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 轻谈 第四节 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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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灵五年八月，长安。
建灵帝在神策军连战连捷的情况下，仍愁眉不展。
萧沐轩挂帅时，也是连战连捷，却在最后一战全军覆没。
昨日，昭王墨元礼和清远公主墨曦在翠羽殿留了大半日，兄妹二人都是皇后所出，年纪相近，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
只是皇后窦氏再也看不到儿女们长大的那天了。
他无力地靠在这冰冷的宝座上。
遍览史书的他明白滥杀功臣有多令人寒心，所以，他一直没有这么做。
但心中没有半分猜疑，却是假的。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保有少年时的心性，可一旦登上至尊之位，有些事，还是会变的。
当年天下大乱随父亲起兵时，他年方十六，他的妻子则堪当良佐。
如今，他成了深陷诡谲朝堂的君王，可她却已撒手人寰。他无法违逆生死，他只是个君王，掌人生死，却无法逆天而行。
他流下第一滴浑浊的泪，走向只余他一人居住的翠羽殿。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这个孤家寡人。
神策军营。
“慕帅好兴致。”莫羽在慕云对面坐下，笑着说，“晓是战情不紧？”
“也许吧，但若羌近年屡出奇兵，叫人不得不防。”慕云凝视着杯中的茶，“只是故人已逝，我留这茶，已然无用。”
话中是淡淡的苦涩。
却是自斟自饮。
莫羽心中一滞，回过神来：“云中沐乃茶中新秀，只是无论是这茶名，还是那赠茶人，都是不同的。”
果然，根本忘不掉的。
“这‘云中沐’是茶中新秀不错，却也不过是在萧府育成、现于东市的新品种，委实算不上什么好茶。”
“于大昀的百姓而言，茶中有情义，有家国，自然不同。”
慕云心头一凛，一个恍惚过后，却依旧寻不回残梦。
仿佛那个少年朝她迎面走来，却又倏忽不见。
“先生此言，慕云倒是闻所未闻，”慕云轻呷一口茶，“萧、慕两家，随先帝开疆拓土，为大昀立下不朽之功，这没错。但这茶，却当不起此番赞誉。”
莫羽听罢，只是浅笑，并不答话。
“对于战局，确实不宜过急，但也绝不可过于松懈。若羌虽一直在内耗，却仍会一致对外，而根据这个行军图，雁水岭是最佳伏击点，距我们的营地不过百里，雁水岭易守难攻，但若羌也不至于自寻死路。”
“先生以为弱岭如何？”
“梓水发源于弱岭，若羌沿水路，也未尝不可。”
“亦击之。”
“雁水岭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终归是难有万全之策。”
慕云微怔：雁水岭确实不止一条路，可这条路，莫羽怎么会知道？！
“先生怎知此路？”
“此路既用于战事，就没来由不能知。”
“但此路在前朝安顺年间直至如今，仅用于一战。”
莫羽突然意识到：慕云是在套他的话，而他，已经露出了破绽。
他假装并未察觉，等着慕云的下文。
“而当年参战的神策军精锐，已全部覆灭。”
莫羽心中明了，慕云所说的，正是一年前的那场恶战。
“先生莫不是，神策旧人？”
莫羽沉吟半晌，似在思索。
慕云未等他回答，径直问道：“萧帅现在何处？”
“天地为墓，何来个安身处？”
滴水不漏，答得滴水不漏。
而这，正是莫羽最大的破绽。自始至终，莫羽都在刻意回避。
慕云放下茶杯，为二人再沏。
“先生以为，当今陛下如何？”
“慕帅不怕我是昭王的人？”
“昭王年方二六，身边的幕僚，岂是昭王自己笼络的？先生不是明知故问吗？”
莫羽点点头，遂答道：“陛下得天下，靠的是身先士卒、精兵、悍将、严纪、奇策，深得民心。但自古功高震主之事不少，身为君王，断不会不忌惮。倒不是陛下的心性使然，相反，陛下是军中磨砺出来的，性情刚直，向来厌恶诡谲，只是身居帝位，不可不为。”
“先生语出惊人，慕云佩服。”
莫羽抬头，迎上慕云的目光。
慕云侧过头，望着远处，思绪似是飘到了远方：“若问二郎，他是心思通透之人，也会这么回答的。”
莫羽呼吸一滞。
“这也是为什么神策军中有嬴寒这样年近古稀的老将。毕竟身陷官场的泥淖，才是真正的无路可退。”
“亦或是怕功业未成，却因一纸皇命，葬送了此生吧。”
帐中一时陷入沉默，二人都半晌未言。
“先生的病，可有好转？”
“按时服药，已并无大碍了。”
“医者为谁？”
“不便透露，还望慕帅见谅。”
“先生这么说，我倒是猜了七八分，不知是不是上灵阁的雨涟阁主？”
莫羽将茶一饮而尽，并未回答，慕云知道自己猜对了。
“将军心思机敏，莫羽自愧不如。”
“不过知道些内情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
莫羽起身准备告退，却被慕云叫住。
“先生既无法冲锋陷阵，又不甘坐居阵后，不如督运我军粮草，往返于驻地和怀州之间，不过半日。也算是帮慕云的大忙了。”
“莫羽遵命。”
他强作镇定，回到自己的寝帐，坐在书案前，感受着渐渐变暖的手温，心中却没有半点欣慰。
服药那晚，疼痛突然将他拽回生死边缘：绝望侵蚀着他的残体，双眼即使挣开也看不见一丝光亮，心智早已不受控制，与其说是疯魔了，不如说是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可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无边的黑暗中透进了一丝光亮。
“二郎。”
尽管骨头似要燃尽，皮肉尽将分离，可只要一想到他为何归来，一切就都不是绝难之事了。
毕竟，她还在等他回来；神策军、大昀，都不该少了萧沐轩。
命运待他不薄了，遂了他的愿，留了他的命，他不去想结局怎样，纵然那样的结局他避无可避。
他的魂，属于神策军，属于他此生的责任与牵挂。
也许有一天，慕云会忘记莫羽，可慕云绝不会忘记萧沐轩，长安城的赵国公二公子，沙场上的战神。
他在家与国之间徘徊，却毅然决定一个不弃。
因为他是萧沐轩。
触及地狱边缘后，萧沐轩又回来了。
虽然已是另一幅躯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章 轻谈 第四节 山雨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