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帕斯卡学园 ...
-
“回来了。”没想到雪莱脸色如常。
“回来了。”拜伦说着要往楼上走去。
“《帕斯卡法案》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拜伦已迈步上了楼梯。
“你为何不肯实话实话?”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拜伦回过头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不会同意……”雪莱叹一口气,就这短短功夫,已经有两三拨人打听到风声,求他千万不要一时晕了头脑,放弃斯威夫特姓氏。“你也知道我们家分管书籍这一块。怎奈这年头字画还能买回去挂到墙上充充门面,读书人却是越来与少,咱们家境也是每况愈下,这些年不过强撑着斯威夫特这个架子而已。”雪莱不久前才想明白一件事,以前他只想到斯威夫特姓氏带来的便利,却没想过为此付出的代价;受累于家族名号,害得父女远离、父子几乎反目。如果他们只是寻常人家,也许平平淡淡,却能和和美美,由着拜伦的性子再胡来几年,也许他自己就厌倦那种生活;给玛格丽特招一个规规矩矩的上门女婿,也不用整天担心她在亚历山大城那边受委屈,受了委屈都无人诉说……
“这毕竟是我的事,不能连累家族……”
“如果说我愿意呢?我之前从未想过放弃斯威夫特姓氏,现在想想卸下这副担子未尝不是件好事。”雪莱看着拜伦,隐约看到玛格丽特也歪着身子站在一旁,正要开口劝解,却被夫人喊过去坐下,想到这一幕一阵触动:如果斯威夫特一族没什么起色,后代顶着这个姓氏与其说是荣耀,倒不如说是诅咒,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玛格丽特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远嫁石城,却是嫁给万千宠爱她的凯撒,要是被逼嫁给一个二三其德的人……
“可是……即便是我们,也没权力替后人做决定,要是他们知道我们舍弃元始家族姓氏,恐怕恨不得将我们开棺鞭尸吧!”
“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姓氏会带来什么诅咒,要不然谢谢我们还来不及。”雪莱一笑置之。
拜伦本应当劝说雪莱答应,可是这时却搜肠刮肚想法子反驳雪莱,就在此时驽马嘶鸣声从外面传来,跟着听到门房那结结巴巴的声音:“美、美狄奇大人……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大大人,快出来迎接,来贵客啦!”
斯威夫特父子出去时,见门房正连滚带爬冲进院子,身后高更·美狄奇跟海蒂并肩走了进来。
高更前来不过教拜伦吃惊,可是海蒂同行却教他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你来了……”
海蒂点点头,扭头看着一旁:“我都知道了。”见拜伦欲言又止,摆摆手示意无妨。
一旁雪莱在那里招呼高更,就听高更冷冷笑道:“贤侄不知道塞尚的阴毒,他大约是想着就算你们舍弃斯威夫特名号,就算元老院通过《帕斯卡法案》,你们没钱兴建学园一样只能干瞪眼。”
拜伦陡然怔住,他之前只想着如何通过帕斯卡法案,还从未想过兴建学园要花费巨资,只怕远非斯威夫特一族所能承受。到时候没了元始家族姓氏,想要举贷只怕也无人愿意答应,何况放贷给他们还会得罪梭伦一族。
“贤侄不要担心,在我眼里所谓钱财不过是个数字罢了。你们在十里钱庄不是也有帐户吗?不过是加两个零的事而已。”
“可是……叔父为何要帮我们?”
“眼下帝国一片死水,就好似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对十里钱庄的生意也没什么好处。你们这一闹总算激起些波澜,从庶民子弟中拔擢人才,也许能添几分活力。”高更说着叹一口气,暗想这样不过也是续一口气罢了。其实他本来还在犹豫是否偏帮拜伦,元老院里高更不经过他点头,就拿海蒂一事打压拜伦,让他大为光火。他虽然不便公然跟梭伦一族决裂,却打定主意资助帕斯卡学园。此事后来终究传到梭伦一族那里,两家由此生出嫌隙,到后来愈演愈烈,七十年后血之婚礼时已是势同水火。
海蒂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拜伦母亲问话也只是讪讪应着,总算挨到拜伦跟高更说完话,就走过去小声说道:“君士坦丁堡有没有酒吧?我还没去过呢!”
拜伦点点头,跟老父、高更致歉后,与海蒂比肩出去,招呼马夫备车,两人直奔酒吧而去。君士坦丁堡也有“一家酒吧”,里外装潢跟亚特兰蒂斯那边一般无二,看着那闪烁不定的灯光拜伦竟一阵恍惚,仿佛此时此刻身处亚特兰蒂斯,正是那次跟帕斯卡一同到酒吧买醉。此时才过晌午,酒吧冷冷清清的没怎么上客,两个知客女郎还在那里磕着瓜子,一见拜伦露面赶紧迎上前来:“呦,拜伦大少爷,好些天没见了!小南,小北,还不块招呼拜伦少爷!”
“这不是来了嘛!”拜伦走过去跟那些侍女一一相拥,也只有在这里别人真正将他当作大少爷看待——虽然明知道是为了钱财。有时候想想这样也挺好,花钱买醉花钱买笑,不谈什么情啊义的。
“这位就是海蒂姑娘吧?”那些侍女只是跟海蒂打个招呼,她们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姿色也不在海蒂之下,不知道海蒂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将拜伦勾走。
海蒂讪讪应着,一走进酒吧里面,就觉得眼前一黑,灯光缭绕映照之下更觉得头晕,跟拜伦坐到吧台那里之后,看着垂悬着那一排排的高脚酒杯,问道:“你们在亚特兰蒂斯去的酒吧,也是这样吗?”
拜伦点点头,就见女招待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一脸冷漠的缘故,看去跟亚特兰蒂斯那个女招待颇为相像,随口点了些啤酒。初时拜伦还担心海蒂不能饮酒,后来发现她酒量竟也不小。原来黄花谷中那些黄花花叶都能入药,剩下来那些根茎,就被山民用来泡酒,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别的口福,故而海蒂也是从小就喝那黄花酒。拜伦本想让海蒂尝尝而已,哪里想到她竟然接连干个不停,喝那些威士忌简直如同喝甜水似的,待要去阻止她,忽然想到什么,也就不再多话,只陪着她多喝。
两人正在那里比拼似的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边上多了一个人影,扭头看去竟是马蒂斯。马蒂斯大约是不曾怎么到酒吧——毕竟酒吧在塞尚眼里是拜伦这等不成材的人喝酒的地方,去KTV喝酒则是另一回事——每一种威士忌都叫了一杯,随手端起一杯在那里呷着:“我知道你一定以为爹爹百般刁难,一定是我暗渡陈仓。”
拜伦摇摇头:“你只怕还做不了你爹爹的主,再说你找我麻烦,只会直来直去冲着我来。”
马蒂斯一愕,没想到拜伦对他竟如此了解,比整日价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八骏都强,木然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过你一定猜不到我为什么喜欢跟你做对,的确是因为嫉妒,不过却不是嫉妒你诗情画意,能够招蜂引蝶,而是嫉妒你的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这下子轮到拜伦怔住了,在他眼里马蒂斯身为梭伦一族下代当主、板上钉钉的下代僭主,行事才方便得多。
“正是!你可以去东土游学,一下子离家两三年,我却不能;你可以喝酒作画写诗调情,我却不能;你可以夜以继日出入酒吧、风月寮,我却不能。在我面前只有一条路,我也只能按部就班走在这条通往僭主桂冠的道路上。我还没生下来,他们就替我拿定主意,我就像是个牵线木偶,只能顺着梭伦一族的轨迹再走一遍。”
“你难道就没一点主张?”
“有主张又能怎样,只能在那些无关痛痒的地方撒撒性子,就像我执意将御廷番枪械改装成冷兵器,人们都以为我矫揉造作,却不知道这是我唯一可以任性的地方!”
拜伦洒然一笑:“也许你觉得我像风一样自由,你不够自由自在,只不过你却至少不会在元老院上被人戏弄。”
“可惜我不是僭主……其实就算我是僭主,一样改变不了什么……”马蒂斯在元老院见识的太多,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当上元老,当上元老后会做什么样的事,就算他出任僭主,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海蒂姑娘的事,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我……”
“不用了。”海蒂抢着说道,看也不看马蒂斯一眼。
马蒂斯叹一口气,心想拜伦还不怎样,海蒂也许会觉得他猫哭老鼠假慈悲吧,之前他三番两次挑事,也难怪她这样想,苦笑着取出一捧金铢放在吧台上:“不用找了。”转身欲走时拍了拍拜伦肩膀,想说些什么却偏偏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得叹着气走了出去,觉得心里也是空荡荡的,好像亏欠了拜伦什么没法子偿还的东西。
拜伦本来以为马蒂斯跟旁人一样,看不惯他出风头抢了别人的风头,故而处处与他为难,没想到个中竟然有这层缘由,也忍不住去想斯威夫特一族虽然穷困,不过行事却稍稍自在些,至少没梭伦一族那么多规矩,可见权力不是无代价的,僭主桂冠对梭伦一族而言是倒地是荣耀还是诅咒。可是再想一想,权力固然是不是无代价的,难道自由就是吗?理想就是吗?他为了能自由自在付出了多少,为了成立学园这个理想又付出了多少,不止害了好友性命,连家族姓氏都要赔进去。
马蒂斯刚走不久,边上又坐下一个人,拜伦还道是马蒂斯又折返回来,转过身去刚要说话,见那人白发赫然,竟然是老父雪莱,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爹……爹爹……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无事,过来看看。”拜伦猜想是妈妈放心不过,让雪莱过来看着他。雪莱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借酒浇愁的好处是醉了能忘掉一切,坏处是醒来后还是要面对一切。”
“就算这样,至少醉了的时候,不用为这个烦心,不是吗?”
“说的也是呢!”雪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为这次是陪海蒂过来,海蒂不说走拜伦也只能陪着她,雪莱也只能陪着拜伦,直到晚上陆陆续续上客,酒吧里越来越吵,拜伦才拉着海蒂往外走。哪知海蒂竟一下子跳了起来,在酒吧里面又蹦又跳,一边大喊大叫,惹得众人纷纷瞩目。接着就有好事之徒报警,说是“拜伦父子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年轻妖艳女子在酒吧闹事,影响之恶劣不堪设想”。那人正翘首以待等着看好戏,没想到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马蒂斯就带人冲进来,先问是谁报的案,那人还道是御廷番要奖赏一翻,争着抢上前去,却不料被马蒂斯揪住就是一顿好打。
“酒吧好不容易请到斯威夫特父子赏脸,好不容易请到这位女子表演下才艺,你竟然说他们闹事?眼睛长在屁股上吗?”
“不……没有……”
“那干嘛报案?合着是消遣我们?是不是觉得消遣御廷番挺好玩的?”
“不……没有……”
“竟然还不承认?简直罪该万死!来人呐,把这无理取闹的贼厮鸟押回去!”
“啊——”那人怪叫一声,几乎吓得晕死过去,“来人啊,救命啊,御廷番打人了!”
“便打你,怎么着?”马蒂斯边说边打,边上看客对着那人指指点点有说有笑,哪里有半分仗义出头的架势。
拜伦见马蒂斯出门时回头看着,两人点了点头,心里暗暗道谢,一边架着海蒂上了马车。当晚上海蒂不知道吐了多少次,拜伦就在旁好生看着,直忙活到天蒙蒙亮,才喂了些糖水后让海蒂睡了下去。翌日中午海蒂才睁开眼帘,看去依旧是有气无力的,喝了些粥就扶着她上了飞艇,打算赶紧送她回黄花谷,一来是怕塞尚那边再找什么麻烦,二来也是听美狄奇说她中途断了治疗,身子机能急剧下降,不知道能撑多久,急匆匆回去也是为了能让她见家里人最后一面。
路上海蒂醒来几次,都只是半睁着眼睛问拜伦到哪里了,末了一次不知是否有些晕乎,竟然问帕斯卡在哪儿。拜伦默然无语,见海蒂又垂下头去,握着她的手,竟然觉得她的手渐渐转凉,还道是飞艇上太冷的缘故,替她取了毯子盖上。怎料半天之后还是不见转暖,赶紧推了推海蒂肩膀:“海蒂,海蒂!”海蒂脑袋歪倒一旁,哪里还有回应。拜伦一慌,赶紧伸手去试探鼻息,隐约觉得还有气息,不知道是否是他错觉,伸手捏住海蒂腕脉,哪里还有什么动静,这才知道海蒂也已经去了。
不知是否生于元始家族的缘故,拜伦总觉得自己冥冥中有神灵庇佑,好似死亡都不能近身,之前帕斯卡自尽时毕竟不曾在他眼前,可是此时此刻,海蒂却是在他眼前、在他手中逝去,那幻觉终被击破。拜伦好像早已知道此事似的,心里竟然异常平静,既没有悲伤,更没有痛哭,就这样怔怔坐在那里,直到飞艇在黄花谷缓缓降下时才陡然警觉过来。
接下去的事更像是梦境般断断续续,拜伦依稀记得他将海蒂尸身下葬,给了她妈妈一袋子金铢。那老婆子擦了几下本来就没什么泪痕的脸颊,一连翻地道谢,说海蒂这孩子命苦,没有那个福分跟大少爷享福,这些钱也够他们娘俩好生过活了,让海蒂就安心地去吧……
拜伦回到飞艇上时才有些缓过神来,忽然明白一件事:也许海蒂再也不想回到这里而已。眼前一幕幕影像闪现着,从竞技场到酒吧,从圣母像到黄花谷,从青云学园到百花谷,从金铢宫到桂冠塔……那一幕幕影像越往后越是黯淡,几乎已看不清楚,拜伦越是用力,那影像越是模糊,直到一片黑暗充斥着眼帘,不由得放声痛哭出来:如果圣母像上自己只是暗中助他们逃走,也许他们早已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如果自己不曾去过竞技场,至少帕斯卡能够平平安安回到荒谷……他自以为在帮他们,其实却害了他们,只不过害死他们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教廷、还有朝廷。想到桂冠塔里、元老院中那一副副嘴脸——这一幕影像不知为何异常清晰——拜伦恨不得一把把将其撕成碎片,仍在地上用力将其踩烂:
我欲化身为水,将这世界湮没——
拜伦回到君士坦丁堡时,恰恰雪莱去了元老院,他就在家里安心等着消息,那一瞬间竟恨不得塞尚出尔反尔;他已想好下一幕影像,手持双笔纵横元老院,笔锋抹过一个个元老身子残缺不全,遍地残尸之中,他高举双臂纵声狂笑,那影像不知何时已是一片血红。可惜结果再一次教拜伦失望,《帕斯卡法案》竟然在元老院顺顺利利通过,连元老诘难这一关都给省了。拜伦大失所望之际,又从头到尾看了那法案一遍,跟着开始筹划兴建学园一事。
其实拜伦虽然写写画画还有些门道,对大兴土木这事却是一窍通六窍——一窍不通。雪莱既然去了斯威夫特姓氏,本想举家迁到亚历山大城,卖掉君士坦丁堡跟亚特兰蒂斯的宅子,只不过玛格丽特却想时不时回去看看那从小长大的地方,故而就留着那两处宅子。斯威夫特一族只在虎头岭那里有一处避暑别墅,索性就花钱将前面那片荒地给买了下来,从虎头岭一直买到海边,这一来帕斯卡学园也能依山傍海。
美狄奇家族果然财大气粗,竟然在斯威夫特一族家产后面多划了四个零——学园竣工后雪莱将余额退了回去,此时后话——况且军廷非但派来技工,还供应不少材料,这倒不是为着玛格丽特的缘故,而是凯撒觉得无论如何朝廷、教廷都会觉得此事有军廷在背后捣鬼。军廷虽然不满却不便直接挑起反旗,资助帕斯卡学园也算是旁敲侧击。
当初为了通过《帕斯卡法案》接连害得帕斯卡、海蒂送了性命,没想到兴建帕斯卡学园时却异常顺利,简直有如神助般一口气拔地而起。只不过拜伦脸上却始终不见喜色,反而愈发憔悴,玛格丽特看得焦急,野参灵芝什么的补品一飞艇一飞艇地送到虎头岭,且恨不得亲自动身前去照顾拜伦,还是被雪莱阻止,说她嫁为人妇多少要避嫌,免得惹人非议。玛格丽特哭得泪人也似的,想到自己小时候体弱多病,拜伦动不动就日日夜夜守在床头喂她吃饭喝药,还讲故事说笑话逗她开心,此时拜伦最需要有人在身边的时候,她却不能相陪,教她如何心安。还是凯撒见玛格丽特终日价满脸委屈几欲啜泣那情形,心疼得过意不去,着人送她去帕斯卡学园,只不过碍于身份而不便同行。
哪知到了帕斯卡学园,玛格丽特见到拜伦不哭而神伤那模样,担忧之心不曾稍减,反而愈发忧虑,生怕拜伦有什么想不开,叫雪莱好好盯着拜伦。雪莱如何不知道这些,一开始的时候还劝解拜伦,以为过些日子就能渐渐忘却,没想到拜伦愈发神伤,也不再去开解他,反而觉得他要是这样活一辈子简直是种折磨。
八月十五是拜伦寿诞,那些人为了讨好拜伦——更准确地说是为了讨好玛格丽特——抢着赶工总算在八月初的时候大致收拾起来。拜伦看着学园门口两根芦苇杆状的柱子,许久以来第一次展颜微笑,只不过一看到正里面那个苇叶状的墓碑,笑容顿时像是枯叶被秋风吹走,就这样信步在学园里面走着,穿过林荫大道后在西南角那休憩园子上题下:朝于斯夕于斯,眼前似乎看到学生三五成簇在园子里读书演武那情形。再往北去则是图书馆,拜伦提起笔来,陡然想到帕斯卡、海蒂都不怎么喜欢读书,题字一事也就作罢。这样在学园走了一圈,想象着学园落成之后招募学生,会是怎样一番生趣情形。
本来那些人提议要将八月十五那天作为奠基典礼的日子,顺便歌颂下拜伦推动《帕斯卡法案》成立学园这功德,怎奈拜伦却是执意不许,最后终于答应在十六那天举行奠礼。十五这天雪莱、玛格丽特就给拜伦举办寿礼,一家人在学园北面那小楼里其乐融融,玛格丽特难得再度起舞,在灯影下舞动流云水袖,雪莱吹奏横笛,拜伦就倚在妈妈怀里拍手叫好,一切好似又回到很久以前,就这样有说有笑直到夜深时才各自回房休息。
拜伦回去后就推窗望月,过了一会悄然翻身下去,直走到帕斯卡墓碑前面,在那里怔怔发呆。
“哥哥……”
玛格丽特声音忽然响起,拜伦转过身去,见她披着披风站在一旁,两个侍女提着灯笼给她引路。“秋冷夜凉,快回去吧。”拜伦含笑说着。玛格丽特看了看拜伦,终于点点头挪着步子,走出三数丈时又回头看了拜伦一眼,见拜伦连连摆手,才转过身子姗姗离去。
拜伦只觉得玛格丽特影子越来越是模糊,不知道是灯笼去的远了,还是眼眸中泪水打湿眼帘的缘故,擦了擦眼睛后转身出了学园。学园门口一条大道直通海边,拜伦信步走到尽头,忽然想起圣母像也伫立海边,他们正是在那里跟海蒂结缘,是不是为此而潜意识里一定要让帕斯卡学园通到海边。就这样坐在那里,不知不觉就已天亮,一轮红日渐渐从翰墨般的海水中浮了起来,周围簇拥着片片红霞,拜伦如何觉得整个世界好似静止,听不见一丝声息:“一切都在沉沦,除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