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欢》景知之

8、008追兵

　　“冤枉啊官爷，我们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院子是李贵的，这些军爷在这住了十多天了，都是李贵在招待他们……”

　　张嫂子和张来财跪在地上，哭天抹泪地辩解。一群官兵前前后后地奔走，不停地有村里人被抓过来，跟他们一样被扔在地上跪着。

　　事情还得从今天一大早说起，今年年景不好，开春到现在也没下过一滴雨，地里庄稼都快枯死了，他们夫妇俩就想着从汴西河里取水，能救多少是多少，日日起早贪黑地干。

　　李家院子就在他们隔壁，每次出门都要路过，全村人都知道这些日子军爷们在李贵家热闹，他们俩每次从李家院子走都能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劝酒声，今早上也不例外。

　　可上午夫妻俩回来时候，隔壁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张嫂子和张来财好奇，就凑到门口看了眼，只见那些军爷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张嫂子还说了句“喝喝喝，喝死才好呢！”

　　谁知就被张来财一把捂住了嘴，惊恐地示意她仔细看。张嫂子仔细看去，紧接着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些东倒西歪的军爷们个个口角流着血，有的鼻子、眼睛、嘴里都流着血……

　　这哪是醉了，这是死了！

　　夫妻俩不敢耽搁，连忙把这事儿告诉里正。湖溪村的里正名叫张有志，是个年近半百的瘦高小老头，平日在村子里也是极有威望的，他听了这消息差点一头栽在地上。颤巍巍地跟着张家两口子去了村头，推开院门进去，只见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儿，一点声息也没有，已经死透了。

　　张有志当时差点厥过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敢瞒着县里，可是心里也知道，一旦捅到县里去，他们湖溪村就完了。

　　县里接到消息不敢轻忽，立刻通报给湖州的驻军，湖州军守备听闻下属在外出搜捕要犯之时被灭口，不敢轻忽，派了大队人马前来调查。

　　整个湖溪村被团团围住，李贵不知所踪，但湖州军军中守将孙泰却不肯相信这十几个人是被一个地痞流氓下药毒死，坚持认为定然是村民与要犯勾结，杀害官兵，要拿村民问罪。

　　湖溪村是个不大的村子，加起来不过几十户人家，百来口人，凡是在家的都被抓出来聚集在李家院子外。十几个官兵的尸首被一字排开放村民前面。孙泰端坐在一把椅子上，冷眼看着这群刁民喊冤。

　　“将军，挨家挨户搜了，能找到的人都在这儿。”

　　孙泰抬手，部下立刻会意，高声吼道：“都闭嘴，将军有话要问！”

　　可人多嘴杂，村民们又怕得厉害，哭声一时根本止不住。孙泰递了个眼色，部下走上前一脚踹在张有志的胸口，直把张有志踹地往后倒仰吐出一口血，“呛啷”一声大刀出鞘挥舞两下，“不想死的都给我闭嘴！”

　　那口刀明晃晃地反着太阳的光，寒气逼人，村民哆哆嗦嗦地跪着，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孙泰这才满意了，开口说道：“凶手在哪儿？别跟本将说什么地痞流氓，一个小小的地痞流氓能杀死这么多英才，你当本将手下都是吃闲饭的不成？”

　　“将、将军，我等真的没有窝藏什么犯人，村子里就这么点人，但凡多个人少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真的没有外人来过，请将军明察。”张有志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哀哀乞求。

　　孙泰冷笑了声，“那你说说，这几日里都有谁行迹不轨？”

　　张有志闭了闭眼，勉强说道：“只、只有李贵不见了踪影，这院子就是他的，这些天也是他一直招待军爷们。”

　　“那他去了哪儿？”

　　“这……昨天还在……”张有志迟疑地说着。

　　“什么李贵张贵，我看是你们伙同贼人毒害我湖州军同僚，又拿这等花言巧语来糊弄本将，来人，将这不说实话的老东西拉下去砍了！”孙泰不耐烦地吩咐。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不、不止李贵，李贵还有个女儿，她早几日就不见了，李贵也在找她！”张有志的儿子哭着说道。

　　孙泰摆摆手，部下止住了拖拽的动作，他想了想问：“女儿？他女儿多大？”

　　“大概、大概十来岁吧……”

　　“混账东西，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干什么？你难道想说，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杀了本将的帐下精英？”孙泰大怒。

　　“不是不是，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张有志儿子慌忙求告。

　　孙泰听得心烦，摆摆手道：“滚滚滚，都给老子闭嘴。把这些人给老子看好了，不管下毒害人的是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派人给我搜，方圆十里连根草都不能放过！”

　　“是。属下领命。”

　　陆昭赶回山洞里，只见架子上的两条鱼已经烤熟，小恩公抱着只烤兔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见他回来立刻站起来，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干什么去了？

　　陆昭笑笑，“原是想给你报仇去，因为一些原因没动手，不过，”他从怀中取出那块玉珏递到小恩公面前，“这东西你可认识？”

　　“小恩公”听到他说“没动手”的时候还要生气，可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后立时睁大了眼睛盯着那玉珏，接着上前一把抓在手中，激动地看着，竟然还高兴地原地蹦了几下。

　　这可稀奇，相处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她高兴成这样。

　　“这是你的东西？”陆昭故意问道，按时间推算，李贵遇到她的时候她应该只有五六岁，这么大的孩子未必能清楚地记事。

　　“小恩公”点点头，爱不释手地捧着那玉珏看不够。

　　陆昭原想再问几句，转念一想，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便不再提。他也不客气，从架子上拿起一条鱼就吃。这几日野鸡、兔子、麻雀吃多了，终于能换换口味。

　　“小恩公”抱着玉珏看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复又坐下，抱着她的烤兔子啃，没给那鱼半点眼神。

　　陆昭先前就觉得奇怪，明明溪水里鱼甚肥美，她为什么舍近求远，每次都跑去山上捉野鸡兔子。原以为是嫌麻烦，不好捉。可现在捉了烤了还不吃，难不成是吃不惯？

　　他扬了扬手中的烤鱼，“不喜欢吃？”

　　“小恩公”抬头看着他手里的烤鱼咽了咽口水，迟疑地点头。

　　陆昭挑眉，这哪像是不喜欢的样子，喜欢的不得了还差不多，又问：“不喜欢还是嫌麻烦？”

　　“小恩公”看他一眼，飞快地点了两下头。

　　陆昭忍不住笑出了声，“坐过来些。”见她不动，又催促道，“想吃就坐过来。”

　　“小恩公”这次没再磨蹭，乖乖坐到他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鱼。

　　她当然喜欢吃鱼肉，这湖溪山周围的溪水清甜甘冽，养出来的鱼肉质鲜嫩，味道一绝，不喜欢吃才怪，只是先前有次背着李贵偷吃，被鱼刺卡了喉咙，差点丢了小命，从那以后就再不敢吃了。

　　陆昭取了鱼肚子上最大的一块，耐心地把鱼刺挑出来。他虽然没做过这种活计，不过手指灵活又心细，做起来倒还挺顺手。

　　“小恩公”先是盯着他手里的鱼，随后渐渐地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了目光，□□的手指修长又白，没有特别突出丑陋的骨节，看起来特别好看。

　　渐渐地，目光又转移到他的脸上，火光映照下的侧脸线条硬朗流畅，这人可真好看啊，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看着看着，不禁笑了起来。

　　她的目光直白又露骨，陆昭自然察觉得到，不过他被人看惯了，也无所谓。只是起了逗人的心思，忽然一转头正巧抓住“小恩公”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

　　“小恩公”直勾勾盯着人看，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偏又觉得丢面子又拉不下脸，只能别别扭扭地抢过他手里的鱼肉，狠狠咬了一口，跟出气似的。

　　陆昭失笑，只觉得这孩子的脾气别扭得可爱。

　　就这么一个挑鱼刺一个吃鱼肉，两条鱼陆昭没吃多少，大半都进了“小恩公”的肚子里。

　　“小恩公”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想想觉得的不太好意思，就把剩下的半只兔子的两条兔腿撕下来递给□□。

　　□□摇头不接，“你存着吧，待会儿路上吃。”

　　路上？

　　“小恩公”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山洞不是久留之地，我打算今夜就启程离开，你觉得呢？”陆昭说道。

　　李贵没死，等他醒了多半会把他的行踪泄露出去，湖州现在找他的人想必不少，势必会引起事端。况且，这些天外出查探，周围的地形差不多摸清楚，也是时候离开了。

　　“小恩公”眨眨眼睛，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