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境》千秋百岁

44、第 44 章

　　“厄运级天灾‘人之脓’在海涅神堡登路，现没有任何人任何组织宣布对此事负责。”
　　屏幕里主持人庄严且肃穆。
　　“有记载以来，人之脓一共出现过七次，每一次都能造成文明毁灭等级的灾难，厄运、无法避免、无法逃离，人之脓是整个文明发展过程中对宇宙造成的负面影响，被称为‘活着的增熵’，一部分专家学者认为人之脓是宇宙自我调节保护的机智，一旦宇宙察觉到某个文明某种生物加速宇宙冷却，人之脓就会出现，到现在，海涅神堡百分之三十的区域已经被人之脓覆盖，损失……无法估量，幸存人口紧急撤离中，更多情况继续关注本台报道。”

　　数个星系外，蜂巢监狱的运输舰上，所有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不多时，有人惊慌失措地撞翻了桌子，五官扭曲发疯尖叫，手指快要抠进眼球，“人之脓！沈呰居然是人之脓的寄生体！我居然和这么恐怖的玩意一起呆了十年！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活着！！！”
　　屏幕里，时不时就有几个观测窗忽然消失，被人之脓吞噬，消息传递到他们这里时人之脓已经蔓延到半个海涅神堡，用不了五天时间，这个长居人口数百亿的星球就会变成新的死星。

　　“我早该想到的，蜂巢监狱原本就是建立在被人之脓吞噬的死星上，没想到几万年过去了它又回来了……”
　　看见灰色脓液的人几乎都发了疯，离宗不得不砸晕好些个才让剩余的人冷静下来。
　　人之脓解放的地点在舰港中心，许多重要人物和数十万民众没有任何幸存者。
　　时隔数万年，人类再一次见证了人之脓的恐怖。

　　“上一个被人之脓毁灭的文明‘菲尼克斯阵线’的幸存者如今分部在宇宙各处，他们全盛之时拥有数百个文明星系，是宇宙中难得一见的四级文明，可当熵值超过警戒线人之脓爆发后，只用了短短不到30000太阳日，菲尼克斯文明就从宇宙中消失了。”
　　四级文明……人类尚且摸不到四级文明的边角。
　　“人类文明……要毁灭了。”离宗无力地问。
　　可惜没人能够回答他。
　　人之脓会怎么毁灭海涅神堡，下一次又会出现在哪里，有没有能够阻止的方法，都是未知，整个文明或许要彻底毁灭。

　　“回去。”
　　离宗将手放在操作台上，扯开被他打晕的舰长扔了出去，他迅速按了几个按钮，变换航线，有人扑上来想阻止他。
　　“你疯了！”
　　榆阳锁住他的腰向后扯，却纹丝不动。

　　他将榆阳按在酒红色丝绒座椅上，将航线彻底锁死，无论谁更改都会触发自毁系统。看着这一幕榆阳只觉得绝望，刚才他协助离宗放倒了多少人，现在自己也被他制住了，他忍不住低吼，情绪濒临崩溃，“你回去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能组织什么？”
　　“那可是诋毁者——人之脓的宿主！厄运级天灾——”他挣扎着哭了出来，眼泪淌成直线，绝望感染了所有人。

　　离宗：“到大气层外我会进入生存舱，我会一个人去海涅神堡，不会连累你们——”
　　“有什么意义？难不成你有抗衡人之脓的方法吗？”榆阳嘲讽道。
　　“我的确没有，但是你别忘了，人之脓不等于沈呰，只要杀了沈呰，人之脓也会消失。”
　　“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杀了宿主人之脓会消失！也有可能会不受控制爆发，吞噬一切，你的想法太过天真……我绝不同意。”

　　“我要试试，结果并没有不同不是吗？”
　　这个人要将未来赌在不可能的可能上吗？
　　“你疯了。”

　　或许他是疯了吧。
　　飞跃者号在太空转了个弯，朝着海涅神堡——这个死亡之地驶去。

　　·
　　此时的海涅神堡已经沦为了人间炼狱，从大气层上看去是一片灰色，蠕动的黏液像沉寂的捕食者默默注视任何活物。
　　天空大酒店99层，这些人西装革履贵气非凡，他们都是星港的高层，神情紧张但不畏惧，几个服务生站在角落里，瑟缩得像入冬的鹌鹑。

　　“救护船什么时候到！谁知道那鬼东西什么时候会爬上来？”瑞森是这家天空酒店的小少爷，金贵惯了，可他甚至不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援，海涅神堡的权贵撤离了五天也没轮到他。
　　他坐着一张被凝固的血块浸泡的沙发，却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似的，满身戾气地不停和通讯另一头咆哮：“还要我等多久！你们一个个都想让我死是不是！我警告你们，如果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消消气、消消气，”见状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精英男立刻讨好地说到，“杰森少爷，现在航道想必挤满了飞船，又有封锁想进来比从前难很多，曼森少爷想必也束手无策啊。”

　　曼森是杰森的哥哥，天空酒店集团的负责人，提起哥哥的名字杰森的表情很是微妙，嗤笑：“要不是他有把柄在我手里恨不得我第一时间就被那怪物给吞了，悬赏还没人接吗？谁能把我从这里接走我就分给他天空财团1%的股份！”
　　悬赏网站上，高居榜首的悬赏令一时还无人敢接取。
　　但很快，数字不断跳高，从个位数跳到二位数，还在不停增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瑞森放肆地笑了起来，大声说：“等救我的人来了我会带你们一起走！你们能和我被困在一起实在是太幸运了！我为你们感到高兴，开瓶酒庆祝一下。”
　　看得出瑞森小少爷是真的高兴，红色的头发衬得他脸蛋更加红润，这间卧室本来就是瑞森的私人套房，刚才他上来时发现窗户破了，地毯上横着一具尸体。
　　八成是飞行器失灵撞进来的吧，真倒霉。
　　为了泄愤，瑞森还补了几枪。

　　他吩咐几个服务生，“把他丢下去。”
　　“好的，瑞森少爷。”
　　服务生恨不得原地化作瑞森的狗，希望他能把他们一起带上，三人合力把那具破破烂烂的尸体抬到落地窗破洞处，试图丢下去。

　　然而，一只苍白的手牢牢抓住窗户，用一种无比怪异的姿势折叠身体跨了进来。
　　“……他刚才、是不是踩了空气？”服务生A说着，忽然爆成一团血雾。
　　其它两个服务生吓晕了过去，沈呰没有管他们，径直走到瑞森身边，坐在了被他的血喷溅过的沙发上。
　　他们两个挨得极近，几乎肩膀碰着肩膀。

　　瑞森手里仍拿着酒杯，房间里每爆出一团红雾，酒杯里的液体就颤一下。
　　沈呰身上还有几个洞，硝烟散尽、皮肉焦黑，从正面能看见对面的风景。最大的一个洞甚至有拳头大小，他的头颅还没完全愈合，能看见脑组织的碎片残渣，瑞森的余光看得一清二楚。
　　他认出来了，所以他害怕。

　　“诋毁者——”
　　“是我，你也是来接我、不，看我笑话的吗？”
　　看不出年纪的青年的黑发长了很多，他刚下飞船时是短发，这会儿变成了及肩的长度。

　　“不，我不是，我住在这里。”瑞森咽了咽口水说。
　　沈呰从他手里抽走酒杯，一饮而尽。
　　“啪！”
　　先前对瑞森谄媚的精英经理人，消失了。
　　那雾气沾在他脸上，瑞森小手指最末端的肌群不住地颤抖起来。

　　沈呰不打算立刻处理掉瑞森，毕竟刚一照面这个小少爷就对着他连开数枪，激光瞬间破坏了他的身体，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想彻底恢复也不是容易的事。
　　“你在想什么？”
　　瑞森不自觉说出了真实想法：“人变成雾后，也是热的。”
　　沈呰笑了，他把头抵在吓坏了的小少爷肩头，勾起他血红的发丝，“有没有人说你很有写诗的天赋？”

　　“你恨我吗？”沈呰突兀地问道。
　　“不恨。”瑞森没有说谎，他解释道：“人之脓是宇宙自我调节的厄运天灾，不符合人类憎恨的具体对象，”
　　“你是行为主义学派的啊。”
　　瑞森听不懂但不妨他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您是什么学派的呢？”

　　“我嘛，机能主义。”
　　瑞森听不懂但保持微笑。
　　“你知道硅基人是怎么诞生的吗？”

　　“我听说他们来自母巢……”
　　“不完全正确，硅基人最初诞生于实验室里，一个人类试图让无定形硅学会写字，他用末日菌潮感染了无定形硅……你看起来不怎么感兴趣？”
　　瑞森尴尬地说：“我是学渣来着。”

　　沈呰打量这个知识的漏网之鱼，忽然抬起手，“或许你是冷的也说不定。”
　　瑞森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和其他人一样变成了雾气。
　　“现在……是清晨吧。”
　　说着，他打开窗户，让雾气都散了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
　　整个世界，好像也剩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