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要造蒸汽机》同尘语

12、农工学

　　出乎我所料的是，胤禵想去欧洲，竟然不是突发奇想。

　　在胤禛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这个家伙早就盯上了当时尚未收复的新疆（此时称准喀尔地区）。

　　十四若是此时去欧洲，不仅能暂时避开国内夺嫡的暗涌，日后学成归来无论皇帝是谁，收复此时还不在清帝国管辖范围内的西藏和新疆，他都是可用之才。

　　然而麻烦的事情却是——现在所谓欧洲军校，只是初具近代军队培训学校的雏形，能上的都是贵族子弟，真正面向大众的军校还没开出来呢！在法国的时候我就打听过当初拿破仑就读的布里埃纳军校，可惜那个还在“筹建中”，胤禵只怕是去了也只能被法国的贵族拉着天天喝花酒，学到真才实学的可能性为零。

　　“十四爷，不知您可愿去会一会沙皇彼得大帝？”

　　在病榻上修养了月余的胤禛终于爬了起来，向康熙献策：收复准喀尔，收复西藏，量产新型火器，打造新式海军以防欧罗巴人借着做生意的名义入侵，统统都要花钱。不巧康熙刚刚颁发了旨意不加丁税。做皇帝不能出尔反尔，这个钱不能从赋税中来，那便只能从欧罗巴人手里赚了！经过胤祥考察，俄国彼得大帝的军事才能值得学习，建议派胤禵另领使团出访前去学习，归来后争取一举平定西北。军费既然要从外国人手里赚，还不如朝廷自己赚，就由胤禟总领此事。

　　胤禵从尼布楚条约划定的国界出发，一路向北沿着茶商古道走进了寒冷的西伯利亚，目标是沙俄的首都，随行是胤祥刚刚调教出来没多久的新式骑枪手。他能不能成功赖在俄国学成归来，就全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这边胤禟时不时还会找我补习外语，读我这里翻译的欧罗巴商业著作，却一直愁眉不展。我偷偷向他身边的跟班打听，原来是官窑和造办处向来只求精美，不求产量，要承担给整个欧罗巴效率实在太低。但是康熙这次不想让太多民间势力掺和进来，和朝廷合作紧密的大户也就那几个，要对付这么大的订单实在是捉襟见肘。

　　“九爷，既然官办和大户都做不来量产，您可有考虑过‘官督民办’吗？”

　　是的，官督民办，外包量产，又是一个洋务运动期间干的事情。我觉得我自己也是挺有意思，一边在这里研究怎么帮助雍怡他们强国，一边暗戳戳地促进民间资本主义的发展。

　　自从给胤禟出了官督民办这个馊主意以后，我很快又收到了雍怡二人的“约访通知书”。

　　我才刚到了指定地点，胤禛就劈头盖脸来了一句：“义畅，你给胤禟出的那个官督民办是怎么个意思？利润岂不是让民间商人赚去了？”

　　“回四王爷，微臣以为，既然是官督，自然是要服从朝廷的管理办法。会计与管理的官员由朝廷派遣，让民间商户不敢作假，利润分成也可提前确定，朝廷拿大头。再者，您已经让年希尧大人协助造办处开始研究蒸汽机。在我们拥有轻便可用的人造动力之前，这些没什么价值的体力劳动外包给民间去做，更为划算。”这是我早就琢磨好的应对之词，非常不人民群众史观，但是他听着还挺受用。

　　“说到蒸汽机，年大人、梅大人以及所有曾经访问欧罗巴的官员都表示，所学不精，难以继续研究，你上次给四哥的那个概念图里画的蒸汽机实在造不出来，这又该如何是好？”胤祥问。

　　说老实话这事儿真的不怪年希尧和梅瑴成，欧罗巴那边瓦特都还没生出来，牛顿才给经典物理学开了个头。我本人又不是理科生，画的那个蒸汽机就是历史教科书上搬过来的。他们要是造的出来那才见鬼了。我是希望借助造蒸汽机，达到另一个目的——

　　“回贝勒爷，短期来看，可以从要求各地推荐能工巧匠，朝廷统一培训，统一研究。长远来看，我们可以效仿英格兰的牛津大学，兴办新‘工学’，在全国统一招考，专门研究翻译学，算学，化学，物理学，热力学等。现在的主要阻碍在于，民间学这些的人很少。微臣愚见，可先由京师同文馆发行教材给民间，明年开始统一招考。至于科考的名字，微臣提议叫做‘理工科’，不知两位爷意下如何？”

　　原本见到我那本“维多利亚时代全景图”还非常兴奋的兄弟俩，突然之间面面相觑。

　　“出使欧巴罗，为了凑翻译，开过一次特殊科考。现在虽然还会招考翻译，但只能在你的京师同文馆就职，没什么仕途。前些时候为了凑会计，又开了一次特殊科考，招考来的人用来推广复试记账和前些时候你提议的那个什么官督民办，也没什么仕途。这次李大人你提议办新‘工学’，新设‘理工科’，还要在民间推广西学，就是以后不读四书五经也能做官？还要变成常态？”胤禛犀利的眼神突然盯上了我。

　　完了，我飘了！我特么触及封建统治者逆鳞了！

　　胤祥听出胤禛这话不善，赶紧替我找补：“四哥，理工科招考的人都是工部任职，专门造蒸汽机、船、枪炮弹药，还有义畅画的蒸汽火车铁路等等，小弟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好仕途吧？不就是造办处的工匠吗？要不是汗阿玛取消了匠籍，只怕还低人一等呢。”

　　瞎了我单身狗的狗眼，胤祥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毫不经意地往胤禛身上靠了一下。

　　我急忙回道：“王爷，是微臣大意了，不该叫新工学，应该叫‘农工学’。您可还记得微臣随十三爷启程欧罗巴之前，曾经向您提议可在琼州实验杂交水稻？不知这么多年他们可有成果了？微臣方才所言的化学，热力学，物理学，也与农业息息相关啊！微臣曾建议强军工以显国威。然而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本，提高农产，才是兴国之本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胤禛在王府里装模作样种菜好让康熙不要太过怀疑他，我就不信我提议把农工也当成一项重点来研究，他还能拒绝我呵呵！

　　我在出访欧罗巴之前和胤禛提了一嘴杂交水稻，建议他派人到海南去试试能不能配出更加高产的水稻。可惜我对生物真的一窍不通，连怎么性状是个什么玩意都忘了，所以只是顺口一说也没指望他能弄出什么名堂。

　　谢天谢地，辛勤耕耘了六年，种了十八茬水稻的雍王府家丁收货颇丰！在没有现代遗传学理论的帮助下，靠着精耕细作的经验，竟然也研发出了产量还凑合的水稻，这几天刚好送来了喜报和种子。

　　意外之喜，真的是意外之喜！！！

　　胤禛带着种子和关于新设农工科的建议面见康熙去了。三天后，工部传来好消息，全国征集育种师和农械师，齐赴琼州。这两个职位的待遇很是不错，家人还能享受赋税的优惠。同文馆也得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将欧罗巴的相关书籍译本整理出来由他过目。然而，胤禛并未达到他的全部目的，康熙只同意了加速农科研究，对工科不置可否。

　　我接到了一封密信，是胤祥单独约见我。

　　这是什么情况？以往约见，不是胤禛单独，就是他们两个一起约。胤祥单独约见简直闻所未闻，我脑子里立刻闪过了无数年头，能避得开胤禛和康熙的耳目吗？胤禛会奇怪为什么胤祥单独约见我吗？他们这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不不不！胤祥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亲爱的四哥！一定是胤禛最近太忙了没空，只能是这样的！

　　然而，我猜错了。

　　“李昭然，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想废八股，推西学，启民智！但是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若不斟酌好了再向汗阿玛进言，你可知道四哥会面临怎样的危险吗？”

　　我一听，立刻明白过来，将银戒指带上了左右小指：“好啊胤祥，你说你明白中国为何落后于人的时候是在骗我？”

　　“李昭然，我好恨你！若不是你，我恐怕还能心安理得地做我的阿哥！活不到四十五岁又如何，至少那个我必定死而无憾。现在好了，我一边痛恨自己是个阿哥，一边又想救国家于危难。可偏偏此时国家还没有危难，我们暂时还领先世界。四哥和我的每一个进言都可能引起汗阿玛的怀疑，尤其是二哥死了，他疑神疑鬼怀疑二哥是四哥害的！你倒好，还要整什么理工科，还要让民众都学西学，汗阿玛能同意吗？……”

　　我从未见过胤祥如此失态，仿佛是要将苦水全都倒出来。我刚刚回国时和胤禛对了一下这五年的进展——胤礽第一次发疯的时候，正好胤禔那个蠢材撞枪口似的被发现在家里偷偷搞压胜，这其中确实少不了胤禛推波助澜，有意无意给胤礽施加精神压力也是他所为。康熙搞南书房，雍正搞军机处，说真的他们在搞专制独裁方面绝对不相上下。他们两个若是现在就斗了起来，胤禛一个王爷毫无胜算，难道说……

　　“胤祥，你吐槽完了吗？夹在亲爹和亲哥之间还要救国图强很累吧？你要怪我我无所谓，我要是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烧一辈子瓷器啥事儿也不会有！但是你既然今天要把话说开，不妨就再坦诚一点！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思想解放到什么境界了？你未来的计划是什么？”

　　胤祥接下来说的一番话，真的让我瞠目结舌——我是真的完完全全低估了他的观察能力和推演能力，他竟然能够从我带着银戒指对待他的随意和提及康熙以及政治偶然流露的不屑态度，猜测到我所生活的时代人与人，还有人与政府之间关系究竟如何。再结合我们在欧罗巴的所见所闻，一个理想世界的模型渐渐浮现于他的脑海之中，他竟然预感到封建帝制必然消亡的未来！

　　“非要有个人来背黑锅，那还是我来吧！”

　　这次相见的时间很短，但是我与胤祥基本确定了未来的计划——会计和翻译的招考并未终止，他的新式军校可以用造火枪大炮的名义要人，在正蓝旗内部以西方教材培训，他本人也可再进一步提出设立军工科的设想。如果他真的因此被康熙怀疑想要颠覆政权，他就一推二五六，就说自己在欧罗巴学坏了，还要我在必要时刻从旁佐证。

　　后来，康熙同意了从造办处和京师同文馆挑选人才去协助造有标尺可随时移动的大炮，但是对于推广西学依然没有下文。不久后同文馆收到了密旨：所有关于西方科学的书籍禁止私印，有多少本都要登记造册，仅限哪些人研读，绝对不能对外传播。

　　康熙，这么貌似很开放的康熙，我算是看清他的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