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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神秘住客 ...

  •   夜里12点半,顾绍一忙完应酬,一身酒气由助理刘品青送回位于城郊的家中。
      顾绍一开了门,在墙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摸着开关,索性放弃了,摸着黑走到客厅,在沙发上瘫了下去。从楼梯上悉悉索索一阵,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灵巧地跃进顾绍一的怀中,咕噜咕噜从嗓中发出的声音近在耳边,他伸过手将它往自己脖颈处揉了揉,轻轻说:“小家伙,你来了。”
      他稍稍坐起身来,触亮了沙发旁的照明灯,柔和的橘色灯光洒落,将顾绍一一半身子照亮了,他的脸隐在黑暗里,眼镜片微微泛着光,看不到表情。趴在他胸口的是一只白色狮子猫,此刻姿态慵懒地伏在他的胸口。外面的夜很黑,很静,隐约听到几声虫鸣。顾绍一常常没来由地害怕这样安静的夜晚,当一身疲惫的他回到家中,总是能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孤单。自从章悦走了之后,这个家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她走了,却留下一只猫。顾绍一并不是爱猫人士,但也因为这只猫是章悦留下来的,他也就默许了它的存在,每次在深夜中回家,它总是会下楼迎接他,让他深感些许欣慰。
      忽然,猫咪耳朵一抖,幽蓝的眼睛猛然睁开,侧耳倾听,从顾绍一身上跳下来,径直从橘色光晕里走到黑暗中去了。顾绍一无力地唤了一句:“小家伙。”猫咪扭了头看看沙发上瘫坐的顾绍一,又抬头看看黑暗中的楼上,轻轻喵呜了一声,迅速窜上了楼。
      顾绍一抬头望向黑暗中延伸到楼上的旋转楼梯。上面没有一丝动静,但顾绍一知道,在这栋别墅的三层阁楼还住着一个人,是的,这房子里除了他,除了小家伙,还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存在在那里。而她是谁,顾绍一也不知道。

      章悦如一阵风,自由自在,抓不住也留不住,她来了便来了,走了便走了。这次又是不辞而别,不知道又去了地球的哪个角落。她每次来,总是会带回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还总是把各种摄影作品贴的到处都是,走的时候又会留下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而这次,她留下了一只采风途中捡到的一只猫咪。
      那时候猫咪也不过是几个月大,顾绍一很是头疼,他并不想把章悦留下的猫送去宠物医院代养,但也对养猫一窍不通。最后,助理刘品言给他建议可以去宠物医院物色一位工作人员充当猫咪保姆。附近一家宠物医院的老板很是热情,按照顾绍一的喜好,介绍了一位长期在宠物救助中心帮忙的志愿者上门照顾猫咪,据说人对动物很有爱心,做事很利索,脑袋也聪明,重要的是话很少。
      顾绍一和这位志愿者通过一次电话,电话那头是很柔和的女声,应该是位年轻的小姐。谈及报酬,顾绍一许诺只要猫咪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报酬很丰厚。而对方却出乎意料地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不收取一分报酬,只求顾绍一能够免费提供一个住处。顾绍一不是没有犹豫,这样奇怪的要求,他迟疑了一下,可对方语气太过诚挚坦然,竟然莫名其妙相信了她,就答应了,告诉了她进门密码。第二天,顾绍一收到了一条短信:“承蒙顾先生照顾,我已经搬进来了,十分感谢您能够给我提供一个住处,我不会打搅到您的生活。”晚上顾绍一下了班,推门而入,一切照旧,没有一丝改变,似乎从未有陌生人进来过一样。只是下楼来迎接他的小家伙白毛蓬松,一看就是洗过了澡,浑身还散发着宠物香波的气息。
      就这样,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姐住到了这栋房子的第三层阁楼上,每周一,顾绍一会在客厅桌子上留下一些钱,用于购买小家伙的猫粮和一些必要物品,晚上下班之后,钱都不见,留下一些购买物品的小票和零钱。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他始终没有见过楼上那位小姐,那个人像是不存在一般,就连厨房都像是没有动过一样,但眼见着小家伙越长越壮实,那个人又真真切切存在着,这让顾绍一有时候都会觉得很神奇。
      就这样过了3个月,顾绍一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习惯了有一个如空气般存在的人和他生活在同一栋房子里。他无意去好奇,也无意去打扰,这样一个养猫人,正是他需要的。眼见着春节将至,按照惯例,每年这个时候,顾绍一总是会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出国或是去新疆西藏这样的地方去度个假,什么都不做,只是租一个房子安安静静待着。他想着,楼上那位神秘人是否春节会回家过年,这么想着,就留下一张字条询问此事。晚上回到家,门廊桌子上多了一张字条,上面用清秀的小楷写着:“多谢顾先生关心,我不过节,会继续留下来照顾猫,您可以放心去度假”。顾绍一有点意外,这年头还用毛笔写字的人真是少见,楼上这位似乎不存在的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呢。但,这并没有调动他很多心思,他还是如期出门度假,只是打钱的方式有了变化。
      顾绍一今年身体有些不适,医生建议他多休息,因为他决定去昆明来度过这个春节。他临上飞机时,手机支付转账一笔不小的费用给楼上那位神秘的小姐,虽说对方白住着他的房子,当初说好了房租抵消照顾猫的费用,但顾绍一也并不是吝啬的人,春节这种重要的节日,他并没有打算小气。但对方并没有收款,直至第二天他清晨醒来,才发现凌晨1点的收款记录。此后,每隔一周,他会收到她发来的猫咪的照片,小家伙各种姿态在她的镜头下都憨态可掬,很是惹人爱,他竟觉得能用小楷写字的这位姑娘拍照也颇有独树一帜的风格,也许她和章悦能凑到一起去呢吧。这么想着,他又发现,所有的照片都似乎是在清晨或傍晚拍摄,更多的是在灯光下。难道这个人是昼伏夜出,黑白颠倒?
      昆明气候宜人,即使是冬季也温暖如春。农历二十九那天,顾绍一接到了外婆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还是往常一样絮絮叨叨问他身体、工作还有催着他结婚,末了,外婆还是小心翼翼问上一句:“今年也不回来过年了?”顾绍一只能装作头疼,“哎呀外婆,大过年的不要提这个好不好,医生说我需要休息,我在云南这呢,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您老人家顾好自己,吃好喝好……哎哎哎是是是……对对对…我照顾好自己…好的好的再见!”挂了电话,他发了会呆,给章悦发了一条短信:“过年好,章悦。”短信被发送了出去,如往常一样,没有回复。顾绍一轻轻叹口气,又发了一张小家伙发呆的照片:“章悦,它想你了。”
      远处翠绿的山峦在雨雾中隐隐约约,顾绍一今天稍微有点感冒,裹着毯子慢慢地睡着了。

      除夕这天,顾绍一出门爬了趟后山。度假酒店三面环山,酒店后面有上山的石阶,因为是除夕,酒店虽然是张灯结彩颇有过年气氛,顾客却并不多。顾绍一不愿意待在这种看似热闹的环境里,更显得自己形单影只,便决定去爬山。距离上一次抑郁症,过去一年多了,他现在也逐渐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
      上山花了有四十多分钟,顾绍一爬的很慢,他不赶时间,纯粹是为了耗费除夕这天的时间,因此他悠哉悠哉,一边欣赏山景一边往上爬。爬到山顶,也不过10点出头,顾绍一在观景台上的木椅坐下,远眺群山。
      手机响了,顾绍一打开手机,是神秘住客发来的照片。照片主角依旧是小家伙,它穿了一身红色唐装,乖巧地端坐在门前,尾巴柔柔地搭在前爪上,它微微歪着脑袋,一双湛蓝的眼睛盯着镜头,一副正经的模样。顾绍一不禁乐了一下,虽然小家伙在这个家里呆了有小半年的时间,事实上他和它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神秘住客没来之前,它每晚还是喜欢蜷在顾绍一床头,那时候它还只是一只小猫咪,渐渐地它也只是下班时迎接顾绍一,在他膝头停留一会就窜上楼去了。看来,小家伙没有忘记自己的主人还是顾绍一,但它又开始依赖那位神秘的住客了。
      顾绍一又注意到大门上贴了对联,狂野又收放自如的草书。顾绍一想,难道是出自神秘住客之手?和清秀的小楷相比,这个人的书法路子倒真是广。
      顾绍一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对方回了一句:“同乐”。她一向话很少。查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都是照片和转账收款记录。
      顾绍一今天不知道怎么,多嘴问了一句:“春节为什么不回家?”
      他想,难道像我一样,有家不能回吗?
      对方很久回了一句:“没有家人了。”
      顾绍一有些觉得失言。“对不起。”
      “没关系。内心足够强大,一个人也可以。”
      顾绍一看着这句话,喉头有些哽咽。

      “绍一,别恨妈妈好吗?”
      泪眼婆娑中,母亲掰开顾绍一死死拽住自己的手:“绍一,妈妈不得不走了,绍一……放手吧……”
      撕心裂肺的哭喊,始终没有挽留住决意离开的母亲,看着母亲乘车离开,顾绍一才发觉跪坐在雪地上的腿已经麻木了,连脚脖子蹭出的伤口都没有察觉到疼。姑姑顾名言从后背死死揽住瘫坐着的顾绍一:“绍一,绍一,起来!地上凉!”
      “放开他!”身后传来父亲顾峰冷冰冰、带着厌恶的声音:“像什么男子汉,整天哭哭啼啼,不要管他,让他哭去吧!”
      雪下的大了起来,雪花落在顾绍一流满泪水的脸上。雪花漫天飞舞,风将他嘶哑的声音带的很远,最后消散在被雪花扰乱的天空里。

      顾绍一打小就体弱多病,一直都是家人和邻居眼中的爱哭鬼。母亲走后,父亲越发对这样懦弱的儿子不耐烦,尤其是父亲再婚后,家中更无他立身之地。
      初中三年,顾绍一暂居在姑姑顾名言家中,但初三那年,姑父出轨,顾名言一气之下离了婚,随后认识了一个外国人,准备出国。顾名言有意带着顾绍一出国,但顾峰并不同意,虽然他们父子关系一直交恶,但第二任老婆连着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让这个重男轻女的男人还是有些在意这顾家唯一的儿子。顾绍一也并不想出国,他总觉得母亲终有一天会回来找他,把他带走。如果连他都出国了,母亲会去哪里找他呢。
      顾名言恋恋不舍出国了,临行前再三叮嘱顾峰履行承诺照顾好顾绍一。顾绍一这才回到了阔别3年的家中。
      后妈眼中仍然容不下这么一个凭空多出来的儿子,顾绍一又顺理成章进了寄宿高中,除了每月打在账上的一笔生活费,他和顾峰之间再无瓜葛。想想那些日子,再回忆起来,始终都像是黑白画面的老纪录片,就连画外音都嘈杂无力地诉说着他的无助和孤独。

      在昆明呆了两个多星期,顾绍一始终心神不宁,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稳定,便决定提前返程。
      飞机延误,直到凌晨3点才回到小区。下了车,顾绍一不由得注意到阁楼亮起的灯光。哦,是那位神秘的小姐吧。这样想着,顾绍一打开了门。
      客厅的灯亮了起来,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顾绍一把行李留在门廊,换了拖鞋走到厨房。他想烧点儿水喝,当他拿起烧水壶,他感受到水壶的重量和水壶把手传递出来的热度。他也发现厨房台面上放着一只他从未见过的杯子,墨绿色的马克杯。他有些狐疑,伸手去试了杯身,是热的。他抬头看向楼顶,黑暗中小家伙走了出来,低音喵呜一声,站在楼梯拐角看着顾绍一。
      顾绍一唤了它一声,小家伙慢悠悠走过来。顾绍一抱起来了它,摩挲着它柔软顺滑的皮毛,两周不见,它似乎又重了。
      顾绍一放下它,他喝了水,有点饿,想吃点东西。平时他很少在家开火做饭,不知道还有没有存货,他这么嘀咕着,顺手打开了冰箱。以往空荡荡的冰箱里,第二层满满地摆着两排盒装纯牛奶,整整齐齐,第三层还有两打鸡蛋,也是整整齐齐。是楼上那位小姐的吧?顾绍一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过,这位如空气一般存在的姑娘是靠什么活着呢,她总该是要吃饭的吧,难道只吃牛奶和鸡蛋?
      顾绍一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打开微波炉,里面是一杯热牛奶。锅里是两个白水煮蛋。
      顾绍一明白了,原来是他的突然归来,打断了楼上住客的夜宵。也许是听到门响的声音,匆匆忙忙回去楼上,连水杯都没顾得上拿。
      他想了想,打消了邀她下楼共进夜宵的念头。他喝掉了牛奶,捞出鸡蛋放在盘子里,另煮了两个白水蛋吃掉了。他掰了一点儿鸡蛋给小家伙,它并不感兴趣,也许是刚刚喂过了吧。
      做完这一切,顾绍一留了张字条:“临时决定提前回家,可能打扰到你吃夜宵。牛奶我怕放久会变质就喝掉了,鸡蛋留着了。另外,用了你两个鸡蛋,谢谢!”

      顾绍一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摸到床边的眼镜戴上,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灿烂的阳光让他一直沉浸在黑暗中的眼睛暂时失明了几秒钟,猛然觉得头有点疼,转身到厨房倒了水吃了两粒感冒药。
      盘子里的鸡蛋没有了,墨绿色水杯也不在了。烧水壶和小汤锅已经回到了原位,仿佛它们昨晚从来没有动过。冰箱里的牛奶少了一盒,鸡蛋都还在,昨晚留的纸条不在了。他拉开碗橱,8个盘子、4个碗、2个汤盘、4对筷子、4个汤勺、1把水果刀都在原位,仿佛昨晚没人动过,连盘子的花纹都在一个水平线上。顾绍一挑挑眉,神秘住客是怎么做到的?
      他环顾整个客厅,所有的东西都在原处,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他凑近沙发的靠枕闻了闻,有洗涤剂的味道,虽然没有棉织品只有洗后才会出现的自然褶皱,但确确实实是清洗过。他摸了摸窗台,没有灰尘,窗户玻璃也是干净的。
      他走过厨房、客厅、书房,转身上了自己居住的二楼,二楼中间有个小客厅,东边是他的卧室,西边是办公用的房间,他挨个仔细查看,都有打扫过的痕迹,但奇怪的是所有的东西都在原地,是的,都在原地,连彼此之间的间距、朝向都没有动过。从前他对这一切太习空见惯,都未曾留意过,今天突然意识到这些,顾绍一不免倒吸一口冷气,说楼上的那个人是空气般的存在不为过吧,本以为她只是悄声无息生活在自己楼上,实际上她已经浸透了自己的生活,而他三四个月以来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顾绍一不免内心一阵恐惧,楼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穿着柔软拖鞋的脚踏上阁楼的木质楼梯,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顾绍一听得到自己的呼吸,隐忍又慌乱。他只觉得此时有一种熟悉的压抑之感袭上心头,按照这么多年对抗消极情绪的技巧,他不能退缩,必须要勇敢面对,他决定上楼去看看。
      阁楼大约20多个平方,和二楼是楼梯相通的,没有隔门,按理来说,阁楼稍有动静,二楼都会听到,但这么长时间以来,顾绍一从未听到过阁楼发出过任何能证明人类存在的动静,小家伙在阁楼上的叫声他是能分辨的,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就算是顾绍一每晚只是在这里过夜,也不可能什么声音都没有吧。
      踏上楼梯,顾绍一将头探出阁楼的地板。阁楼的窗帘隔绝掉了大部分光线,当顾绍一的眼睛适应了阁楼昏暗的光线,他才发现整个阁楼几乎是空的,这一点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黑色拼装地板垫,没有床。西南墙角放着一个大行李箱,行李箱旁挨着一个收纳箱。
      顾绍一继续爬上楼梯,脚踩在地板垫上,他才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听不到任何动静。他拨开窗帘,看到窗台上放着那只墨绿色马克杯,旁边放着一个塑料饭盒。外面的阳光顺着缝隙将一片有厚度的阳光齐齐整整插进了阁楼的昏暗里,顾绍一回过头来,这才猛然发现东侧靠墙的地方其实睡着一个人,因为被子也是同样的黑色,他刚才并没有注意到。被子里的人动了一下,他一惊,闪身躲进窗帘。
      “阿童木?”是那个熟悉的女声轻声叫着。
      是她给小家伙起的名字吗?顾绍一这才想到,他忘记告诉她猫的名字。

      顾绍一在窗帘后竭力屏住呼吸,他先是听到被子发出的窸窣的声音,接着仅仅距离自己十公分的窗帘重新被拉上。顾绍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人,竟然没有一丝声音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似乎有一双眼睛仅仅隔着一层窗帘与自己对视。
      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顾绍一贴着墙壁,不敢呼吸,他已经觉得自己的耳朵在无边的寂静中失去了听力。
      小家伙在窗帘那里挠了两下,顾绍一觉得它在扒拉自己的拖鞋,内心不禁一阵收缩。接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的来源高度显示它被抱了起来,接着咕噜咕噜的声音移到了东侧靠墙的地方,被子又窸窣了一下,整个房间重新陷入了沉静。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顾绍一听得到自己脉搏跳动的声音,他一动不动,不知道站了多久。
      顾绍一在高一入学之后,很快就患上了季节性抑郁症。这一年的秋天来的格外早,他在空气里捕捉到大地萧瑟的气息,接着是连绵的阴雨和持续降温,顾绍一的情绪越发低落。似乎从母亲离开的那个冬季,他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是如此惧怕凉意。接着,他又患上假性近视,视力时好时坏,他懒得去管,渐渐视力竟一度标高到400度,直到班主任发觉,他才去医院。世界模糊一点也没关系,那时候他想,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去关注,不美好的世界模糊了就模糊了吧。
      最早发现他情绪变化的是他的同桌章悦。
      章悦的绰号叫“布朗”,之所以得来这么个绰号,是这个女孩少有的好动,就像课本里不断做“布朗运动”的液体分子。
      “喂,走走走,陪我上厕所。”下课铃声一响,章悦就用胳膊肘戳已经趴在课桌上准备睡觉的顾绍一。
      顾绍一把脸埋在胳膊里,他哪儿也不想去,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安静地自己待着。世界已然离他远去,下课后教室里的嬉闹声都变成了静音,他只想待在时间凝固的世界里。
      “走啊走啊!”章悦干脆站起身来拽顾绍一:“起来,听到没!”
      顾绍一恼了:“男女有别知道吗!你一个女生让我陪你上什么厕所!”
      章悦毫不在意哈哈大笑:“这不是顺路吗,男女厕所就挨着。”
      周围都有了同学围观。“章悦,你是不是喜欢学霸啊。学霸是你能招惹的。”
      章悦一甩马尾:“要你管,学渣配学霸,绝配!”
      顾绍一更恼了,想安静待在教室里都不得安生,惹不起躲得起总行了吧,一下课就躲到教学楼顶层去发呆。就算如此,还是躲不掉章悦的存在,她一会要他帮忙去打水,一会又要他给她讲不会的数学题,一会又要分享给他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她总是时时刻刻骚扰着紧闭着世界的顾绍一,顾绍一感到烦躁、感到生气,他也不是没有爆发过,但无论他怎么朝她恶狠狠地放话,怎么厌恶地拒绝她,她始终都是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贴上来。
      直到顾绍一也习惯了她的打扰。
      春天终于来了。
      此后的每一个冬天,顾绍一似乎都能撑得过去了,因为有了章悦,是她次次敲开他紧闭的心门,感知到外面的世界。章悦大学出了国,但每个冬天她都会回到顾绍一身边,她知道他的病症却从来没有当面确认过此事,顾绍一从来没有主动说起此事,这件事成了两个人的默契。

      顾绍一不知道在窗帘后站了多久,直到感觉一阵酥麻从脚底板蔓延上来,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傻乎乎站了很久。他自惯性地推推眼镜,稍稍活动了下身体,顾绍一忍着脚底的酸麻,慢慢的蹭着下了楼。
      走到卧室门口,顾绍一不禁笑话自己,这是干嘛呢?偷窥狂吗,真可笑。在那之后,顾绍一对楼上这位小姐的好奇,就默默地放在心里。两个人像磁铁的两极,默契的相处,不相互打扰,分享着各自的白天和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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