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渡》琢霓

5、第五章

　　观真本身就是个伤口极难愈合的体质，尤其还被伤在眼下，次日辰时引来了众僧的强烈关注，观真打个哈哈便搪塞过去了。
　　“哎，倒是可惜了师兄的好面皮。”
　　旁边的一位和尚砸砸嘴说道。
　　观真摸摸了伤痕，眼角抽了两抽道：
　　“也没有吧……也就是比以前更加邪魅狂狷了一些。”
　　此话一出，引得众僧热烈的讨论到底是该在眼睛上斜下一刀还是在嘴角横向一刀更加彪悍，观真趁没人注意，意图悄悄遁了。
　　“连我也要瞒吗，观真。”
　　天澜大师肃立在禅庭之中，原本人声鼎沸的伙房顿然安静了，一旁的悟宁师兄遣散了人群，观真快步从踏跺上下来，跪在青石板上道：
　　“徒弟不敢。”
　　悟宁师兄瞧瞧天澜大师，又看看跪在地上的观真，苦口道：
　　“师弟，这你就糊涂了，咱们少林不参与江湖纷争，你怎么就忘了！”
　　“观真没有忘。只是那日他已经.....徒弟不能对重伤之人视若无睹！还请大师责罚！”
　　悟宁听了这句话急的快要跳脚，刚要斥责观真之时，却被天澜大师拦住了。
　　“不以一眚掩大德。”
　　天澜大师微微的笑了。
　　“救人于水火，此乃佛家仁心之大德。”
　　说罢便让观真起身，正当天澜大师要跨出禅庭之际却堪堪停住了脚步，问道：
　　“最近可有精研佛法？”
　　观真颔首道：
　　“未曾怠惰。只是有一处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哦？”
　　“佛陀四十二经云：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徒弟愚钝，为何爱生忧？”

　　......

　　观真推开禅房的门，看到正在连扯带咬试图解开裹在腹部伤口上的麻布的挽兰哭笑不得。挽兰见观真进来，索性乖乖的示意观真帮他拆开。
　　观真的动作永远是不紧不慢，仿佛万事游刃有余一般。只是观真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总是有意无意刮蹭在挽兰的腹部，挽兰总觉得被碰过的肌肤还仿佛残留着他带来的炽热。
　　“嗯，解开了。”
　　挽兰的伤口养的很好，连个刀痕都未曾留下，他抬头扫过正在细细探究他伤口的观真，眼角的伤口还是没有消下去，忽的一阵心虚，连说话也没有底气：
　　“我......我要走了。”
　　观真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早晚要走的......”挽兰语无伦次道。
　　“那贫僧为施主践行。”
　　观真在逆光下看不清表情，但挽兰就是莫名觉得他笑了，只是那笑中有他不明白的意味。他以为观真又会说一堆无厘头的借口将他强行留下来，他还暗搓搓地想了很多个应对的方法。
　　可是他没有。
　　挽兰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
　　可是他也没有。
　　“那......我走了。”
　　挽兰背上双刃匕，正想要跃上屋檐之时，却被观真攒住了袖袍。他没来得的有些莫名的喜悦。
　　“陪贫僧去个地方吧。”
　　“为什么？我不要。”
　　挽兰下意识的觉得没好事儿，这和尚坏滴很，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放人。然而观真闻言摸了摸眼角的伤，挽兰果然瞬间泄气，观真这才笑了。
　　明明观真笑的很灿烂，非常人畜无害。挽兰却觉得这笑真是狡黠到了极点。

　　挽兰在少林呆了三月有余，虽说是以养伤为由，可也没让观真省心，到处闲逛是必不可少的，只是还从来不知这少林有这个地方。
　　面前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缃色的叶片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发光，漂亮的不像真的。然而比叶片更加夺目的是密密麻麻绑在树枝上的红绸。
　　“那上面写着的都是求愿之人的愿望。”
　　观真看着挽兰痴痴的抚摸着树干。风穿过树叶所发出的闷响，挽兰觉得，像是无数个虔诚的信徒在此低语。
　　“我可以在这里许个愿吗？”
　　观真看着挽兰期盼的、孩子气的表情笑着颔首，得到允许的挽兰在一旁的红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什么，将笔放下后又满意的看了一遍，正当要跃到树上之时，却被观真抱住了腰。
　　“哇！你！你干什么！”
　　挽兰慌了神，然而观真却不答，挽兰只感觉一阵失重感，发现观真将他举到与树枝触手可及的态度。
　　“喂，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挽兰感受到观真炽热的双手纹丝不动的禁锢在他的腰间，越发臊了，挣脱无果，还不小心踢到了观真。观真闷哼一声，挽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老老实实的将红绸挂上了。
　　待挽兰挂上之后，便被观真安稳的放下来了。正当挽兰拾掇完行李，却看见观真双手合十，在树下祈愿。
　　“我走了。”
　　挽兰跃上房檐，和观真四目相交。他总觉得观真的眼神氤氲不清，很难看透。
　　“你许了什么愿。”他问观真。
　　观真笑了，嘴唇翕动。
　　挽兰没有听清，遂问到：
　　“什么？”
　　观真将手放在唇边说道：
　　“望、你、平、安。”

　　从少林下山的时候，挽兰就在想。
　　虽然观真的眼神氤氲不清，很难看透。
　　但是他委实算得上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