和数据打交道的男人，委实无聊的很。
　　江行之偶尔会照顾她的情绪，陪她说几句话，给她盛碗汤什么的，但没多久又会被一干人等拉入聊天喝酒的阵营。
　　徐远跳上车，将车门砸得哐当响，以示她的无奈和愤慨。
　　江行之坐在驾驶座上好整以暇地看她，明知故问：“呦呵，怎么了？”
　　“江行之，你说我多好一工作啊，全职作家，不用出门不用应酬，怎么跟你结了婚还得应付你的同事啊！”徐远拿眼瞅他，愤愤然道。
　　江行之却煞有介事说：“我这是给你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
　　“我呸！每回就我一个女人，跟你们一帮男人吃饭有什么乐子啊？”
　　最可恶的是，这帮人凑一块儿，聊天十个话题，九个都得围着科研的事儿，徐远听不懂，实在掺和不进去，一场饭局吃到尾，她能把攒在手机里的好几本长篇小说全看完。
　　“放心，今儿不一样。”
　　江行之一脚踩下油门，声音灌进风里，打了个旋儿，徐远抓住重点：“你什么意思啊？”
　　“今天小羽带了未婚妻来。”
　　江行之没骗她，徐远一到地，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形高挑，长相艳丽的姑娘站在烧烤架旁洗菜。
　　几个同事过来招呼，小羽也拎着打啤酒从旁边经过，留意到徐远的目光，笑了笑：“嫂子，那个是我老婆。”
　　徐远拉长尾音“哦”了声，“小羽你可以啊，这姑娘真漂亮！”
　　小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头，“嘿嘿，还……还行。”
　　等人走了，徐远由衷感叹，“哎，我还以为你们研究所的人眼光都不怎么样呢，没想到处的姑娘个比个的漂亮。”
　　就过去东子带来的那个女孩，也是妥妥的大美女，得知两人最终分手，徐远还怅惘了好一阵儿，果然，美人难求啊！
　　江行之垂眸，嘴角上扬似笑非笑：“也就一般吧。”
　　徐远“切”了一声。
　　谁知下一秒，他施施然凑近，“你是尚可。”
　　徐远琢磨出味儿，恨不能拧下他的头，“丫的夸我一句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