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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稚子 ...

  •   小书童将事情都安排好后,便又回到中书令这边,端正地跪在一旁,收拾季雾翻出来的棋谱旧书,仔细地罗列在一旁,而季雾仍在下那未解的棋局。如此静谧的时刻,却被屋外檐下清脆的铃铛声打断了。
      小书童颇为疑惑,想不明白此时屋外怎么还会有要见中书令的人。季雾差使小书童去开门,小书童见来者还是梁疏旬,且环顾走廊发现只有他时,颇为生气,不给情面地说:“你这人好不讲道理,不是说了季老不见你吗?怎么不请自来了!”
      季雾闻声望去,见来者还是梁疏旬,倒不似小书童般没有耐心,反而笑呵呵地让小书童将人请进来。
      小书童愣住了,还没辨析是什么情况,季雾先拾起棋盘上的棋子,再一颗一颗掷回棋笥中,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小书童似是不喜欢听这声音,引梁疏旬进屋之后,说自己去看水烧好了没,捂着耳朵跑走了。
      季雾不与计较梁疏旬破坏规矩的贸然来访,恍若清风拂面般心情惬意地问:“旬儿,今日非要见我,是为了什么?”
      梁疏旬将季雾掷出棋笥的棋子一一拾起,再轻柔地放入棋笥中,季雾见状不再掷棋子。梁疏旬端正姿态,行礼之后落座,在没有言语的静默一瞬,他斟酌词句,而后郑重地说道:“太傅杨弥勒知晓十三皇子李青袭偷跑出宫后,让我截他,发现逃到了您这儿。”
      话至此,季雾算是明白他为何如此火急火燎的硬闯了,接着他的话说:“我知道,我已安排他偷偷上了甘浊复的马车。”
      “您把李青袭送走了?”梁疏旬对季雾的所做的应答颇为紧张,皱着眉头,顾不上身份有别,他不自觉地稍稍朝季雾靠近,压着声音说,“您可知他身上藏着密旨!”
      季雾听到“密旨”这俩字时,敛着神色,不急着讲话,手腕活动下,重拾意趣般重新下棋,他落一子之后,待对面的客落子的间隙,遥见窗外薄雾笼山色,如同蒙一层素纱赏景,更如同他这般鲜活的人被迫缠上了病魔。
      季雾不急着说话,那是因为他猜到了,回过神来,静静注视着梁疏旬落子,泰然地说:“猜到了。一个皇子不好好待在宫中,如此费劲地跑出来,却又潜入我府上,百般恳切地说不要声张,万般恳求着让他见甘浊复,目的自然不是寻什么古玩珍宝。”
      季雾回想起李青袭对他说的那些,什么因为陛下推崇前朝大家齐甚的作品,想寻来在陛下寿诞时献给陛下,如此拙劣的借口,季雾根本懒得拆穿,不过是斗蛐蛐般,挑逗着他从这儿跳到那儿罢了。
      梁疏旬惊叹于季雾的心思深沉,把自己知道的最后一点情报也说了出来:“杨弥勒猜测,密旨上的字是‘太子欲谋反’。难道您没有想过放李青袭走了,给我们招更多麻烦吗?”
      “旬儿,就算李青袭身上有能扣住我命门的密旨,他不愿意交给我,难道我要对他这个皇子下手吗?这样岂不对不起我两朝忠臣的名衔。”季雾无奈轻叹一声,去扶梁疏旬起来,说让他陪自己出去走走,二人就在这走廊上漫步着,期间季雾垂眸看走廊下方养着的翠色欲滴的兰草,漫不经心提起,“我称病不去上朝的这段时间,柳限是不是回上京了?”
      梁疏旬跟在身后,也低垂着视线,见季雾并不像他意料中关心这事,甚至还放过了传密旨的人,他就没这心思去想这些,木讷地回答季雾所问的:“现在人已经到上京了,靠着打了两场胜仗,此次回京阵仗颇为嚣张,还带了一批亲信随从。”
      “旬儿,不必担心那谋反的密旨了。既然有人有意破局,那便顺水推舟挑别人当替死鬼好了,不然多么枉费他的心思。”季雾对梁疏旬的心思动向了如指掌,知道他现在纠结于此事,出言宽慰又爱抚地去抚顺他额间的碎发,手指触及额头,不禁错愕,“怎么额头这么冷?现在可初春了,多穿些衣裳。”
      初春风偏凉。
      当我意识到时,我身侧这小子被吹进马车里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他这应该穿的应是宫里内侍穿的衣裳,料偏薄,不耐寒,我便将斗篷脱了递给李青袭,他不敢收,我只好说:“你要穿这皇宫内侍的衣服到何时。”
      李青袭遽然发觉自己穿的这套衣服不合适,接下我手中的斗篷披好后,立马摆正身姿,恭敬地说:“大人心细如发,我自愧弗如。”
      我没应他,却想着这位十三皇子何许人也。
      当年我好歹也在宫宴里遥遥见过几位皇子,理当记得他样貌,可见他特别的眉眼、唇红齿白的模样,我又打消这念头了,我当时还真没见过这么标志的美人。
      我没见过他,却又实在想不通他若不是皇子,还能是什么人。还未待我想通,眼前的稚子就已经开口说起正事来。
      “太子私养雍州残兵,欲在明日起宫闱之乱,刺杀陛下。我得密旨之后乔装内侍混出宫来,想求援兵便去了中书令府上,恰巧大人你也去了中书令府上,中书令便安排我上你的马车。大人若不信,我这儿还有密旨。”李青袭将藏在怀中的密旨拿出,递到我跟前来,我打开来看,这密旨甚短,从头至尾也只寥寥地写了五字——太子欲谋反,的确是陛下字迹,右下角盖着陛下私印。
      不过密旨真伪很好分辨,小狐狸的情却不一定。
      我颇为惋惜道:“我手中并无兵权,也无法调度禁军,你找我,算是找错了。”
      李青袭眼尾稍稍泛红,神情稍有疲倦却又十分清醒克制,恳切地说:“我愿跟着甘大人回来,也是听说甘大人有柳蛰故有同门之谊,大人你何不说服柳蛰故,让他与柳限带兵前去救援!柳氏手中的权可是真实权!”
      我琢磨着,将密旨归还与李青袭后,便敲了敲马车的槅门,刚要说话时,李青袭的手却握着我的手腕处,见我回头,他将手松开,抓着我衣袖。我瞧小狐狸神色慌张,下意识的咬唇,他见我皱眉,便松开手,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待李青袭松开手,我便朝车夫说了句:“掉头,前去柳府。”
      关上槅门之后,李青袭轻叹了口气,似是放松了,双眼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俨然一副心无定神的样子。
      反正去柳府路上还有段时间,我不妨与这狐狸再说几句:“你与陛下关系如何?”
      李青袭听到我重新起了兴趣,开始问他时,重新坐好,手在宽大的斗篷下拢好衣袖,又恢复成先前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向我回答道:“我虽为皇子,但生母身份卑微,因此我不常被陛下唤到身前,故而不及其他皇子与陛下关系亲密些。”
      我问他答时这稚子显得中规中矩,可刚才我要跟车夫说掉头时,行为却慌张,甚至逾矩拉扯我的衣袖,相比之下,刚才那些问答的话是被提前教好了般,所以对我突然地向车夫说掉头时才会出现那种慌乱的无所适从。
      “我竟不知……”我特意将语调拉长,就是为了瞧这小狐狸的反应,他原本垂眸,却被我这句话拉回来,待我与他视线重新对上时,我这才说,“陛下竟会让你这样愚笨的稚子来传他的密旨。”
      是刻意的嘲讽,但却是基于这稚子对我的不信任。我看他浅色的唇张开闭上,却始终没说出什么。
      我是有些琢磨不透,便直言问:“谋逆这么大的事情,你进中书令府上却不曾问过中书令是吗?”
      倘若请教过中书令,那这趟马车去的怎么会是御史台。
      李青袭的反应在我意料之内,他气馁,不敢再看我的眼睛,我与他距离太近了,视线始终徘徊在他身上,还未反应过来,便亲眼看见他右边脸有一滴泪珠划过。
      “是我求中书令让我单独见你,我有难言之隐。”李青袭敛去那滴眼泪的痛苦神色,他抬起脸的那一瞬,脸上多了一份坚韧的底色,他拿起密旨,“我信你看得出来这密旨的真伪。”
      道行浅的小狐狸没藏好尾巴,不过看在那滴泪的份上,我姑且信三分。
      我的视线在那滴泪划过的痕迹上打转,我想不明白那滴泪到底是为了什么,嘴上却不忘说着:“去柳府,你不要说你去过中书令府上。”
      李青袭向我颔首,表面上言行举止沉着稳重,实际上手上却反复地摩挲着密旨上的每一个字。
      转过这个街头停下的时候就到柳府了,我故意地恐吓:“如果你骗我,拿你的人头来换我今日的真心。”
      李青袭闻言,将密旨收起来,看着我时已无先前畏惧怯懦的神色,朝我说:“我不惧。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是我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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