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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玉兰树下的白衣男孩 ...

  •   自那之后,他们俩似乎有了某种默契,苏景然常常给她发短信,聊多变的天气、学校举办的活动和实验室趣闻,慕蓉每次收到,都要仔仔细细读上几遍,唯恐错过重要信息,然后再认认真真,一字一句慢慢斟酌回复。不过,他们仍然很少有时间见面,因为苏景然的实验室课题正到了出关键数据的阶段,导师每天早到晚归,苏景然形容他“像一只饿了几个月的老虎”,盯着他们几个人的考勤。有次难得他早些结束实验,约她去“中山小路”,他喜欢这么称呼那条小街,继续吃他还没试过的7家小摊,然后吃完就和慕蓉一起很无聊地给它们一一排序。到了期末周,导师给他放了两周复习的时间,于是,他们天天背着书包,到市里的公共图书馆自习。慕蓉很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即使不说话,各做各的事,但就是很轻松自在,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没有那些富家公子的纨绔自大?还是因为他的细心体贴?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很纯粹喜欢他和他周围的空气。
      等到暑假来临,虽然苏景然家并不远,但他并不打算回去,他想利用没课的这两个月,留守在实验室。慕蓉一直对“家”的概念很模糊,她心里更喜欢大学的生活,即使宿舍拥挤不堪,但却更有家的气息。所以最后就打了个电话给父亲,说自己暑期想在学校做兼职,不回去了。电话那边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说会在开学前把学费打到她卡里,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慕蓉在学校的就业中心找了份暑期家教,辅导一对小学四五年级的兄妹语数英三科。每天她需要一大早起床去赶早高峰的地铁,每次进站,先要走完那七拐八拐的分流道,然后才能加入翘首以盼的等车行列,上车又是一场艰难的斗争,得使上全身力气,才能在推攮的人群中分到一点点的立足之地,动弹不得,直到下车换乘,又开启另一段相似的“战争”,一趟40分钟的路程下来,她背着书包的后背早已湿漉漉的。可能大城市就是这样吧,慕蓉很佩服这些人,每天要经历上班和下班两次考验,年年月月皆是如此,怪不得很多坐车的人,都神情呆滞,一言不发。或许就是因为周遭都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们才可以从长时间紧张的工作中解放出来,不用像在工作时,唯唯诺诺、曲意逢迎。慕蓉辅导的两个小孩底子并不好,他们妈妈很是担心小考不能考到区里最好的实验中学,所以想让孩子在假期好好复习过去的功课。可是,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正是爱玩的时候,妈妈在家时,他们俩会很配合慕蓉,在书房安静写作业。一听到妈妈出门上班的声音,马上就离开椅子,欢呼雀跃地跑去客厅看电视,慕蓉完全管不住这两个小孩。第两天下来,她就投降了,只能想各种招数,比如写完几道题就可以奖励去看电视、出题让他们比谁做得快、心算抢答等等,只有通过这种竞争性奖励机制,才能让他们一个上午能学习一半的时间,否则完全就是两匹桀骜不驯的小野马,拉都拉不住。
      有次她大姐要来看她,想到小朋友妈妈已经给她先预付了一半的薪水,不好意思请假。她问了苏景然能不能去替她去上一次,他答应了。可是第二天慕蓉见到孩子妈妈,这个四十岁左右的画着烈焰红唇的女人,对她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小男友长得很帅呀,小妹子有眼光啊”!慕蓉发现有误会了,连连摆手想解释。不过这位大姐姐看着她,一脸“我懂了,你不用解释”的表情,“那个小男生都说了他是你的男朋友了,怎么,你还想骗阿姨啊”!慕蓉这回更是吓得不轻,她不知道苏景然为什么在没有明确他们关系的时候,就自称男朋友。不行,她得下课回去当面问问他。
      她到中北大学给苏景然打电话时,他还在做实验,让她先到生科院楼等他。中北大学的生物楼是一栋古色古香的传统建筑,红墙绿瓦。慕蓉在楼下百无聊赖一圈一圈绕着楼走,竟发现楼后长着一大片绿得发油的爬山虎,几乎占据了整面后墙,就连那几扇窗户外面,也大半被占据,估计这些窗也开不了了。她记得上学期看的纪录片里,就有提到植物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只要给种子水分和氧气,可以冲破石头,向阳而生;如果在干旱的地带一场大雨过后,很多植物就立马吸取水分,快速地向上生长。慕蓉期盼着在今天之后,她的太阳不会离开她,还可以继续照耀她的生活。终于等到苏景然做完实验的短信,看着眼前这位始作俑者气喘吁吁跑出生科院楼,笑呵呵站在她面前,着急忙慌地道歉。慕蓉更加坚定了想法,她要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还要跟他讲自己心理曾是多么阴暗。如果他听完,觉得自己很可怕,不再和她做朋友了,她就可以心甘情愿地离开。如果他选择留下来,那么她就勇敢地问他,为什么要自认自己是男朋友。
      慕蓉提议去试试他们学校的饭堂,然后逛校园,“这次轮到你来当导游吧”。他们一直聊到日落西山,慕蓉才终于把自己的故事讲完了,最后很忐忑地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阴暗?”苏景然一脸郑重,“不,慕蓉,我不觉得你的心理是阴暗的,相反,我觉得你很优秀,坚强地面对一切。没有人的原生家庭是完美的,发现那些缺陷,可以帮助我们接受过去和当下,我们能做的,就是去积极面对未来”。这话说完,慕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又是感动又觉幸福,她好像已经找到自己的“阳光”了,如果可以,她想做这个男孩的专属向日葵。“谢谢你景然,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对我说过这些。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昨天你跟阿姨说……你…….是我男朋友吗”?苏景然愕然,“啊?难道不是吗”?“是是是,很是很是”,慕蓉连连点头,不争气的眼泪马上就夺眶而出了,她又开心地笑起来,她看到她喜欢了一整个青春的白衣男孩,模糊的脸庞渐渐清晰,现在就站在她的眼前,男孩的身后没有玉兰树,但周遭已满是玉兰的香气。
      接下来的暑假,苏景然仍旧天天泡在实验室,慕蓉还是继续做着她的家教。不过,她现在每天下课,总是充满期待地去中北大学,和他吃上一顿饭,然后再各忙各活。有天正吃着午饭,苏景然开心地说,他跟教授说了有女朋友的事情,问能不能带女友来实验室自习,教授已经同意了。自那之后,每天下午慕蓉就背着书本,去他们实验室隔壁的休息间自习,等着苏景然做完实验一起吃晚饭,倒颇有些小日子的气息。
      有次实验室没人,苏景然带她进去参观,只见他的实验桌上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管子和塑料盒子,苏景然说那些盒子叫“枪头”,会有配套的“移液枪”。在公用的台子上,摆着几台棕色的带显示屏的仪器,上面贴着“PC阿姨”;还有的地方贴着“泡脚仪”、“温泉浴”和“乱世佳人”。苏景然解释这是他们实验室大家调剂枯燥实验的小点子,其实它们原本是“PCR仪”、“跑胶仪”、“水浴锅”和不同颜色的“水漂泡沫”,慕蓉不禁捧腹大笑。原来传说中的“生物搬砖狗”,也不是印象中穿着白大褂、不苟言笑、说话一板一眼又十足严谨的科学家,他们的日常生活也可以这样活泼有趣。慕蓉有时也会去围观苏景然做实验,她对苏景然居然可以在那么杂乱无章的桌上,准确无误找到需要的东西继续下一步,十分叹服。刚开始她以为是生物实验的日常,可别人的实验桌却是整整齐齐的。苏景然说,他有时空下来也会收拾一下,可是没过几天又乱了,最后他觉得这样也习惯了。慕蓉弱弱地问,“请问苏大哥的宿舍,是不是也很乱”?“对,比这个还乱”,回答者倒是理直气壮。慕蓉有几次趁着他去别处做实验了,迅速帮他整理了桌面,然而,第二天来,桌子又恢复了一团乱,于是,她终是放弃了。
      除了围观,慕蓉也申请帮他做些简单的实验,毕竟化学与生物不分家,说不定日后还可以用到自己的毕业课题上。于是,在这个暑假,她跟着苏景然学会了提DNA,用“PC阿姨”,甚至还能帮他种一些植物材料。一开始刚接触这些实验,她觉得特别新鲜,整个人都兴奋无比,充满动力。但后来每天重复做,原有的热情很快就消退了。有次她帮忙将培养皿上的小苗转移到土里生长,那些小苗只有一根头发丝大,还特别脆弱,镊子稍微用力就断成两截了。所以只能轻手轻脚,温柔地把它们连根拔起,再整整齐齐埋进小花盆的土里。一个下午,慕蓉只移了20盆,看着还有一大摞未开封的培养皿,她心里都要崩溃了。可是苏景然说,他们平时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做着很多需要极大耐心的重复工作,接受很多次的失败和重来,他们楼有许多学长学姐,早上九点来,晚上十二三点才离开实验室,平时还要面对毕业、论文和来自老板的压力。慕蓉这时才深切感受到,原来电视采访中那些光鲜亮丽、学识渊博的科学家,背后是需要付出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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