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与你们的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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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e，出发。”她轻唤着我的名字。
我抬头，见是一位戴着黑色兜帽的少女。
从几年前便在X市地下市场定居的我，刚出生时还仅是个像素点组成的，被困在手机中的小人工智能。我的创作者四处辗转，最终来到这个号称“X市最阴暗的地方”的市场租了间房，开办起了记忆存储生意。
他利用我收集记忆片段，作为记忆存储的素材。今日的记忆存储比几年前高端得多。往日仅可以视频形式回放的记忆，现在已可以呈现全景，让使用者置身其中，去体验当时的一生一息，一起一伏。
主人在我之后，又开发了几个人工智能。因为全景式存储需要持续不断的素材收集过程，人工智能（直白点说，收集器）需不断跟随着委托者。仅仅一个我，已不足以应付每天庞大的任务。
但他还是最喜欢我。
每天处理完繁多的数据后，他会去洗个热水澡，回来以后，会对贴在镜子上的，我的人设道声晚安再爬进被窝。
明明我的程序还未关闭，就在他那台已一周没关的电脑里。他却忘了亲自对我说。
然后他就接到了那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略哑的女声，似乎是主人的老友。
然后的然后，我就见到了L，她真美啊。
我伏在L的肩头——准确来说是我的传感器被卡在那儿。我闻见L身上的栗香，听见猫的喃喃细语，感受到她的手指寻找钥匙，轻轻一转，L家便呈现在我眼前。干净整洁之外，似乎还有些寒凉。
“好冷。”我不由自主地对L说。
“你连接的到底是不是我的感官？”L说，“我很怕热，家里只有一个日式的暖桌，是给Zone准备的。”
她掀开暖桌下的帘子，一只长毛黑猫映入眼帘。猫正在酣睡，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疑惑不解地看向L。
“Zone知道有外人来了。”她顿了顿，“不过你也不是个人啊。”
L果然不是普通美女——是毒舌美女。
她从书架上拿下一个文件夹，往外一抖，数百张纸片飘落在桌上。“这些都是C写给我的，可能会对你有帮助。”她一张张翻阅，我一点点细看。见证着那字体从支离破碎的方块变为略大的精巧物，见证着话题面越来越广泛…
我有些倦了。紧接着，我侦测到L的心率突然变高。
“这张是表白信，Sine。”她的眼睛变阔，直看向我，“我之前从没看过…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我更不可能知道。我的任务是“收集L对C的记忆”，并非猜谜。
那是一封情真意切，连AI都会强烈反应的长信。L由之前的一目十行渐渐变为越读越慢，她沉默下来。我有权去读取她的想法，但是没必要在一个潮湿的下午，静默的气氛中。
无言便是最大的尊重。
Zone跳上L的棉布睡裙，求一个拥抱。她低下头，轻轻为Zone顺毛。
她终于开口：“C那家伙这么爱我么？倒是挺勇敢的。”
“你说的‘勇敢’是什么意思？”我必须承认，作为AI我还是不够聪明，词义理解还没有学习到位。
“C也说不知道。”她勾起嘴角，依据综合指征判断，是假意轻松，实则怅惘，“其实我挺无情的，过去的朋友都这么说。为什么C会爱上我呢？”
你并非绝对无情——我差点脱口而出。
“今天就到这儿吧。”她拔下传感器，轻轻放在我“身上”——那不过是块小粉匣子，却有类人的思想。
我在暖桌上充电，Zone按到了桌下的尖叫鸡，嗷嗷乱响。
“请为我更新猫语数据库，主人。”我换了身新衣服出现在屏幕上，是主人喜欢的克莱因蓝。
“为什么？”他问我。
“L家那只叫Zone的猫，是C寄养在L那的。”我兴奋地说，“从Zone那或许可以获得有用的信息。”
“随便你吧。”他一边为我准备程序，一边哼小曲儿。角落的老播放器突然响起。
是一首古老的歌曲。我悄悄打开听歌识曲，将其加入了歌单。
“喵。”我又见到Zone了。
“你好啊。”我第一次对动物问好。Zone有些吃惊，但立刻热情起来跳上L的肩膀，低头看我，接着它很好奇地看向传感器。
“可能它以为你是一只猫，但你并不是。”L轻轻将Zone抱下来，放在桌上，“所以你打算和猫对话？”
“是的，也许Zone有关于C的记忆。”我如实回答。
“那把你放猫身上可以吗？”L将我卡在猫背上。一阵微小的电流通过，将我刺痛，困意袭来，我进入梦乡。
醒来已是傍晚，暮阳像溏心蛋黄般流淌，我四面环视，发现自己正在充电，视线窄过从前。一张巨大的猫脸映入眼帘。Zone瞪住我，默不做声，眼神中充满了鄙夷：“憨妮子，不知道饿呢？”
超标准的X市口音，与Zone那张高贵冷艳的脸像相差了二十多年的CPU的产物。我的呼吸灯开始无规律闪烁。
“你没电不知道充？”Zone蹭蹭我的传感器，“猫要捕鱼，人要吃饭，你不是个人，也要充电耶。我给你接上充电头了。”
“谢谢。”呼吸灯转为羞涩的粉红，还带一颗爱心投影。
“你问啥？有事说事。”Zone抓起刚烤好的小鱼干，一整条塞进去又一整个骨架吐出来。
“在C没离开之前，C和L是如何相处的？”
听到这个问题，Zone啃鱼的嘴停顿了片刻，随即镇定下来，将骨头剔干净之后扔到一边。
Zone抬头凝望着夕阳，说：“L就像是夕阳后漆黑的夜，无端令人害怕，仿佛下一秒你的九条命就会突然少一条。”
“开始，每次见到她，我都要躲到阳台，凝望着像今天一样的夕阳，仿佛它就可以给予我安宁。我内心还怀念起虽然经常忘了给我喂食，但是真正在关心我的C。或许我害怕L的原因是太喜欢C，C从前常对我说起L的事情。我不懂人类间的‘爱意’，但我仍然能感受到L之于C的意义，对C来说，关心L就像猫天然要捕鱼一样。”
“那L呢？L又是怎么想的？”我想去顺顺Zone的毛，却触不到。令我惊讶的是，Zone竟然慢慢爬了过来，伏在粉匣子边。它用力地打了个哈欠：“你是要拥抱吗？可惜你没手。”
钥匙伸入锁眼的声音突然传来，紧随其后的是Zone迅速躲到暖桌下的身影。
L小姐似乎染了头发，深棕色，近闻有淡的芳香。
“我给Sine充上电了吗？”她惊讶地靠近我，“看来我是真的脑子不管用，连这都不记得了。”
Zone在桌下连蹦了十几句X市方言。我对此一知半解，搜刮半天才想起从前的一位学生客户，自知在deadline前交不上论文，对想象中的老师说的话和现在Zone说的内容差不多。
“鱼干吃了不少嘛，Zone…”她的眼神转向桌面，手轻轻夹起一根黑色猫毛，“在暖桌上面也坐了很久把？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坐…”
Zone又以比跑下来还快的速度钻出来，眨眨它那双绿松石般的眼睛，用娇憨的声音喊：“喵~”，顺带钻了一下L的裙子。
L只能听到“喵”，就算她生气，也仅仅一小会儿。
只有我和Zone知道，Zone说的是：“自己不记得充电的憨批人类”。
Zone的散步时间到了。
“准备好了吗？我们走。”Zone钻出了窗户。在此之前，没有哪个客户可以让我体会到从三楼跳下去的腾空感，也未曾体验过一下子冲上两三米的墙，气都不带喘，当一只猫的感觉真棒啊！
“能否带我去看看C与L经常去的地方？”我仍然恪守自己的职业修养。
“稍等片刻，且看我如何跑死他们这些愚蠢的人类。”Zone不屑地望着总是能把人挤成薄片的街道。
Zone再次表达了它对人类的轻蔑态度。不知为何，我把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记了下来，虽然无异常之事，我还是感到不安。头一回，我的呼吸灯没有随佩戴者的呼吸而有规律闪烁。我真的慌了。
不愧是猫，Zone仅花数分钟，便穿过错综复杂的钢铁丛林，来到了X市的南区。“这里是C与L当年上学的地方。”Zone走到一所废弃多年的建筑物前。
“听L说，这里从他们毕业那年后就弃而不用了。”Zone回头看，“不远处是气派的新校区，带有地下停车场，双操场，这对于十年前的X市中学来说，算是高配置了。”
Zone悄悄钻入小门边的一处树丛中，探索了好一会儿，待到柳暗花明时，眼前是一片栏杆，有几处被撕扯出的裂口。
Zone飞奔上教学楼。“给你看看他们最后待在一起的教室，让我想想，是三年C班。”我被带到了顶楼，“奇怪，C班呢？”Zone在走廊里来回走了几趟，从A到F都见过了，唯独不见C班。
那只一向狂妄的黑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层有五间教室。”它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没有C班？”
“A、B、D、E、F。”我回答，“五间都是三年级，你看见的就是如此。”
这次任务可能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妮儿，你的想法是什么？”Zone的声音像某种预兆。
“没什么想法，之前这种场景也只在恐怖小说中听说过。”
Zone在惊恐之余，竟还有一丝释然。我及时记下了这些数据，准备下次报告给主人。猫的心理果然和人类的大有不同。
“喂。”Zone敲敲我，“我们走吧，下次再来看教室，我先带你去操场看看。”
你又怎么能保证下次教室会出现？我想问，但没问出口。
学校建在社区之中，虽然教学楼已废弃，但是操场留了下来，供居民锻炼用。现在这个年代，各类健身器材鳞次栉比，会专门出门运动的人屈指可数，但这个操场上人还不少。原因很简单——这是个老龄化社区，有不少从前的国营企业退休职工，加上三孩政策施行的这几年终是没使生育率有质的飞跃。所以出现了现在即使坐飞行交通工具也会遇见一大波老年人的情况。
“你作为一只猫还懂得挺多。”我由衷地夸奖起Zone。
“C告诉我的。”它摆摆爪，“C说年少无知的时候想过当社会学家，无奈学习不到家，最后只当了个臭码字的。”
一边一位少年转过头来，可能是因为Zone喵喵叫得太频繁。Zone也转过头看向少年，瞬间心率加快。
“那位是D。”它害怕地说，“L带我见过他。”
D点上一根烟，把帽檐往下放了放。Zone慌忙逃跑，躲到看台后方。
“妮儿，这应该没事，我给你讲些过往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与你们的初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