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情》自在山人

1、第 1 章

　　混蛋,混蛋,混蛋,该死的老混蛋,明明都已经升天了,居然还摆了我一道.若是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他,我非一口咬断他的脖子不可.
　　咬牙切齿的狠狠咒骂着那个让我狠得牙痒痒的名字,一脚踢开面前的怪物.已经大精疲力尽
　　四肢发软,手中的剑似乎有千斤之重.难道又要失败?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拼命咬紧牙关,只把
　　眼前这群张牙舞爪的畜生全当成那个老混蛋.不管他天和地,不管他死与活,将剑一横,晕头涨脑
　　的杀过去.今天,我只要---冲出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眼前猛的一清,铺天盖地的怪物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呆楞楞的站
　　原地,任由手中的宝剑锵然落地.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
　　心在欢呼雀跃,身体却像是脱了线的木偶,半点不听使唤.我似乎太累了,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我已扑倒在这荒郊野林冰冷的土地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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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与其他的动物不一样.我灵敏的感知告诉我,我
　　周围存在着许多与我相似的生物,可我从未见过它们的模样.因为我所到之处,狼虫虎豹尽皆回避
　　,狐目所及,向来看不到有活气儿的东西.
　　我不知道,它们为什麽总躲着我，但我却隐约明白 ,在这座山林里找不出一个肯为我解答
　　问的生物.所以,我索性不再追究,单纯的我快乐的享受着孤独的滋味 .
　　那麽,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得到,当某一日,一个活物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是多麽的惊奇.尤其重要的是,他竟如此吸引我.
　　白衣长发,眉目如画,扬眉回首,顾盼生辉.好看,好看.也许是出于天生对美的敏感,我没来
　　由的喜欢他,一个虎跃就跳到他的怀里,毫不客气的伸出舌头为他洗了一把脸.
　　多年以后,每当我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就忍不住仰天长叹,枉我自诩\\\"智计无双\\\",那时候怎麽就傻到自投罗网了呢?
　　他似乎对我的出现毫不吃惊,捧起我的小脑袋仔细端详了半天,得意的大声笑道:\\\"洪荒异种,九尾天狐,我果然没有算错.\\\"
　　我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扭着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初次与活着的生
　　接触,生命的味道让我异常舒服,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幸福,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投进了恶魔的
　　怀抱.
　　其实.第二天我就后悔了,可惜已没了回头之路.
　　我用了三十年修成人形,五十年学全了他的本事,八十年同他对打,妄图逃回我的狐狸窝.四
　　十年前他就飞升去仙界了,临走时设了一个狗屁的九天十地杀神戮魔风云大阵,贼兮兮的告诉我,
　　若是闯不出去,就老老实实在里面呆到死.然后哈哈大笑着躲过我扔出去的破鞋子,得意洋洋的
　　飞上天去了.
　　不过,这麽多年,我没就没搞明白.为什麽天底下的人挤破了头想给他当徒弟,他却偏偏看上
　　我这只狐狸.
　　妈的,这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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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好睡！
　　我神清气爽的睁开眼睛，想起刚才在梦中，三拳将老混蛋的脸打成了烂柿子，就忍不住一阵狂笑．
　　终于闯过了风云大阵，这就代表我获得了自由,就代表我可以下山,就代表美好的生活在向我招手,就代表终于可以与老混蛋摆摆手说声永不再见.
　　哇哇哇,我幸福得简直要晕倒了.
　　陶醉了半天.我才发现有点儿不对.我明明记得,破阵之后,我累得连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干脆就睡在了东面的那片野林里.什麽时候跑回了落月居,我怎麽一点印像都没有.闹鬼？不可能，我好歹也是只九尾天狐，与天父地母一起诞生的天地灵兽，架子再大的鬼见了我怕是也得绕着走。
　　难道说,难道说我是得了梦游症？？？
　　是了，是了。我记得我曾在医书上看到过 ，情绪焦躁，心有烦忧的人很容易得这种病。这二百年来，我先同老混蛋斗法，后与风云大阵较劲，绝对可以说是劳心劳力，苦不堪言，得梦游症也不足为怪。只是，得梦游症的人大有人在，得梦游症的狐狸不知道古往今来共有几个。
　　“你醒了？”
　　谁？谁在说话？莫非是老混蛋回来了？不要吧，我眼看就要拥抱光明，你可千万别跳出来搅局。心头一阵发冷，我赶紧抬起头。
　　“哇”
　　“你靠得这麽近干嘛？”我没好气的推开面前的人。一抬头，就看见两个圆得过分的大眼珠子一下不眨的紧瞪着我，差点吓丢了我的三魂七魄。就算九尾天狐命大，也不用这麽玩吧？
　　“我关心你嘛！”他一副委屈的模样，“你在树林里睡了那麽久，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我担心你着凉。”
　　“哪个要你关心？我睡我自家门口，那是我愿意，干你屁事。”跟了老混蛋一百六十年，别的本事也许稀松，骂人却绝对堪称无敌。唉，跑也跑不掉，打又打不赢，我也只能用嘴皮子逞逞威风了。
　　“是是是”他唯唯诺诺的应着，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对于美与丑的概念其实是不大清楚的。当年第一次见到老混蛋，也只是觉着他让我看着舒服，根本不曾有过他美不美的疑问。后来自己幻化了人形，也不知道，算是好看难看，倒是老混蛋点了点头，一副满意的模样。他是个疯狂的完美主义者，既然能让他点头，想来也不会太差。
　　所以对于面前的这张脸，我还是不能很清楚的判断它的美丽程度。恩，看着倒还顺眼，按常规来说，我看着顺眼的东西都不会太难看。
　　哼，过会再追究你的罪过。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却猛的楞住了。这......这......“这是怎麽回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了回去，只觉得当年躲老混蛋的板子都没这快。“我的衣服呢？”
　　“你的衣服 ？”他稍稍一楞，马上又恍然大悟一般，“我刚刚说过了。你在树林里睡的太久了，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我担心你着凉，就帮你脱下来，拿去晒了。怎麽，你要穿吗？”
　　“快去给我拿回来。”我满脸通红的向他吼道。
　　“就去，就去。”他满口应承着跑出门去了。
　　湿了？真见鬼。平日里我有妖力护体，向来是纤尘不染，从无洗衣的麻烦，没想到这次闯阵出来，妖力耗尽，居然摆了这麽一个大乌龙。死人，死人，什麽时候上山不好，偏偏赶这个时候爬上来。连老混蛋都没见过我的裸体，怎麽就让个素不相识的家伙给看光光了呢！
　　书上是怎麽说的来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对不对。
　　男女授受不亲？他明明是个男人嘛！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哎呀，这都是些什麽乱七八糟的。
　　“喂，你的衣服拿来了。”
　　“扔进来。”我窝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喊道。
　　几件衣服轻飘飘的落到床上，我急忙钻出来，抓起就往身上套。不想了，不想了，他是个男人，我不过是只公狐狸，风马牛尚且不相及，我有什麽好胡思乱想的。
　　我真是看书看坏脑子了。一定要谨记老混蛋的教诲：礼教规矩全是狗屁。
　　说实在的，他人虽然混蛋，说出的话倒不是很混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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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来门走出去，居然已经红霞满天，我竟睡了那麽久．
　　摩天崖的日落之景，真的很美．古书中有载，它是天下十大奇景之一．听老混蛋说，每年总有许多人从天南海北赶来爬摩天崖，只为了一睹这壮美的落日，只可惜大多数人都落得个坠崖身亡，尸骨无存的下场．因为摩天崖的险峻比它的落日更出名．
　　本来，能天天看到这许多人用性命都换不来的美景，我是很幸福的．只是无论什麽美景，若是你连续不断的看上二百年，只怕都要烦得要命．就像现在，这轮太阳在我的眼里简直连块烧饼都不如了．
　　他笑嘻嘻的凑了上来，＂你穿好了？＂
　　＂哼＂我没好气的赏了他一个大白眼．＂你是怎麽上来的？＂摩天崖之险堪称鬼斧神工．这麽多年我就没看见谁能爬上来．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当然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的说，＂没有人能走上摩天崖，至少我从未见过．＂
　　＂那你算什麽？＂
　　我又不是人．我皱了皱鼻子，＂我是师父带上来的．＂
　　\\\"那你师父又算什麽？＂
　　我一时哑然．他算什麽，他算什麽我哪知道，反正不算人就是了　．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二......二十年．＂
　　＂那不就结了．＂他满脸得意的笑着．
　　＂搞什麽，我颇不满意的暗中嘀咕，凭什麽他笑得比我这只狐狸都奸，我的面子往那里放？
　　＂你只在这里住了二十年，又不是两百年，两千年，两万年．你怎麽就知道永远没人上得了摩天崖．难道你们师徒都不是人？＂
　　嘿嘿嘿，有没有人能上得了摩天崖干你什麽事．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我还没有追究你私闯民宅，你居然步步紧逼，一个劲的同我过不去．我气呼呼的盯着他．瞪死你!!!瞪死你!!!
　　＂好了，好了．＂他笑着举起手来，＂我认错，我认错．你别气了．＂
　　别气？让你气得肚子都痛了．我转身向屋里走去，冷冰冰的说：＂有事快办，办完了就滚蛋，落月居不欢迎不速之客．＂
　　我干嘛要同这个无赖生气，万一真的让他气得翘掉了，那我多冤．天下人若是听说这世上最后一只九尾天狐是别一个无赖气死的，那还不得笑掉大牙．满地找牙？想想就恐怖，还是不气了．他若是再说废话，怪话，讨人厌的话，我大不了一剑宰了他，反正花圃那里正却缺肥料呢！
　　＂不用这麽无情吧？＂他大呼小叫的追了上来，瞧见我冷得能刮下二两霜的脸色，顿时闭了嘴．
　　我冷笑着坐到竹榻上，＂还有什麽话，一并说出来，早点气死我你好办事．＂
　　＂呵呵＂他似乎颇感尴尬的，搓搓手，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其实我来摩天崖是为了找人．他叫恨世先生．＂
　　我摇了摇头，＂没听说过．＂二百年来，这里只有我和老混蛋，因为九尾天狐的气势太过逼人．五十年前，偌大一个摩天崖上还连老鼠都找不到一只，哪有什麽恨世先生．
　　不过，我心中微微一动，会不会是老混蛋故弄玄虚，他向来爱玩这种把戏．＂恨世先生长得什麽样子？＂
　　他略一沉吟，＂看起来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但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白发白须，仙风道骨．天下之事无一不晓，世间之学无一不通．＂
　　那就肯定不是了，那个不知道已经几千几万岁的老家伙，看起来就同十八少年有得拼．更何况，依他那把脸看得比命都重要的性子，会去自毁形象，装神弄鬼的扮什麽恨世先生才怪．
　　＂好了．＂我直勾勾的盯着他，＂事也办完了，话也说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呃＂他两只眼睛一阵乱转，＂你不是有个师父吗，他去哪了？＂
　　＂云游四海．＂我淡淡的说．我看你还有什麽鬼把戏，若再若得少爷我生气，我就一剑劈了你．
　　＂那就你一个人住在摩天崖上？＂
　　＂对．＂
　　＂不闷吗？＂
　　＂我正要下山．＂
　　＂那我们一起走吧！＂他忽然凑了上来，眼巴巴的看着我．居然显得出奇可爱，活像一只讨食吃的小狗．我一时间竟觉得，若是拒绝了他，那简直是一个无比残忍的决定．
　　身体的一切机能似乎都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冻结，我只能顺从着心底最深切的呼唤，吐出了一个自己都不知所谓的字眼．
　　＂太好了！＂我听到他在欢呼着．
　　我有些茫然无措的抬起头来．外面的夕阳之光透过窗棂淡淡的洒进来，站在金色光芒中的他，就仿佛书中描绘的神之子，美丽而高傲．
　　我被震撼了，这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什麽叫做美丽．
　　我看见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我听见他对我说：＂我叫北庭风月．＂
　　噢，北庭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