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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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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巍峨,寒意凛冽。
茶水咕嘟咕嘟沸腾着,我取了冻石梅花茶杯为他们各斟上一杯,老前辈接过去呷了一口,感慨道:“小女娃煮茶有两下子,耐心也可,我这徒儿啊,日后可就劳你多看顾着。”
这句……我大概是听懂了,但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涨红着脸连连摆手。
老前辈一奇,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的江奕打断了。
“天色已晚,魏娘子不好太晚归家,老师,我们这便告辞了。”
最后我们在老前辈欲言又止的表情里,下山了。
当然我还是趴在江奕背上……
我应当是有些在意老前辈的那句话和江奕这些日子的态度的,但十五岁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惯有一个通病——极爱逃避问题,因此回去的路上我并没有开口问他。
这一路的沉默,在我平安到家后被打破。
“如果这一切……以后,或许……”
椋川的风将他的声音吹散在空中,而我并没有回头。
没过几天张大娘来恭喜我了,听她的意思这事基本算是成了,我猜她应该还不知道江奕的身份,否则大抵是没有这般自信的。
果不其然,在我解释完一切后,张大娘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并且退还了我当初给她的一吊钱酬劳,临走前还信誓旦旦保证下一回一定摸清对方家底再介绍与我。
我哭笑不得的送走了张大娘,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我显然低估了张大娘的决心和行动力。
我端坐在悬济堂里任跑堂抓药的小童上下打量,内心深深的懊悔。
“今日问诊的人有些多,礼数不周,实在对不住。”白衣男子出了诊房,略带歉意的作了一揖。
——是了,面前这位温润郎君就是我相看的对象,沈离。
沈离大概是三四年前搬来城里的,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实际上当初也只是听着张大娘唠嗑了一句。我们交集寥寥,最近一次见面也就是那次“马车事件”,他去郡守府上替我们治伤。
是以我们只是匆匆喝了杯茶,聊了下天气和街上的趣闻就结束了——他还得继续看诊。
不过回去后我对张大娘表示,这次相看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撇开温和的性子和不错的医术来说,光是看那张面皮就觉得赏心悦目,和江奕比较也是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我狠狠鄙视了一把自己的肤浅。
时至年底,节日的气息浓厚了不少,上街购买年货的人比比皆是。
我挎着小篮子一路买买停停,竟不知不觉逛到了郡守府附近。忽然想起,似是许久没见着江奕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魔怔了,本来寻常百姓就是碰不着官家的。
这么一打顿,我竟不知不觉在江奕府门前停顿了许久,等到再次回过神来,是上次那圆脸侍卫桑平。
“魏娘子,来找大人的吗?快进来吧。”
“诶?我不……”桑平已经将我领了进去。
桑平的确是个健谈的人,走完前院我已经知道上京形势有所变化,于是半月前江奕回了趟主家,今早才回来。
——而我就像是一大早巴巴跑来找他的痴女。
我在书房里摆弄桌上的果干,平复着心中的懊恼,对上江奕时我总是这样奇怪,摇摆不定又小心翼翼,想见不敢见他,见着了又怕行差踏错,怕被他低看一等。
唉——
“我以为娘子你急急找来是如奕心中所想,一日不见凄凄如斯,日日不见思奕之如狂,却不想奕等来的是捶胸顿足唉声叹气,好不伤人。”
这无比熟悉的调笑之语!
江奕着一身月白卷草纹绣青竹长袍,前襟松散的系着,似是将将沐浴完,墨发未像往日一般全部束起,而是披散于肩头,发间隐有水汽蒸腾。端的一副另西子都暗自羞愧的好颜色,怪道是君子颜如玉,灼灼有辉光。
我脑袋里一阵訇然作响,磕磕跘跘的说:“你,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阳光透过窗棂挥洒进来,江奕站在一片晨光里,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好看如雕刻的下颌勾勒出一抹惑人的笑容,他似乎低低叹了一声,“自是因为喜不自胜啊。我向来自负于克制力,不曾想别后半月来思卿如狂,饭食不知味,寝睡不能眠,故彻夜连奔,赶回来见卿卿一面。”
声音低沉语调缱绻,让人甘愿堕入这场美梦,再不复醒。
但他话音攸的一转,“不过桑平却提醒我,再不回来我郡守府就要被人挖墙脚了,是也不是?”
“卿卿,朝令夕改晨秦暮楚可是大忌啊。”
诚然他脸上还挂着微笑,但不知怎么我觉得那笑容比椋川的风还要凛冽,如刀子般要刮破我的脸颊。
我一时被调戏得脸红害羞,一时又被怼得讷讷不能言,想来那日医馆人来人往,我和人相看的事情必定被他府上下人看到了。
“我没有,我,我不知道……你那日,你是郡守,我,我以为……不成了的。”我嗫嚅着无力解释,眼底有些委屈酸涩。
他静立半晌,没有答话也没有别的动作,我只觉尴尬脸热,又想着既然这样了,往后大抵是连朋友也做不成的,心里更加难过,一刻也待不下去,转身就想离开,却被人一把带入怀里。
那人似是放弃妥协了,僵着嗓子硬拗成软和的调子:“好了莫哭,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犹犹豫豫没有说清楚,又对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是我不好。”
“但是嘉宁,”他轻轻揩去我眼角的泪滴,“我一路马不停蹄,累死了几匹良驹,只是想在除夕前赶回你身边。
所以当我听到你和那医馆大夫的事情后,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里恼怒极了,便口不择言,你别气我……”
他像个孩子般,委屈哒哒却又转头讨好你,望着这样的他,我突然喷涌出一腔孤勇。
——我想努力一次。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我们门第悬殊,我也并非,年轻好颜色的二八少女,才情一般,只会刺绣酿酒……”
我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艰难的说道:“但你是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我时常想要亲近你又顾虑万分,我总想在你面前展现最美好的一面,却忧心自己哪里行差踏错,会错你的意思,也怕因此被你误会、轻贱……
所以那时候我觉得,茶肆见面不过是因着长辈好意,你无法推脱的举措,我便也没有,也不敢放在心上。”
这番话,已然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