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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于“我们”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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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时,L还仅是一名中学生。像X市的许多其他中学生一样,会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写完许多假期作业。她在题海中奋战时,电话铃响起,父亲接了电话,问她要不要去C班。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心里却隐隐有丝担忧。C班较她之前待的D班,无论是学习氛围还是学习成绩都远远胜出。按当年流行的说法叫“重点班”。
翌日她进入C班,环顾四周并无熟识的人,这班里也没有一个属于她的位置。她便坐在后门边的空座位上,不做声地掏出作业。
班主任望向门外,似乎有些生气。
L听见四楼地面一阵响动,紧接着一个有些微胖的短发家伙冲过来,在班门口急刹住,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报告”。
“开学第一天你就迟到!”班主任吼道,“你像不像话?”
不论怎样,这可以算L在C班生活的第一个小插曲。班主任表示懒得管C,并让C和L坐在一起。
“你就是L?”C小声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C话音刚落,就想起一个近乎抖机灵的回答“在学校里”。L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开始大笑的家伙,看着旁边C画的可爱手抄报和C遍地飘红的数学作业,突然从内心生出了一种奇妙感。或许相遇就像菠萝遇到盐水,有戒备只是发自本能,内心在将这种戒备排开,仅留相处的酸甜。
C笑完,低头开始画些什么。那画被端到L面前,寥寥几笔勾出一个大脑袋短发小人,下书“给L”。
“这是你?”L终于开了口。
“是的,欢迎来中二C班。”C帮L将作业送到组长处,动作手忙脚乱,刘海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不愿动弹。
回忆过去的这一天,C在日记中写道:L的美好并非流于表面,是历经浮华仍难以忘却之鲜活,是洗尽铅华仍难以磨灭之炽热,是暗藏微光之浮冰,是月夜交错之树影。
L没有日记。
L的经历本身,就足以下千千万万笔。
“你好,小猫。”D从Zone身后出现,“又见面了。”
“我讨厌烟味。”Zone说,“没有鱼干味的电子烟么?”
我望见D,突然想起未成年人似乎不能抽烟。
Zone幽幽地说:“他已经二十五了…只是岁月这把杀猫刀没割到他。”
D戏谑地、孩子气地说:“自己跑出来可不好哦,小猫咪。要不要把你送到C那里?”
Zone愣了片刻,紧接着拔腿就跑,穿过一片片钢筋水泥铸成的丛林,在家门口才停下来歇息。
我被这一场景惊呆了,好奇地问Zone为什么要跑。
Zone道:“是L带我见D的,D应该不知道我先前的主人是C才对。而且C的记忆被清除了……
“他要对你下手。”没有后背的我感到后背发凉。
“你还没憨实心儿。”Zone说,“我们快去把此事报告给L。”
“染?”
我听见主人房中一个陌生的女声,成熟中带点媚意,不像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我是来染家送东西的,你是谁?”前来送我的L立刻戒备起来,袖剑呼之欲出。
房间门被轻轻推开,迎面而来的是一位女人。那女人一头卷曲的黑发,如瀑般垂至腰间,目光将L从头打量到尾。“倒是个小美人儿。”她喃喃自语。
“你到底是谁?”L有些不耐烦。
女人“咯咯”笑了起来:“我是K,染的朋友。你呢?染的女朋友吗?”
L气极了。L生气时不会轻举妄动,但若此时有一缕点燃柴堆的火星,她便会揪住火星,以武力解决问题或惩罚自己。她咬着咬不住的上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是染。”
说完她便放下我,一个人跑了。这时我望向桌边的一角—躺着的东西是医院的病人手环,纸质已有些发黄,上面写着“双叶医院”“染”及“妄想症”等字,别的字迹太过飘逸,一时认不清。我将视野调大了看。手环背面是主人的少年模样,他开心地笑着,仿佛前方没有任何东西的烦扰。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K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喃喃自语道:“当年我给他用的可是违禁药啊…也亏这小帅哥命大,不然若他早亡,我就没有现今的名望与自由。染啊染,你我可是牵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想到那次播放器中的歌曲,嘶吼中的歌词富含深情:
It was you who picked me up
It was you who broke me down
——Life Awaits《You》
用以形容K与染的关系再好不过。
主人回来了,与K打了声招呼便将我关机。
又是一个夏天,今年初夏的气温不算太热。
Zone表示:“可以看街上的美女姐姐穿裙子啦,开心。”
L穿着纯黑的背心,叼着冰糕,一脸无欲无求的模样。
今年夏天主人十分难得地去买了新衣服,难得地去换了新眼镜,问其原因,主人说:“K小姐搬到附近了,她建议我与她多出去看看。”
主人最近似乎开心起来了,主动与我谈起我自己的事。他说:“你的人设是我第三个客户画的,那人说灵感来源于和暗恋对象共同玩的游戏。”
人类间的罗曼蒂克?比起从前,我似乎更加懂得“爱”的含义。
L轻轻绕到C家的小区,沿路行动敏捷,割断了所有可能拍到她的监控线路,走到C家门口,放上一个巨大的礼物盒。
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L急忙跑上一层,卡住角度往楼下张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发披散,穿着松垮黑色T恤的家伙,似乎已经数天没有好好休息过。那人看见礼物盒,略有惊讶,紧接着拆开它,不借助除指甲外的任何工具。
“一点戒备都没有…这种人喜欢我又有什么用?”L悄声说。
映入我眼帘的是只一人高的兔娃娃。白带点做旧的米黄,像悠长岁月中忽然闯入的惊喜。C开门,将娃娃拖进屋内,脸上溢满喜悦。
“C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改变啊。”L平静下来对我说,“记得当时C总劝我改变,我没听过C的话,现在嘴更欠了。”
“可是C喜欢你,你就一点不在意?” 我随L一同走下楼梯。
她真的不在意,表露出的是一种可怕的漠然。
“我无力接受任何人的爱意。”她停下来,长叹一口气。突然身后的门被快速推开。
“送我礼物的人是个小姐姐吗?”C的声音从楼上传来,L立刻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直到小区外面L才敢说话,第一句话便是:“操,忘了这家伙从前是搞情报的了。”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我不知道,不过AI确是会做梦的。
梦中是一位戴兜帽的女孩,只身一人站在雨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但那侧脸勾着泪滴往下流,格外明晰。我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发现我如隐形一般,无法触及她。
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忽而起身,往大路中间跑去。
“危险啊——”旁边的一位路人拽住她,将她拉回人行道。少女奋力想要抵抗,最后只得乖乖被路人拉回去。
“那车根本撞不到我。”她对那人说。
“可我担心你。”那人回答,“看到你这么冲过去,我很不安。”
梦中人的身影开始模糊,等我恢复意识时,她与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年携手同行。等少年走远,少女独自一人回家,静静坐到桌边,演算一道题目。题虽简单,可少女连算了五六遍也没得出结果。她将头枕在手臂上哭泣,说是哭泣,不过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拿起手机,将少年的号码删除,倒头便睡。
我醒了。身旁是坐在桌边的主人和坐在“茧”中的L,L张着嘴正处于浅层睡眠。主人见此情景,连忙问我梦境共享的效果怎样。我回答“好”他才放心。
我终于明白仿生人不会梦到电子羊,AI也只是人类梦境的旁观者。
“梦中的女孩是L,少年是D,路人是C。”我做思考状,“L还会做这样的梦啊,平时见她都一脸冷血杀手的样子。”
“两种可能。第一,那件事对她而言确实印象深刻。第二,这些片段暗示着什么。”主人做出了自己的分析。
究竟是哪种情况,还要等L醒后判断。我看着L,突然想要作为人类给她一个拥抱。
“我认为已经够了。”主人说,“很快记忆存储的素材就会被使用,我想以文字游戏的形式来展现这段记忆。”
“第一人称吧。”我提议,“最近我去学习了许多第一人称的作品,甚至我有时都认为自己置身于第一人称的小说中,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认识世界。”
主人的眼睛眨了好几下,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说。他的手操控鼠标四下移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良久他才想到该说什么。
“小Sine,你要当我游戏的第一个玩家吗?”
我愿意,那是一场游戏,也是两人部分的人生。
主人不再说什么,埋头敲起键盘。
“做得不错,L。”长老鼓励着她,“你是一名优秀的继承人。”
L刚训练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不听使唤地抖动。她并不想为了所谓“刺客家族继承人”的身份而活,她只想在人生的战役中挥下浓墨重彩。
“谢谢夸奖,我去做自己的事了。”她向长老告别,搭公交车回家。沿街霓虹灯牌绚丽招摇,而越靠近L家,满眼就越发黯淡,空荡街道上仅有路灯光点点。
“黑色的不是夜晚,是漫长的孤单。”L突然想到这句歌词,不经意间哼了出来。
“小姑娘,人家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司机大哥突然蹦出一句话。L环顾四周,发现车上只剩她和司机两人。她顿时涨红了脸,将自己埋在兜帽中,低下头玩弄袖剑。
袖中又掉出一张纸条,是C的笔迹。她捡起细看,主要内容是惯常的对她的关心以及半个月后的校运动会事项。运动会L并非第一次参加,从前为D班贡献过的奖牌,仍躺在她抽屉里。
C这家伙估计是从D班人那儿听说“L体育好”而鼓励我的,估计我体育课总感觉有人盯着我,就是这个原因……L默默想着,转眼间便该下车。
“小姑娘,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路上注意安全啊!”司机喊道,“多年前我也是个常混音乐节的主。”
“啊…好的。”L跳下车,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路上不忘抬头看,今夜星光甚明晰,似无烟尘与浮云。道路空旷却不空虚。
在D离开之后,她心中第一次生出要为某事而奋斗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