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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玫瑰,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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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维奥拉殿下是克顿王国唯一的玫瑰。”
  公主自出生就被这句话簇拥着。
  父王抚着她柔顺的金发唤她小玫瑰。侍女热衷用艳红的丝带勾勒出她的细腰,说这样才能衬托玫瑰殿下的娇美。骑士跪伏着亲吻她的鞋尖,为他的玫瑰献上忠诚。
  而这朵被爱和甜蜜温养出来的玫瑰,唯有威尔斯克王国的王子能摘下。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王子也这么认为。
  订婚宴前,王宫上下忙得热火朝天,联姻主角之一的公主却躲在安静无人的偏殿,踩着雕工精致的栏杆抬头看天。
  夕阳的橙,夜幕的蓝,被云霞搅成斑斓的一片,像埋在收藏室角落一副落灰的画。她去玩时偶尔翻到的,还没拿出来就被贴身侍女收走了。
  思绪漫无目的地发散,劲风趁机吹散她的发,将裙摆揉成乱糟糟的一团。
  她也不在意。
  “殿下?”
  公主回头,看见她的侍女脸色唰的就白了。
  “殿下快下来,这太危险了!”她丢下厚重的披风,冲上前,半扶半拉地将公主带下来,直至公主的双脚安安稳稳地落在地板上,才心头一松,刚想肃起脸劝诫两句,对上公主柔柔弯起的双眼,又呲的泄了气,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我的殿下呀……”
  公主由着侍女替她理好乱发,捋顺裙摆,再搭上那件厚披风——虽然她觉得没有必要——被引到灯火通明的舞厅。
  国王向她招手。坐在国王身旁的王子也将目光投过了,碧色的眼瞳装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公主脱下披风,恭顺地坐在国王身边,朝王子轻轻点头。
  “好久不见,维奥拉。”王子先开口,他的目光流连,最后停驻在她垂直腰间的金发,“上次见面你的头发才到这。”说着他比了比自己的肩。
  公主回:“是吗?”她怎么记得上次她是盘着发髻?
  王子似乎看穿她的疑问,“不是国宴,那太久远了。要再近些日子。”
  公主眨眨眼,看向国王。
  国王无奈地拍了拍公主的手,对王子说,“威尔斯克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联姻一事就定下来吧。”随后语气一缓,“善待我的小玫瑰。”
  王子眼底涌出一丝狂喜,又堪堪压在理智的线上,稳重地应了一句,转头看向公主,抿着颤抖的唇,像是如释重负。
  国王挥手让他们两个小年轻独处。
  公主全程静静地听,要走时也只是轻轻撩起裙摆,神色平静,一言不发,仿佛被敲定的婚事与她无关,也仿佛站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也不是她将携手一生的人。
  王子看着她平静到几乎冷漠的双眼,没有半点意外。他知道的,他的玫瑰没有心。
  但又如何,玫瑰终将是属于他的。
  是属于他的。
  王子捏住藏在手心的项链,许久才抿出一点笑意,伸手将公主垂落的长发挽在耳后,说:“今天是我自作主张,没有事先找你商量,对不起。”
  他顿了顿,语气放轻,“不过,你会原谅我的,对么?”
  公主点头。
  王子眉心一松,将手心的项链展开,挂坠上的紫色宝石被繁复的金属花纹簇拥,在空中折射出幽冷华贵的光芒。
  他身体前倾,为公主戴上项链——银白色的链条轻缀挂在她白嫩的细颈,坠子停在锁骨之下,随着公主的呼吸缓缓起伏。
  王子收回目光,捻起公主的一缕发丝,落下一吻。
  “等我娶你,我的玫瑰。”
  直至王子离开,公主还是没懂他为什么要道歉。
  她拨弄着颈下的挂坠,听其滑动时发出的细碎声响,长卷的睫毛下,眼瞳里满是疑惑。
  不过她很快就放下手。
  又一首舞曲步入尾声,相拥的舞者交换着最后的贴面礼,双双分开,步至同伴处低声点评着舞伴香水的迷人尾调。
  公主倚在露台的栏杆,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敲击大理石面,时轻时重。一曲终了,她收回手,转身经舞厅侧面的小门,离开了。
  侍女眼尖,提前绕路走在前头,见到公主便迎上去,“殿下。”
  公主轻点头,“走吧。”
  “您……”侍女怔了怔,回,“要给陛下传个话吗?”
  “不用。”公主朝她弯眼一笑,迈步走向通往东塔的长廊,“父王不会在意的。”
  侍女顺从地应了声“是”,碎步跟在公主身后。
  寝殿在东塔,距离不算近,疾步走上一趟也能出一身薄汗。
  留守殿中的侍女们连忙迎上去,她的贴身侍女瑞拉走在最前,替公主拭去湿汗,“殿下回来了?”
  公主点头。
  “浴池已备好热水、鲜花和精油,殿下先沐浴吧。”
  大理石围砌的浴池腾着朦胧水汽,大片深深浅浅的红铺在水面,散发着旖旎甜蜜的香气。
  瑞拉忙上忙下,替公主卸去一身繁复到冗重的裙装,双手移至脖颈处时才看见公主身上多了条项链。
  她微微一顿,问:“殿下,这是?”
  “克斯顿送的。”公主垂眼拨弄两下。
  “克斯顿殿下送的……那一定是,相当珍贵的宝物,与您很般配。”瑞拉伸手探向链扣的位置,又停在半路,问:“殿下,需要帮您解下来吗?”
  “解……”公主皱了皱眉,改口,“算了,就这样吧。”
  瑞拉面色如常地收回手,退到一边。
  公主半身浸在水下,侧倚着池边的海豚雕像,手指抚上被水汽和体温浸得半温的吊坠。她没有在意那颗圆润的水滴状宝石,转为摸上旁边一圈圈凹凸不平的镂空细纹。
  是玫瑰。
  公主唰的起身,带起不小的动静。晃出的池水攀出两步距离,大半化为水雾挂在她浓密的睫上,盈盈欲坠。
  她扶着池壁缓步行走,掌心下是她触碰了十几年、几乎揉进她血肉里的纹路——玫瑰纹。
  “为什么是玫瑰?”公主突然问,嫣红的花瓣在她的手心晃动摇曳。
  瑞拉垂眼,“玫瑰才与您般配,殿下。”
  公主的手一倾,花瓣跌回池面,逸出淡淡的红。
  像血。
  她盯着看了许久,直至身上的温热散尽,才移开目光,沉回水下,轻轻地落下一句话。
  “下次换点别的花。”
  “是。”
  王宫上下,喧嚣落幕。王宫之外,夜色淡笼,月恬静地悬于天上,银光皎皎。
  书房里,国王合上书封,听总管絮叨着公主提前离场担忧她是否身体不适的事,随口回了句,“小玫瑰先离场了吗?”说着转眼看向窗外。
  王子推开西厢房的玻璃窗,夜风吹乱他的额发。
  公主挽起半干的长发,抬头看天。吊坠随着她的动作滑出,倒映着淡淡的光。
  “I see the moon,and the moon sees me……”公主躺在秋千椅上,哼唱着起幼时学的外国童谣,“God bless the moon……”
  “Would he bless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