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境》千秋百岁

43、第 43 章

　　多个人格彼此杀戮，获胜者是——
　　沈呰睁开眼睛，看向镜中的自己，“很遗憾，还是我。”

　　“人类的历史上有许多天才，蜂巢监狱的建造者绝对是其中之一。”
　　“因为它关住了我。”
　　“你说对吗？我亲爱的执事？”
　　闻言，王孤白谦卑地说：“您总是如此诚恳。”

　　穿着天然纤维织造的居家服的黑发青年坐在柔软的沙发，今日监狱里的装修风格是度假小屋，他的居家服下自然穿着拥有海洋特色的条纹短裤。
　　模拟成海岸线的玻璃墙，全息的沙滩和海水，甚至连海浪的声音也毫无破绽。
　　这里是蜂巢监狱最大的牢房，它有五个卧室，两个厕所，游戏室、阅读室、影音室、木工工坊、甚至还有酒窖和官家房。

　　“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管家谦卑地将一摞刚刚印制出的报纸放在他面前，沈呰挑了口蛋糕，“新的典狱司要上任了。”
　　他打开报纸，因为无法接触电子产品，这种古老的信息载体就成了他的特供品。

　　[c-1178区出现破损，异种入侵，4囚犯被同化，事故已解决。]
　　就连蜂巢监狱也不安全了。

　　“谁来着？”
　　“他一直在蜂巢监狱工作，最近得到了提拔。”王孤白，也就是这位遭瘟青年的管家低着头，“您很快就会见到他了，正是因为您，他才从前途远大的雷石军团离开到了这。”
　　沈呰的记忆一下子回到十年前，他好像是挑了个小家伙发送了指令。
　　他还活着？

　　·
　　离宗不仅活着，还活的十分好，如果不是背离了原本的人生，年纪轻轻就成为典狱司的他绝对是人生赢家。
　　“以下是绝密消息，离长官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面前的虚拟投影只有一张嘴巴，“c-1178区域侵入的异种已经抵达裁判所，进行了实验，结果表面，异种在硅基人体内发生突变，2次突变的异种绕过衔尾蛇芯片的概率提升百分之五十。”
　　离宗脸色沉了下去，衔尾蛇芯片作为人类抵抗异种的最后防线，竟然也被攻破了。

　　“最短同化时间将缩短至一个月，不排除三次变异的可能。”
　　“由于蜂巢监狱提供了异种样本，不排除蜂巢监狱内仍有异种生物潜伏。”
　　这些都需要他这个新晋典狱司处理，前任狱长就是因为太过棘手才活动关系，宁肯降职也要跑路。

　　犹豫片刻后他拨通了前任典狱司的通讯。
　　“……”
　　“您好，我是离宗……”
　　“……我知道了。放轻松，这个位置可不容易，还是现下这种情况，你在我面前就轻松一点吧。”
　　“出问题的c-1178区域，那里需要你亲自去。”
　　“监狱的武装不足，比不上从前了，这是我的失职，希望你能重振蜂巢的光芒。”
　　“至于你的部下，呵呵，他们都是难以驯服的烈马，你可有的操心。”

　　蜂巢监狱自然是山头林立，最粗壮的就是典狱司一派，26个区里20个区域都在他的掌控下，照理说新任典狱司继任后要约见26位区长，但是c区区长前不久被异种寄生、又被迫脑死亡，现在只剩下25个，而人类和异种的战役中，异种无法被常规武器杀死，除非寄生之后同宿主一起死去，其二，异种在寄生之前毫无威胁。

　　吃完早饭，离宗决定亲自去C区。
　　“昨天晚上您睡下后c区暴动了一次，被狱卒镇压下去了。”周初鞘电子眼一闪一闪的飞快地说。
　　“为什么没报告？”
　　“哦，他们报告给了袁狱长。”

　　c区，是蜂巢监狱26个区的第三个，区号以危险等级排列，越往后的序号越难以生存，c区是生活区，是人工太阳的所在，负责整颗思死星的能量供给。
　　区长死了，来见离宗的副区长，一个看起来快要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唯有昏花的老眼里时不时闪过的精明和算计说明这不是一个无害的老人。

　　“我是c区的副区长，狱长叫我老荒就行。”
　　“异种的尸体呢？”
　　没人开口。

　　老荒搓了搓手，“尸体被第七区的区长要走了，从第一任典狱司开始第七区就是特别机构，一具异种的尸体想拿就拿了。”

　　离宗当狱卒时一直在后六个区打转，面对最危险的犯人，对前面也这些区几乎没有了解。但第七区的大名他可一点都不陌生，此时，为了一具异种的尸体找上门，多半要吃闭门羹。

　　“异种出现的范围已经进行了肃清，还不清楚该异种是否进行了分裂。”
　　“直接接触人呢？”
　　“已经关押起来了。”老荒说，“往常出了这种事，所有人都会死。”

　　异种在攻击大脑前无法被检测出来，而他们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再轻松不过。
　　如果异种觉得危险，会在不吞掉大脑的前提下掠夺人体能量，快速增殖，人类已知异种一秒钟可增殖2^17。
　　据离宗所知，异种入侵蜂巢监狱这是第一次，但老荒见怪不怪的态度肯定之前发生过。

　　他心一沉，既然从前发生过，那么袁狱长完全没有必要跑路，除非是……遮掩不住了。情况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时刻。
　　离宗问：“肃清……需要监狱长批准才可以执行吧。”
　　老荒点头，“是的，即使是第七区也不会私下肃清，这不是小事。”
　　·
　　c区区长半径15米所有人都第一时间被量子屏障隔离，这是c区区长发觉自己被异种冲击脑域后作出的选择，具体寄生时间不定，异种要在完全寄生后才能迅速增殖。
　　芯片出现了漏洞，人类的大脑向异种打开了后门。
　　异种是无数种生物无限数量共用一个思维的生物，它们既有主体意识，也有个体意识，是否保留个体意识由主体意识决定。

　　“异种不存在主体意识，数十亿、甚至更多的生物同一时间做同一件事……”
　　周初鞘脸色大变，“荒区长可不要吓我。”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芯片漏洞得不到解决，事态总会越变越糟。”老荒压低声音，“这些人里一定有一期寄生者。”
　　“为了蜂巢监狱的安全，阿鞘，你得做正确的选择，您这样的年轻人，有时候会被正义蒙蔽。”

　　周初鞘虽然年纪不大，可从出生起就生活在蜂巢监狱，某一时期和老荒共事过。
　　她看了眼离宗的背影，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
　　封闭区c-1178周围的障碍物已经被拆除，穿银色一体防护服的执勤人员看到老荒立刻迎上来。
　　“这位是离典狱司，里面什么情况。”

　　“是，事发时区长正亲自带队追查走私案，大约半年前，有狱卒在c-1178发现了钾鎓盐。”
　　钾鎓盐是一种高度致幻复合剂，是禁品中的禁品。
　　“摄入钾鎓盐后会产生不可逆的依赖性，一些组织常用这种手段操控成员。”

　　“区长怀疑c-1178就是钾鎓盐的售卖窝点，但是监狱方面并不重视排名靠前的区域，导致了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
　　蜂巢监狱26个区，每个区又被划分为不同的小区，自从50年前的黑幕世间后，这里的防守就不能看了。
　　“这一区的居民多是可食用植物农场的工人，区长怀疑他们之中有人在农场里搞了钾鎓盐提取实验室。”
　　察觉到有人过来，惶恐不安的人们从建筑物里走出来，老荒面无表情，周初鞘偏过头，又被老荒一掌拍过去。

　　一共88人。
　　“种植业……需要这么多人？”
　　“他们之中有的是仿生人和人造人。”

　　应对人口不足的问题，仿生人和人造人应运而生，从事人类不愿意从事的职业。
　　而蜂巢监狱这样不对外招聘的机构对仿生人和人造人的需求很大。
　　离宗捏了下左手虎口，他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仿生人和人造人的采购清单。

　　仿生人全部由机械组成，只是外表是人类的样子，人造人则存在一部分人体组织，他们是由实验室培育而成，机械成分占身体的80%以上。
　　虽然地位很低，但他们也是人类，拥有人类大部分权益。
　　现在，这些“人”脸上非常惊恐。
　　他们不约而同的盯住离宗，他们认识典狱司制服。

　　周初鞘很了解离宗，她小声说：“仿生人也不行……他们是根据虫族生产的仿品，异种能寄生硅基人也能寄生仿生人，而人造人的大脑与人类在结构上并没有不同，异种可以寄生。”
　　这些人活，异种可能报复性增殖。

　　这些人死，异种跟着死。
　　危机解决。
　　“除了隔离区，是否存在异种。”离宗飞快分析，“假设有，它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想有必要调查清楚。”
　　老荒咳嗽一声，“人类和异种的战争持续了几十年也没搞懂它们要干什么，也许真的想电视里说的，异种只是本能地寻找食物留下后代，它们的行为没有目的性。”

　　支持这一言论的人占比不少，但离宗显然不是。
　　“先关着吧。”

　　回去的路上，周初鞘反复说“你就是太善良”和“当初我父母意思被异种寄生被关进量子隔离区没多久就变成了粒子”。
　　离宗站住，“我不知道。”
　　“那时候我还小。”
　　“是袁狱长下的命令？”

　　“除了他还能有谁，咱们这位阎王爷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你和他还有的学呢。”
　　离宗：“你父母真的是……”
　　周初鞘，“我很希望是，不过也没人能给我答案了。”

　　人不行，但异种可以。
　　异种共有一个意识，它们不会忘记任何事，包括寄生过的生物。

　　很快，周初鞘去而复返，c-1178区，老荒、荒原正站在原地等她。

　　这个总是弯着腰的老人抽出金色的手套戴上，“别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誓言。”
　　老人宽大披风下佝偻的脊背挺直：“出发！”
　　阴影中，同样看不清面孔的人们，朝着封锁区前进。

　　“停在这里吧，我一个人进去。”
　　周出鞘挡在其他人身前说。
　　“开什么玩笑！凭你一个人怎么歼灭全部异种？”
　　“我不行，你们一起上就行了吗？”周出鞘轻蔑一笑，“还是说想让我先处决你们？”
　　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的悲哀，老荒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进去，等我们死后你们再进去也不迟。”
　　“呵呵，即使想临阵逃跑我也无法再赏你们一顿鞭子了……我去赴死，你们活着，就这样吧。”
　　这天，周出鞘一去不回。

　　——
　　——
　　离宗久违地梦到了新兵时期，那时候他刚进入雷石军团新兵营，呼吸着沙漠灼热的空气，站队列时制服上的金属片经常把队友的制服烤出一个个洞。
　　雷石军团的新兵训练基地位于一座百分之八十都是沙漠的小行星上，白天气温都在50以上，每天训练结束都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的队友和属下每个人都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年以上，可是这些人都因为他的失误，永远留在了肯塔星域。

　　“长官，这次胜利后我们肯定要升职，哎，我去年结婚钱怎么都不够用，这下好了，光是奖金就够付首期了。”
　　“长官，我打算买个新飞行器！”
　　“……”
　　“长官，你打算怎么花奖金？”
　　“哈哈你们什么时候看离长官买过什么，肯定是攒起来！那个，长官能不能先借我点应急……”

　　离宗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然而，下一秒，战舰被击中，那些熟悉的人被点燃被碳化被烧成灰烬。
　　离宗抓紧床单，头晕目眩。他看见死去的人死不瞑目的出现在面前，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分辨出那个命令是伪造的，为什么没有再次确认。
　　一张张怨恨的面孔，他一边伸手去抓一面后退，他想说当时是确认了的，只是军事法庭没听他辩解。
　　梦境蓦地一转，是严珈冰冷的脸，宛如看向垃圾似的说：“去蜂巢监狱，那里才是你的容身之地。”

　　“典狱司，请签字。”
　　一张决定88人生死的判决书放在他面前，他看见梦里的“自己”毫不犹豫地签上了名字。
　　“不！”
　　他拼命朝自己吼道，想抓住他的手腕，可是却动弹不得，看着自己将判决书交给周初鞘。
　　“回来！”他朝着周初鞘大喊，可是毫无作用。

　　“报告！88人全部死亡！”
　　离宗感到自己在发抖。

　　·
　　“典狱司，请签字。”
　　画面又重复到上一个，离宗猛地抬起头。
　　模糊的身影将判决书往前一推，“我不可能签署这种荒唐的判决，周初鞘，我们要尊重生命的价值。”
　　“生命的……价值，好吧，长官。”同样面目模糊声音也不太清晰的人拿走判决书，“希望您不会后悔。”
　　太好了。
　　他庆幸不已。

　　然后空间猛地震动了下，倏地暗下去又亮起，眼前是一片火海。
　　“异种！异种增殖了！不知道多少人被寄生！第九区沦陷了！撤退！快撤退！！”
　　喷吐的火舌将面目宛如雕塑的三期寄生体变成一个个火人，它们像是没有痛觉地朝人类走去，距离临界后从火人身体里窜出一个扭曲的半透明的灰色虫型的怪物，扑到活人脸上从口腔爬了进去。
　　有人撞了他一下。

　　是周初鞘，她憎恨地用枪指着他的眉心，“都是你的错，再见了。”

　　“砰——”
　　离宗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宿舍灰色的天花板。
　　即使成为典狱司，他仍然住在禁闭室大小、没有虚拟窗户的房间。
　　长期生活在地下世界，时间仿佛成了虚假的存在。

　　从前当狱卒时，每到凌晨，他都会起来巡逻，这么多年习惯很难更改。
　　他从单人床坐起，将被子叠工整，强迫性地让被子的四角押着床单的纹理，非得是平行才罢休。
　　在蜂巢监狱呆的时间长了，人难免会生出各种毛病。
　　他短暂的囚徒生涯的狱友就有囤积癖，因监狱没有东西让他囤，他只好搜集自己的指甲和牙齿，多年积攒下来已经有数个手指长的小瓶。

　　他的胸腔喷涌怒火，压抑了十年的愤怒遏制不住的爆发。
　　“沈呰——诋毁者！”
　　都是因为他！
　　等理智回炉他已经站在了重罪犯所在的X区域。
　　沈呰的管家，像个男大学生的王孤白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典狱司，稀客啊，快请坐，我去通传沈先生。”
　　“不，我不打算见他。”
　　“我还以为您十年前就会来这里，你不打算见一见江先生吗？”
　　“不。”
　　离宗再次否定。
　　他不能见他。
　　他会杀了他。

　　“刚才有客人来了？”沈呰正在看报纸，抓取隐藏信息，一份报纸他看了两个小时还意犹未尽。
　　“怎么不请进来，我需要换一套虚拟设备。”
　　语气里满是对蜂巢监狱陈旧的犯人享受设施很不满。

　　王孤白很习惯他这副样子，不废话道：“是离狱长。”
　　离狱长，这三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一下子让沈呰关掉了语音系统。
　　沈呰眼睛一下子亮了，“哦？他想找茬。怎么不进来？难道怕了。”
　　王孤白：“我认为离狱长并不打算动用私刑，他看上去是个正派人。”

　　沈呰被恶心到了，“别、千万别这么说，那我不成坏人了。”
　　王孤白还想反驳，但因多年对沈呰的了解，还是闭上了嘴。
　　见到仇人的兴奋劲一时半会没不了，他喋喋不休，“你说那个小崽子会怎么折磨我？我押10克死鎓，你押多少？”
　　“5000g吧。”

　　榆阳是晚饭后到的，一身风霜疲惫，带着社畜的半死不活，“听说阁下记忆恢复了。”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可惜，我只恢复了一年前的记忆，这一年内的记忆——全忘了！”
　　榆阳青筋直跳，“阁下，请不要开玩笑！你知道有多少人陷入意识深处吗？一年了，许多人都到了极限，如果再没有进展的话他们都会死去！”

　　“我为此深表歉意，没能帮助他，我是怎么醒过来的，你们有结论了吗？”
　　这下问到了榆阳的死穴，监察科的废物至今没得出答案，随着时间的流逝，暂且被压下的丑闻随时会再起风浪，这次究竟会把多少人卷入海底呢？
　　“阁下最好还是想起的来的好，因为接下来的发展已经不是我能预测的了。”

　　·
　　离宗站在蜂巢监狱的最上方，看到这个被冰封的死星，没有任何生命痕迹，刷地一声，钟声昂扬调起，刺破苍穹，巨大的人造太阳升起，机械白鸽略过苍穹。
　　天亮了。
　　一千层，是蜂巢监狱地上的高度，他半个身体浮在云上，脚踩着漆黑的建筑，半晌后他接到移交沈呰的命令。

　　“数亿人精神失陷，如果能牺牲一个重刑犯就能安抚人心那该是再完美不过了。”
　　——放弃。
　　联盟已经放弃了失陷意识洪流中的民众。

　　离宗主动申请负责押送沈呰，接待员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路上别做的太过分了，知道吗？”
　　离宗点头。
　　有了联盟议会的首肯，全票通过重刑犯诋毁者沈呰假释，他将被移交到联盟中央星球海涅神堡，经受再一次审判。

　　好像他的罪名还能再多点什么似的。

　　作为一个唯一从意识洪流里清醒过来的人，他身上能做的文章太多了。
　　临行当天，沈呰正和榆阳争辩要带上王孤白，“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我不能没有他。”
　　“王是蜂巢监狱的工作人员不是你的私人物品，沈先生，您没有任何行礼要收拾，请立刻跟我离开。”榆阳冷声催促。

　　“不要。”
　　沈呰牢牢抓住管家的腰，疯狂摇头，“我已经是王的人了，不能没有他！我已经无法忍受没有他的日子了。”
　　“……”
　　“沈先生，请不要让我为难。”

　　沈呰哀怨地说：“你就一点不像挽留我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沈呰一下子来了精神，“喂喂，听到了没有他想跟我一起走。”
　　“王没这么说，不要胡搅蛮缠了，你知道这件事已成定局，不是个人意志能改变的，难道沈先生还对蜂巢监狱生出感情了不成。”
　　没料到沈呰竟然点头了，“是的，我对这里有种家的感情，请不要强迫一个游子离开他的故乡，拜托了。”

　　“那个下三滥呢？”
　　“沈先生拒绝离开，非要如此还想带上管家。”
　　“榆科长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对付不安分的犯人，需要专门人士来做，我希望能再下次会议上提出对蜂巢监狱的职员进行更严格的筛选，像您这样善良的人不应该呆在这里。”
　　——你以为我想呆在这？
　　能活动的人早就走了好吧！

　　榆阳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因为离宗比他还惨，从前途远大的军团调到有进无出的蜂巢监狱，是个人都得为他捏一把辛酸泪，除了天生脑筋不正常的谁会主动来这里。
　　“咳，上面安排了公关活动，沈呰绝不能有闪失。”
　　离宗久不见光的苍白脸庞上露出笑意，“我不会把他怎么样，只是劝说他离开罢了，毕竟飞船马上要启程了。”
　　见离宗这么说，榆阳只得放他进去。

　　沈呰正缠着王孤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王孤白苦苦应对，见有人进来松了口气，“榆科长，您再劝劝先生吧……是你？”
　　“出去。”离宗没和任何人对视，“我要和他谈、谈。”
　　王孤白看了沈呰一眼，立刻离开了。
　　随着大门关闭的刹那，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下三滥是在叫我吗？如果可以请叫我诋毁者，我很喜欢这个名号，”沈呰托着腮，打量第一次见面的仇人，“你拖了这么久才来见我，我还以为你不恨我了。”
　　离宗眼眶猩红地盯着他的脸，这张脸、这个人……“你毫无愧疚吗？”
　　“你就想知道这个？”沈呰终于从懒洋洋的像是没骨头的状态下清醒过来了，他慢吞吞地爬下沙发，端正地跪了下来。
　　“我对我的所作所为深感愧疚，对你造成的无可挽回的伤害感到万分歉意……”接着，他抬头，逆着光看向离宗厉鬼似的脸，嬉笑道：“你还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对你说——”

　　语言如同一把重锤撞进离宗的神经，如利刃剜割，他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一个人。
　　不，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你让我感到恶心。”
　　“但是你的确获得了胜利不是吗？我很好奇，如果下达进攻命令的不是我而是联盟总部，死的人一样会死，究竟有什么不同，”沈呰维持着跪的姿势，却毫无卑微之势，“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在意的是我一定程度窃取了他们的权柄，你在意的是死去的士兵，离宗，如果下达命令的不是我而是海涅神堡的大人物，你也会冲进皇宫对着皇帝说他恶心到你了吗？”

　　明明跪着的人是沈呰，马上要成为替罪羔羊的也是他，被剥夺了一切权利，一举一动都在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下，可是为什么畏惧的人变成了他？
　　沈呰轻飘飘地说：“还是你真正愤怒的是死亡没有获得应有的奖励呢？”
　　黏着的呼吸顺着离宗的小腿攀附上来，犹如沼泽地里择人而噬的巨蟒慢慢缠绕绞杀他的身躯。
　　“我会奖励你，总有一天你会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整段航程，直到抵达首都星海涅神堡离宗都再未露面。
　　海涅神堡早就聚集了一大批人，这些失去重要之人的可怜虫带着弱者无从发泄的怒气挤在舰头港，拉着标语头绑各种颜色的带子，以一种无声的愤懑抗议试图用眼神杀死沈呰。
　　沈呰甫一走下旋梯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群小丑。
　　而且还是两排，漫长的，看不见源头。

　　“这是什么新型夹道欢迎吗？”沈呰说着往榆阳背后躲了下，戴着镣铐的手攀附在他的肩膀上，“你可得好好保护我，他们看上去想抢我一条大腿封爵呢。”
　　黏糊糊的语气让榆阳格外不舒服，他指了指两侧荷枪实弹的保安，“放心有他们在你不会出事的。”
　　“那可难说，费迪南是怎么死的来着？”
　　榆阳无语。
　　沈呰说的是百年前有名的费迪南公爵被刺杀一案，那次影响深远的刺杀直接推动了四大军团的混战，雷石军团和永夜军团也趁机崛起。

　　“不会吧，费迪南公爵的安保还不会不如我吧？”
　　榆阳觉得再和沈呰呆在一起小脑要爆炸，可惜这烫手山芋是他自己接的，为今之计最好是不要有哪个不长眼的跑出来搞自杀式袭击……可能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榆阳精神紧绷，看哪个围观群众都像训练有素的杀手。
　　交接的过程很顺利，海涅神堡的工作人员很快押走了沈呰，这时，一枚臭蛋跨越重重围堵精准投射到沈呰后脑勺上。
　　正中红心。

　　蛋的质量绝对不超过80g，可却像炸弹一样轰碎了沈呰半边脑子，所有人都呆住了，没人想象得到这一幕是如何发生的，包括扔蛋的那名少年，红黄白的物质从破了一个大洞的半边头颅里源源不断地烫出来，像拦着雨季洪水的大坝轰然溃堤。
　　人群惊叫起来，任谁见了不过足球大小的东西源源不断流出不明物质都会吓得尖叫不止，等到不明物质以极快的速度淹没所有人脚面人群才想到要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翻涌的灰色海洋宛如沼泽吞没了一切。
　　“行星吞噬者……不对！是其它别的异种！快撤退！让追猎者过来！”

　　灾难降临了，没有任何人、任何武器能够阻挡。

作者有话说

　　太好看了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