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空间》涂阿奴

5、去高沟寻堂哥

　　“姑娘是城里来的吧？”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大妈凑上来跟我说话，眼带笑意，甚至带点对城里的盲目崇拜，一脸的欣羡，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让人一下子温暖起来。
　　“嗯——”我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只顾看着她。她的眼神坦诚真挚，毫不掩饰对我或者不如说对城里来的新鲜活物的喜爱之情。只见她扎着一个乱蓬蓬的马尾，垂到腰间，满头黑发已掩盖不住用力往外冒根根白丝，大黄长袖衬衣，袖子直捋到肩处，灰白粗布裤，一脚卷到膝处，一脚踩在黑布鞋底，小腿以下部位全是快干涸的污泥。个子不高，右肩扛着一把铁锹。脸上纹路较深，皮肤暗黄粗糙，一笑起来，整个露出微黄的门牙。
　　“姑娘来找谁的呀？”大娘毫不介意我的迟疑、打量，憨憨地笑着又问。
　　“您知道，薛世堂家住哪儿吗？”我微笑着轻声问道。大娘欣喜地看着我，我不太确定是因为我对她的态度还是因为她听到薛世堂这三个字，赶紧对我说：“来吧，我带你去，哎哟，照你这走法，天黑了也摸不到他家，那孩子住后庄，唉，还以为他家没人了呢。”
　　“大婶，他怎么了？”我心下一惊，忙问。
　　“他父母年头出事啦，都死了，可怜见的这孩子，都好久没看到他了，几年前家里刚走了个女娃。”
　　“什么？女娃！”我竖起了耳朵。
　　“是啊，薛世堂那个妹妹，两年前忽然去世啦，才十六七岁。”大婶撇撇嘴，无限惋惜，“长得花儿似的人呀哎，远近谁不知道薛世兰这样的大美人啊！”说完，又笑呵呵地瞄了瞄我。
　　原来世堂哥还有个妹妹，竟从未听他说起过。
　　村子深处，人家渐多，密密麻麻，一排又一排，掩藏在茂密的树林间。正值晚饭时分，炊烟袅袅，红墙绿瓦，恍如身置画中。
　　大婶又问了些我的身世来历，我只得瞎编一通。终于来到堂哥家门前，高高的院墙上，爬满青藤 ，两层楼的白色小洋房，大门前有两尊石狮子，门把手是套在狮子鼻孔上的铜圆环，很气派的感觉，一看就知道家底相当殷实。
　　“咚咚咚”地敲了半天，也无人应声，倒是把两旁邻居给惊动了过来，一个抱着奶娃的三十来岁俏妇人说道：“他今早出远门啦，还让赵奶奶给看门的呢。”
　　“有没有说去哪啦？”大婶忙问。
　　“这个就不知道啦。”
　　“去那什么沟来着。说是去买酒。”这时一个满头银发，脑后挽了个发髻的老奶奶拄着拐棍走了过来，大概就是赵奶奶了。
　　“是高沟吧。”妇人欢愉地答道。
　　“嗯！对对，瞧我这记性，老了......”赵奶奶颤颤巍巍地唠叨了一大篇话，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怎么这么不巧，其实我也不知道找到他该怎么办，或许老天有意阻拦我见到他吧。
　　在大婶的盛情挽留下，我留了下来，大婶夫家姓王，王叔是个瘸腿，小儿麻痹症落下的病根。家有一双儿女，均在城里打工。主屋是个面朝南的瓦房，紧挨着主屋的是面朝东的厨房以及堆放杂物的仓库，矮矮的院墙上爬满丝瓜藤，院内东边墙角下种了些青菜、洋葱，院子正中央有棵大樱桃树，正值花开。院子外边是宽敞的大场，后山头有个茅草屋样的小房子，第二天清晨憋尿才知道，那是厕所。
　　王叔、王婶都很开心，家里好久没来亲戚，王叔提议今晚来杯月下小酌，感觉自己立马爱上了这家人。
　　清凉的初夏晚风，似乎总带了点樱桃花的香气，冲散鼻尖淡淡的酒香......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暖心。
　　夜晚，好容易等到犬吠声消停点，后山头两只发情的小野猫，又疯了般几乎叫唤了大半夜我翻来覆去很晚才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日上竿头，推开房门，王叔和王婶樱桃树下切菜，我有点不好意思了。还没跨出门槛，王婶便笑呵呵地亲切招呼我。
　　王婶说午饭是这里的特色水饺，我听了很高兴，嚷嚷着好久没吃饺子了。而且相当好奇有多特别！
　　记得在天津吃过三鲜的、西葫的、茄子的，就这已经把我惊奇地够呛，因为和堂哥在一起的时候，我可只吃过韭菜肉馅或者再加点鸡蛋啥的。
　　只见她端出来一盆揉好的面，单看并无特别之处，却是奇异好闻。
　　“面里放了糖、盐、黄牛的奶和茶油。”王婶瞅着我贪婪的模样，一脸忍不住的笑意。
　　“哇！放那么多东西！”
　　“哈哈，再给你看看饺子馅。”说着就从桌子底下抱出一个小坛子，“这是前两天腌的牛肉，村里刚宰的。”王婶将牛肉切成碎末后，又拿出三个煮好的鸡蛋白切碎和牛肉沫拌在一起。原来还有这样的，心里暗暗惊讶，又切了一小撮粉丝放里面，然后浇了一层白菜和猪头肉一起炖的鲜汁，我以为这就完了，谁知后面还有花样。王婶将刚刚和的面切了一小丁，用擀面杖将其撵得极薄近乎透明，随后将拌好的馅儿包入里面，将它们捏成五花八门的样子：粽子的、爱心的、花生的、星星的、月牙儿的......看得我连连称赞。随后用黄油将这些形态各异的小家伙们刷一遍，再撒一圈猪瘦肉碎末，我正疑惑着，却见她又端出一盆面，擀成饺皮，将这些焕然一新的小东西又包了一圈，真是绝了！
　　终于要入锅了，连煮饺子的水都很独特，王婶说用过滤后的樱桃花水煮，最后，还在上面撒了些樱桃花花瓣，煞是好看，沁人心脾。
　　看着王婶端上热气腾腾的水饺，我和王叔都像个孩子似的迫不及待抢着要品尝。首先窜入鼻子的是一股淡淡的樱桃花香，轻轻咬一口，先软后带点劲儿，咬到底竟喷了满口的肉汁，我伸长了脖子嗷嗷叫：“哇！好烫好烫！”
　　王婶忙给我拍背，“哎哟，慢点慢点！”
　　“哈哈......”王叔看得直乐。
　　我又细细品了品，先淡后浓的口感，由花香引入，接着是猪肉的香味儿，还未来得及过多停留，又被牛肉浓浓的香味儿冲散，最后以猪头肉的浓香收尾，鸡蛋白和粉丝恰到好处地起到调和的作用，使饺子油而不腻。
　　贪婪地吃了一碗又一碗，最后总共被我吞了十八个。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意犹未尽。
　　吃完饭已是晌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坐在堂屋和王叔、王婶聊天，王叔一改少言寡语的习惯，跟我讲起了他的爸爸抗战时好多事情。
　　不知不觉大半天就这样过去了，不知道应该坐等堂哥回来，还是该去高沟找他。辗转反侧，一宿无眠。
　　最终还是决定去高沟找世堂哥哥，拜别二老，迎着朝霞，踏上了去了五十公里外的另一个小镇之路。
　　小镇街头，车水马龙，问了方知今天逢集，乡下人都来镇上赶集。放眼望去，有卖龙虾等水产品的，有卖瓜果青蔬的，还有卖衣帽鞋袜的......彼此各据一方，大声吆喝，很是热闹。整条街被老式的自行车、三轮车堵了个水泄不通，我拼命挤了半天，才挪动一点点，索性慢慢悠悠往前晃，常被当成买东西的被小贩们使劲推销，我只能不停摆手。
　　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真的感觉相当纯朴，那种浓烈的气息，让人为之喜悦，仿佛，世界本来就很简单。
　　正走着，忽然一个孕妇模样女子的背影吸引了我。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腰间，在晨光中闪耀着迷人的光泽，月白的宽松连衣裙越发显出主人的高贵优雅。虽说是孕妇，背影却略显清瘦，说不出的萧索，真正个淡雅如兰的女子，路过的人，十之八九会多看她一眼。
　　心中正勾勒着她的音容相貌，身世背景。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冒失鬼，打翻了她拎在手里的包，包里小婴孩的衣物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年轻男子连连道歉，又一副很着急的模样匆匆消失在人群里。
　　那女子什么话也没说，缓缓侧过身，我看到了她的侧脸，小巧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肤白唇红，果真没有让我失望。
　　她护住腹部刚要下蹲，我飞快地跨了过去，“我帮你。”迎上她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的眸子，我微微一笑，真是一个宁静平和的女子呀，太美了！“对胎儿不好。”
　　她的眼神轻轻一动，不再坚持。我将包重新交回她手中，原本以为像她这样的女子只是淡淡点个头，便不会再有交集，谁知她竟叫住了我，“小姑娘——”我转身，她又道：“谢谢你。”
　　“不客气。”我冲她莞尔一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女子给我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打心眼里喜欢她，不仅仅因为她气质绝佳。这个世间，真的会遇到一些人，就觉得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