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河中戒（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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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臭的大嘴堪堪停在了猎物跟前，离得近，陈姨甚至能看到张薇惨白的脸上滑落的冷汗，她伸出舌头舔掉了张薇脸上的汗水。
活人的恐惧果然香甜，不过面前这个还是年纪大了点。
陈姨的眼珠朝厨房门口转了圈，之前趴在张薇背上时，她也曾见过林家的这位小姐，二十不到的少女，是肉质最鲜嫩的时候。
陈姨重获自由不久，都快忘了年轻生人的滋味，她舔舔嘴唇，慢慢收起了凶相，重又变回了那个慈祥的模样。
她把张薇拖到料理台边，站在她前面挡着，这才回道，“是梦凝小姐来了？快进来吧。”
一只白嫩的小手打开了滑门，林梦凝娇小的身影就这样站在厨房门口。她看来放弃了梳直自己的泡面头，改而将头发编成了两条麻花辫，素面朝天，显得稚气又无害。
“梦凝小姐来得真巧，我从老家带了点黑猪肉，刚处理好，就先给小姐做个夜宵尝尝。”
还是一样的说辞，陈姨重又转身，她将方才给张薇的陶瓷杯重新捡了回来，从砧板上挑起新的头发塞进去，想到之后不久，面前的少女也会像方才那位一样惊恐崩溃，她的嘴角忍不住挂起了阴笑。
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张薇眼睁睁看着林梦凝毫无所觉得走进厨房，那扇滑门又一次悄悄地关了起来，她目眦欲裂，却如何都发不出任何声响。
她这一刻，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希望这位大小姐可以发现自己，来和自己说话。
然而事与愿违，林梦凝甚至没看到她，她扶起桌边的椅子坐下，就连椅子倒了为何没人扶都没多问。
“先喝水吧，”才坐下，陈姨就已贴到了她身后，她略弯腰，凑近林梦凝的耳朵，因食欲而粗嘎的喘气喷在少女裸露在外的脖颈上，“这是我特意给梦凝小姐准备的，快喝吧。”
枯槁的手将陶瓷杯推到林梦凝的眼前，快看到，快尖叫！
回过身，让我品尝你的恐惧！
林梦凝看着杯中蠕动的头发，终于转身，陈姨已快咧到耳边的嘴角，就连身形都高涨了几分。
一顿大餐就在眼前。
林梦凝歪着头，问她的大餐，“面呢？”
面？什么面？
陈姨一愣，本开始化出原型的身体有了片刻停顿，她把杯子又往少女的眼前送了送，“你，你先喝水。”
这人怎么回事？
“我说了我要吃面，你听不懂么！”
林梦凝拿过杯子捏在手中，如同在捏一块烂泥，“我最讨厌不听话的东西了，作为惩罚——”
“我只能把你吃了。”
陶瓷杯瞬间碎成了粉末，里头的头发吱吱哀嚎，变成了一缕青烟消散。
“你——”
陈姨耷拉的眼睛瞪得滚圆，林梦凝的突然发难让她心生忌惮。
面前的少女方才还带着生人的甜美，可现在——
铺天盖地的黑瘴将她笼罩，携着彻骨的寒意，这是来自深渊的恶鬼，这是吃尽天下鬼怪的鬼王！
不等陈姨反应，林梦凝的手已经探向了她的脖子，纤细的手指早已化作利爪，贯穿了她的身体。
陈姨待要反击，却觉自己的视线陡然拔高，竟是站在了半空。而下方，绑着麻花辫的少女，正张开獠牙啃噬一只无头的恶鬼，不过三两口，恶鬼的身体就已被吞噬干净，
那是她的身体！
不——
不——
不！！！！
陈姨的头颅还连着身体的意识，她在被撕裂吞噬的痛苦中颤抖，底下饱餐一顿的鬼王又恢复了少女的骄矜，她回味着方才的大餐，在里头发现了其他的味道，她朝陈姨露出了微笑，“你还有同伴啊，它躲在哪儿了？”
“我，我告诉你，别杀我”
陈姨讨饶，在鬼界，没有永远的朋友，任何东西都可以利用。然而林梦凝没有给她机会，手指轻点，这颗丑陋的头颅便如方才那团头发一样，化作了青烟。
“我可以自己找，这是乐趣。”
别墅的灯光在陈姨消失之后倏地变亮，不多时，张薇的意识逐渐回笼。
有人将她搀扶起来坐在了椅子上，她睁开双眼，入眼的是空荡荡的厨房，正如她晚上收拾完后的样子，干净整洁，一切都像往常一样，除了桌子的另一边，林梦凝正支着下巴看向自己。
“我怎么会在这？”张薇探头张望，似乎在确认陈姨还在不在，“你，您又为什么在这里？”
“你晕倒了。”
林梦凝打量着张薇清灰的脸色，那只恶鬼附在她身上的时间不算长，除了最近几天会有点背，并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我在你身边发现了这个，”林梦凝抬了抬右手，她手中正拿着一枚纯金的戒指，戒身刻着桃花枝条，缠绕繁复，很有些分量。
张薇看到戒指，脸色瞬间就变了。
“不可能！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了？一个戒指罢了，这不是张姐的东西？”
“我——”张薇原本定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这是陈姨在河边捡来的，我都让她交给物业去找失主了，怎么……”
“这是陈姨捡的？”
林梦凝起了些兴趣，方才她吞噬了假扮陈姨的恶鬼，却仍能在张薇身上闻到阴气，这才顺着气味在她口袋中发现了这枚金戒指。这枚戒指看着有些年头，上头充满了死气，并非活人常戴的饰品。
张薇看着戒指，想到方才遭遇，心中恶寒顿起，也不管对象是林梦凝，竹筒倒豆子般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林家住的这片别墅区前段时间改造，从后面山上引来水源在小区中央蓄了个荷花池，这枚金戒指就是陈姨在荷花池边捡来的。
当时她告诉张薇，是想让她帮忙鉴定是不是纯金的。张薇毕竟受过专业培训，看这金戒指工艺复杂，重量不小，便劝陈姨交给物业找失主。哪曾想，陈姨嘴上应着，却一直未将截止交出去。
“昨天她来请假时我还问过呢，当时她就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清楚，她平日里可总向我们炫耀自己从不请假，每年都能得林先生的大封红。偏偏这次突然不年不节的说要请假，可不就是要把戒指拿去卖了换钱！”
张薇有些愤恨，她直觉陈姨是要把戒指拿去偷偷卖了，怎想到这戒指最后就到了她的口袋里。想到方才那个不人不鬼的“陈姨”，张薇心中惊恐又满是疑惑，她瞄了眼林梦凝，见这大小姐依旧直直看着自己，之前还说她是怪胎，现在却叫她安心。
“梦凝小姐，这戒指是不是有问题？”
其实直到现在，张薇都不确定自己是做了个噩梦梦游到了厨房，还真是在这里撞见了鬼。
“戒指我来处理就好，之前不是说过么——我是会法术的。”
这话难道不是胡乱八道？
张薇并非忘记了前几天这位大小姐叫嚷着要捉鬼要入道的模样，要不是今晚上碰到的事儿，她一定是对这话嗤之以鼻的，不过现在，她宁愿想要相信这是真话。
“至于你的手——”林梦凝倒是老神在在，对于鬼神之事，一向很容易就能引导，她伸手指了指张薇的手腕，之前那团勾着她的头发在上面留下了几道血痕，“明天找根柳条泡水，敷上三天就会好的。”
这回，张薇再无不信，她甚至还给林梦凝鞠躬道谢，真心得不能再真心。
“给我煮碗面吧。”
林梦凝受了她的感激，起身往外走，“我在餐厅等。”
又是面？
您真的和面过不去了？
张薇无语，不过这回确实不敢有任何异议，“那梦凝小姐，想吃什么面？”
林梦凝歪头想了想，才答道，“阳春面。”
半小时后，踏入人间已过两天的老祖终于吃上了她念叨已久的面，板油的厚重和着葱花的清香，张薇手艺竟然不错。
林梦凝终于满意了，她拍拍肚子，还好心给张薇一个提醒，“陈姨大概是回不来了，你准备着再挑个住家阿姨来吧。”
张薇微愣，什么叫陈姨回不来了？
她想问今日碰上的不是个装成陈姨的鬼么？
不过林梦凝说完就径自离开，便不再多嘴，只应道，“我知道了，尽量找个擅长面食的。”
林梦凝嘴角勾起笑，人类，真的很好糊弄。
隔天，林梦凝下楼吃早饭时，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说昨日傍晚从北城开出的一辆长途大巴由于司机操作不当，在山路上发生了侧翻，直接掉下了山。救援队已进山找车，至于车上乘客的情况，暂时无法确认。
新闻里放了事故现场画面，从山道侧翻的痕迹明显，不过接受采访的救援队说他们往下找了很久，却依旧没有发现出事大巴。
今天工作日，家里只有杜女士和她与林先生的亲生女儿林正妍在，看到新闻，两人皆是感叹。这位二小姐还说，“陈姨好像就是x县的人，昨天她说下午要请假回去，不会也坐的这班巴士吧？”
这话是对着一边的张薇说的，张薇经过一晚上休整，状态好了不少。她看着新闻里放的出事大巴车次回忆道，“应该是的，陈姨昨天下午才走的，能赶上的只有这趟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我早上试着与她联系，可手机一直无人接听。”其实张薇是因为昨晚的事儿放心不下，才在起床后立刻给了陈姨电话，可惜的是，电话分明有信号，却一直无人接听。
杜女士和林正妍闻言，神色皆是一紧，“那与他们家里人联系过了么？我们是不是得先报警？”
“我打了陈姨留的紧急联系人电话，那个是她在北城的朋友，说会帮忙联系。到时如果真有事，她也会通知我。”
张薇在办事上一向靠谱，正说着陈姨，林梦凝恰在这时走过来，“陈姨怎么了？”
显然电视里的新闻她也听到了，不过昨晚在遇见那个假扮陈姨的恶鬼时她就知晓陈姨已经被害。
她这一出现，却让客厅的气氛瞬间冷了。
杜女士几乎瞬间就板起脸来，“你还知道下来？都什么时间了？”
林梦凝看了眼一旁的落地钟，“十点半，所以我下来吃早饭。”
“全家人每天八点一起吃早饭的时间你不出现，一定要搞特殊？”
“哦，”林梦凝回忆了一下，似乎林家的确有八点一起吃早饭的传统，不过自己附身的这位小姑娘一直都对继女身份有些敏感，所以总变着法子叛逆，虽然手段略幼稚了点。
这事儿杜女士也的确没骂错，于是林梦凝点点头，转身往回走，“我知道了，那就不吃早饭了，等中午下来吃午饭。”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说的是这事嘛？”杜女士再次肯定她这大女儿简直不服管教，她都不知道这性子到底是从哪里学得来的。
林梦凝有点无语，她其实能感受到杜女士的怒火，而这怒火却偏偏不带鄙夷偏见，就只是纯粹长辈对小辈的怒其不争。所以这样，她还真不能对杜女士如何，毕竟，杜女士可是她现在肉身的便宜妈。
他们做鬼的，无聊时也会讲讲道义。
“那明天起我也八点下楼吃饭，这样总行了？”
杜女士不想得到这么个回答，一时不知如何发作，林梦凝满意她的反应，重新抬步往楼上走，只是这都快走到二楼，一道鄙夷的视线却时刻跟着她。
林梦凝往下瞥了眼，正与林正妍的目光撞在一起，见她看来，林正妍不躲不闪，甚至还朝她翻了个白眼。
便宜小妹这么讨厌她？
林梦凝与她对视片刻，亦露出了个嘲讽的笑意——
那就快来找我玩儿吧，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河中戒（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