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欢》景知之

9、009离开

　　“你跟我一起走。”陆昭说道，见她迟疑又问，“你在此地尚有牵挂？”

　　“小恩公”摇头，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本来也打算离开这儿的，那时候只觉得离开这里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按理说，现在有人主动提出带她走，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没来由地有点不知所措。

　　陆昭仔细看她神色，见她不像是不乐意的样子，忖度片刻说道：“我带你离开这儿，并非要你一定留在我身边。世道纷乱，你孤身一人并不安全，我可以暂时给你一个栖身之所，也可以教你武功，让你有自保的能力，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日后等你什么想离开了大可离开，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另外，这世间美食众多，可不只有兔子、野鸡、麻雀，你就不想尝尝？若再想吃鱼，我也可代挑鱼刺。”

　　经过溪边的事陆昭知道了她是女孩子，在乱世里容貌出众对一个女子来说并非好事。她救他一命，他当然得还了这份恩情。

　　“小恩公”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待听到“教你武功”时眼前一亮，□□的身手她见过，轻而易举就把李贵那混蛋玩意儿给制住了，她若是能学到手不就可以横行天下了？再听到他说又给好吃的，还给挑鱼刺！

　　点头点头，重重地点头，生怕□□反悔。

　　陆昭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她的脸上还带着脏污，陆昭没有强行要求她洗掉，这世道乱得很，她知道这样保护自己已是难得，只不过，还远远不够。

　　“褚将军，汴江沿岸已经搜遍了，咱们的人层层筛了三遍，什么也没找到。若是四公子还活着，应该会给我们传信才对，可这么久了……”

　　汴江岸上，褚玉书听着部下的回禀摆了摆手，“汴州境内匪患横行，湖州未必就没有，湖州乃是宇文勇的地界，宇文家与陆家明面上秋毫无犯，暗地里却一直不对付。若公子流落至此，不传信反而是明智之举。”

　　“是。”部下恍然。

　　“为今之计，只能加派人手往沿岸支脉去找，行事务必要隐秘，顾帅的策略看似能瞒过对方，但匪患之中也不乏有才之士，未必会全信，此时说不定还有其他人马在找四公子的下落，绝对不能露了行迹。”褚玉书嘱咐道。

　　“是，属下明白。”

　　话音刚落，一人快步近前，急匆匆回禀道：“将军，汴西河东岸的湖溪村发现湖州军踪迹。”

　　“湖州军？是为何事？”褚玉书皱眉，此地离湖州州府尚远，州府驻军如无必要绝不会出入一个小小的偏远村落。

　　“尚未查清，对方人数不少，似乎正在找人，将军是否要暂避？”来人回道。

　　找人？

　　褚玉书心底浮现出一个猜测，他冷静地摇了摇头，“不，去看看。”

　　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湖溪村附近却不似往日里宁静。一队队人马四散开来，举着火把进山搜捡。

　　孙泰这次带的人多，足有百来号人，不像之前那些人敷衍了事，这些人是实实在在地撒开了往湖溪村四周搜查。不管是不是有要犯藏匿，军中一下子白折了十几个士兵，上官若是责问起来也是他为将无能，此事必须有个交代！

　　“这里有个人！”

　　“拉出来。”

　　“还活着。”

　　“快去通报将军！”

　　……

　　做出决定后，陆昭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小恩公”倒是对着她那堆“宝藏”恋恋不舍，毕竟是一点一滴捡来的，好不容易攒了这么些。她心里明白带不走，就挑拣了些能用得上的带着。当然没忘了吃剩的半只兔子，以及从李贵那儿偷来的大米、药粉和银子。

　　湖州与汴州相邻，汴江穿汴州而入湖州，汴西河乃是汴江的支脉。湖溪村所在的蔚县位居湖州东南角，若要回汴州州府，沿着江面溯游而上是最快的路径。不过，陆昭并不打算走水路而是选择了陆路。

　　暮春的夜晚天气不冷不热，陆昭作为病患身上背了个大大的包袱，反观“小恩公”什么也没拿，脚步轻快地在山间小路上穿梭，像只灵巧的猴子，这不是往湖溪村的方向，是一条她没有走过的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跑到陆昭身边，手舞足蹈地瞎比划。

　　“安县县城。”陆昭边走边回答，其实那些比划他一点也没看懂，只是忖度着她可能想问的问题来回答。

　　<那是什么地方？>

　　“安县在蔚县西邻，李贵没死，一旦他醒过来多半会泄露我们的行踪。”说完腿上就挨了一脚。

　　“留着他还有用处。”陆昭只好道。

　　“小恩公”可不管什么有用没用，她只知道李贵这人太可恨了，最好死了一了百了！

　　她闷闷地往前走，忽然被陆昭一把抓住拉进路旁的一棵大树后面。刚想动，却听陆昭“嘘”了一声，示意她看左前方。

　　只见那里火光闪动，嘈杂声渐渐逼近，却并未往他们所在的位置行来，而是径直向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陆昭垂眸沉思，看来李贵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他看向小恩公，低声问道：“想不想看热闹？”

　　一听有热闹看，“小恩公”兴奋地点了点头。

　　陆昭带着她，远远地缀在那一队官兵的的后面。借着火光看到他们找洞口，在洞口喊了几声，隔得有些远，听不清内容，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山洞前，抓着李贵的士兵狠狠将人踹了一脚，“你不是说人就在这？怎么没动静？”

　　“小、小的真的没有说谎，或许、或许是睡着了？”李贵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

　　里头的人嫌弃地看了眼，一把将他抓起来推在队伍的最前面，“走！”推着人小心地朝洞里走去。

　　洞口的茅草丛已经被完全削干净，他们个个举着火把，走进去才发现这洞并不算深，地上很软，铺了一层厚厚的茅草，二十几个人进来实在是挤了些，别说站不站得开，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洞中有人生存过的痕迹，但是眼下空无一人，火堆的余烬还残留着一点温热，为首者立刻做出判断，“他们应该刚离开不久，跑不远，快去追！快退出去！”

　　后面的人听了命令，忙不迭地要后退，可乱中出错，不知道谁踩了谁的脚，一下子给绊倒，这时候人多空间小，一个倒了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倒下，慌乱中不知道谁的火把先落到地上，地上那一层厚厚的茅草又干又轻，遇着火立刻被点燃。而那些士兵毫无所觉，还在急慌慌地从地上爬起来。

　　“着、着火了！洞口着火了！”终于有人发现起火，可茅草易燃，洞口大开又借了风势，火一下子蔓延开来，轻而易举地爬上人的衣角边缘。

　　木板、布条、茅草……甚至还有似有若无的酒味，洞里全是易燃之物，火势猛然窜起来，从外面看去就好像整个洞里都着了火。

　　“救命！啊啊啊救命！”

　　一个个火人慌不择路地从洞里冲出来，直接扑进洞外的溪流中，领头的人和李贵进去的最深也出来得最晚，两个人全身都陷在火里，滚进溪流里疯了一般地嚎叫……

　　早在洞口火势引燃的时候陆昭就带着小恩公离开了，知道李贵不是省油的灯，所以离开洞里之前他做了点布置。时间和东西有限，布置得并不高明，只能说这些人运气不太好又太蠢。

　　他特地折回来就是为了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在看清是湖州军的装备后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转而改由湖溪村去蔚县县城，有些事必须弄清楚。

　　山洞里的火光和惨嚎声到底还是惊动了山下四处搜捕的人，孙泰带着手下赶过来，就见这一行二十几个人几乎个个都带着烧伤，有几个更是烧得几乎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人形了。

　　手下人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算计吃了大亏，孙泰大怒：“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伤的不算太重的士兵勉强爬起来，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孙泰听完一把抓起已经烧得奄奄一息的李贵，愤怒地吼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们合谋？放火的那小子人呢！”

　　李贵已经被烧得半条命都没了，哪还有力气回答。孙泰一把将人扔下，转过身恨恨地下令，“派人把他们送回城里医治，另外派人去州府报信，剩下人跟我继续找！”

　　“将军，属下在周围查探，发现往西北方向有行人踪迹。”

　　孙泰平了平心气，“走，去看看！”

　　“是。”

　　一行人来的时候趾高气昂，此时此刻分散离去也是悲愤交加。溪水对岸的人隐藏起身形，一动不动地静待时机。

　　暗夜的漆黑悄然淡去，东方的天际现出一点鱼肚白。

　　褚玉书挥了挥手，身后随行的人走出躲藏之地跟上去。他们来得晚了一点儿，只看到湖州军身上着了火往溪水里跳，因为不明缘由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孙泰等人又赶到，为了不暴露行踪，只好一直躲到人散了才出来。

　　“将军，在洞口发现了四公子的印记！”

　　褚玉书大喜过望，快步走到洞口，只见洞口一侧被砍断的茅草遮掩的地方刻着一个熟悉的印记。

　　找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褚玉书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能放下一半，“好，太好了！冯谌，你即刻启程回营将消息告知顾帅，路上务必小心。”

　　“是，属下遵命。”冯谌迟疑一下，问道，“若顾帅问起公子行踪，属下该作何回复？”

　　褚玉书冷静下来，“看昨夜那些人离去的方向，公子恐怕会取道安县北上，经由钦州、泸县入汴州，只是眼下消息不通，尚无法确定。告诉顾帅，我褚文简必定会将四公子平安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