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伊乡人

6、雾里探花

　　千夫人亲自到她这里还是第一次，会是什么事惊动她老人家呢？薛玲玲一边小心寒暄，一边暗自揣摩，不会是她在医院里抱怨的那些话已经传过来了吧？想到那一声奇怪的门响，她心里直打鼓。
　　千夫人并不多说，要过她手里的报名表翻了翻，问道：“这个叫千寻的是什么情况？”
　　薛玲玲一头雾水地接过报名表，补救似的翻看，果然看见一张报名表的姓名栏里真真切切写着“千寻”两个字，但是报名表上除了姓名电话号码和就读院校，没有留下更详细的资料。
　　这样一张报名表跟作废的草稿差不多，一般人谁会在意，又怎么会夹在报名表里呢？更不可思议的是，所有应聘者都附有照片的，偏偏这个叫千寻的没有照片，是照片没有粘贴好弄掉了，还是本来就没有？
　　按理说，如果有姓千的应聘者出现，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记住这个人，并且会仔细翻看一下简历，而她分明记得，自己从招聘市场拿回的报名表里并没有一个叫千寻的小姑娘。
　　“去查查，把结果告诉我。”千夫人语气坚定，如遇挑战。
　　薛玲玲虽然反应慢，但做事还是很利索的，马上就去安排，在安排人手时灵光一现，谨慎地让人从学校查起。
　　查询结果很快反馈过来，报名表上填写的院校里根本没有一个叫千寻的学生，她又亲自去移动营业厅去查电话号码，机主也不是千寻，是和这个名字相似的另一个姓名，叫钱寻寻。
　　两下信息一总结，她断定那张报名表纯粹是因为笔误作废的草稿，这在招聘人员帮着应聘者填写表格时时常出现。
　　把情况反映给千夫人，千夫人听完后淡淡地问：“你确定她们是一个人吗？”
　　她不敢盲目作答，看千夫人等她回答的眼神，知道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从千夫人那里出来，薛玲玲脑海里转着是和不是的可能，不过要验证这种可能，很有必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既然千夫人在意了，那就当一次面试好了。面过这么多人，也不多她一个，而且不会会她，有些疑点还真不容易弄清楚。
　　薛玲玲拨通了电话，等了一会才有人接听。
　　钱寻寻正在给妈妈按摩，听到手机振动，看过去却是一个陌生电话，她联系过不少招兼职的，可能是有人回话了。
　　看一眼妈妈熟睡一样的容颜，钱寻寻起身离开，接通电话后，她压低声音轻轻说了句：“喂，你好。”
　　声音很小，给人偷偷摸摸的感觉。
　　“我是锐思科技主管招聘的HR，请问你是千寻吗？”薛玲玲自报家门，特别想证实一下这个姓名。
　　这不是她的名字，钱寻寻没有马上回答，避进了洗手间，即便妈妈成了植物人，也不想惊扰到她。
　　她站在洗手池旁一头雾水，好像联系过的兼职里面没有什么科技公司之类的，自己学医的，也不可能往锐思这种依靠新科技新技术发展起来的科技公司求发展，何况自己还没真正毕业，递交求职简历未免太早，真是莫名其妙嘛。
　　而且对方电话里报的姓名读音也不对，说出的姓名和自己名字差了一个字，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刚想礼貌地回绝，对方又问：“你是千寻本人吗？这个手机号码是她留在我们公司报名表上的联系方式。”
　　提到报名表，钱寻寻想起来了，她确实在惊慌中匆忙填过的一张报名表，因为对应聘的职位有忌讳，临时编了一个名字。
　　“哦，我就是她本人，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可以。”
　　“星期五下午三点来锐思科技面试，可以抽出时间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这次钱寻寻回答的很清晰，也很爽快，为挽回刚才给人的迟疑印象，头点的跟小鸡啄米，好像对方能看见似的；同时脑筋飞快运转，星期五就是明天，找人调班好像来不及了。
　　约好时间，快挂电话时薛玲玲突然问：“这手机是你的吧？”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钱寻寻疑惑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
　　放下电话，薛玲玲不爽了。
　　千寻的报名表如何出现在她手里，原本就让她匪夷所思，打过那通电话，千寻所有的反应让她觉得疑点更大了，想到千夫人的问题，心里也警觉起来。
　　新改的名字？还是为了什么目的而特意杜撰的姓名？偏偏还那么巧的用了“千”这个姓！
　　千姓是不被大多数中国人知道的姓氏，自从网上热播的韩剧《来自星星的你》在内地火了以后，有人深扒千颂伊和都敏俊的姓氏来源，薛玲玲也是从娱乐周刊上知道，千姓和都姓不仅韩国有，在中国也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其发源地就在中国，纯粹的墙内开花墙外香。
　　如果不是作为公司的HR，知道公司两大股东之一的千敏行千总工程师，薛玲玲还不知道中国有姓千的。那么，这个人是一时起意，还是对公司内部情况掌握透彻后的别有用心？
　　都说商场如战场，在信息发达的今天，窃取信息的各种手段在现代化装备的支持下，让人不得不小心提防，特别是在锐思高层波涛暗涌的这段时间，多一份小心就多一份安全。
　　由千夫人的谨慎联想到公司高层微妙的关系，她的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了。
　　看来千夫人的警觉不是空穴来风，很多秘密不都是由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出现破绽而大白天下的？
　　姜到底是老的辣！

　　放下电话，钱寻寻脑海出现短暂空白。
　　那天她无意间偷听到一条可以轻松挣大钱的信息，那人说的隐秘，却又刚好被她听见，句句说辞都充满诱惑；而她正为妈妈的治疗费绞尽脑汁而又无计可施，不由上了心，鬼使神差地从桌子上找到报名表填写，还怕被人发现，塞进一堆报名表中间。
　　在那之后，她像一个准备做坏事的好孩子，既期盼又纠结，期盼找到一个挣大钱的机会来解决当前的困难，又纠结于这样的事说到底还是坏事，不光彩。在担惊受怕几天后没了动静，想必是没被录取，后来忙工作忙课业忙照顾妈妈，手术观摩课上又被带教老师醍醐灌顶的敲打，就把这事给放一边了，当消息真正来的时候，倒反应不过来了。
　　钱寻寻一阵纠结，就像一个渴的半死的读书人来到“盗泉”时，在所受教育和现实之间，选择喝与不喝纠结的心情一样。
　　又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既想纵身一跃的一了百了，却又留恋身后的万丈红尘。这时候，一个打击，可以是她一跃而下的动力，一个挽留，可以成为她留在人世的一个理由。
　　钱寻寻是个会自我疏导心情的姑娘，她想反正还只是个面试，没必要现在就纠结，在没找到更好的挣钱方法之前，这何尝不是个机会呢？这样想着心里又坦然，想起听到的那个拿了十万封口费的主，甚至有些渴望这个机会，但在坦然和妥协之间又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呢？她也说不清。
　　她很想找人说说，希望有人告诉她，这样做到底错没错，似乎这样就可以捞到一根稻草，有了放弃或坚持的理由。
　　可是找谁说呢？
　　胡思乱想的，结果又是别人带话让去食堂打扫卫生，浑浑噩噩的赶过去，卢师傅不在，其中一个徒弟在，见钱寻寻来到，祝福几句自己也走了，留她一人整理。
　　就要忙完了，一个小护士急匆匆跑来：“小钱，你妈妈进急救室了，快去看看！”
　　“啊？！刚才还好好的……”
　　“你别好好的了，快去吧，医生等你签字呢！”
　　钱寻寻扯下围裙跟她往急救室跑，路上下护士说：“亏的护士长过去拿东西，听见里面有动静就开门看看，发现你妈妈憋的脸发紫，不然人憋过去都不知道。”
　　赶到急救室，护士长拿过一沓单子让钱寻寻签字，然后告诉她：“去护士站补交钱吧。”
　　又是缴款，钱寻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手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补缴了五百，还给收款的小姑娘一说：“这够干什么的？等抢救单下来，你还打不打针了？”
　　这点钱寻寻比她还清楚，但也只能这样。“你先收着，我再去想办法。”
　　妈妈从急救室推出来，护士长问：“钱交过了吗？”
　　钱寻寻无力地把五百元收据给她看看，护士长叹口气，转身进了配药室，一会来人给妈妈挂上吊瓶。
　　一切安稳下来，钱寻寻肚子饿的咕噜咕噜，才想到自己晚饭没吃，食堂的卫生还没忙完，门还没锁，拔腿就跑，匆忙把剩余的工作简单做了，拿了个冷馒头，锁好门又往回跑。
　　程浩什么时候来了，坐在妈妈的病床前。
　　“你怎么在这里？”
　　“阿姨出了那么大的状况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亏我知道你的个性和护士长打过招呼，不然……”
　　不然什么，程浩没有说下去。
　　不用问，钱寻寻也知道程浩去帮她补缴了费用。
　　钱寻寻又想起那个让她迷惘的问题：“程浩，如果，如果这些钱我一辈子都还不了你怎么办？如果，如果这些钱都花了，妈妈还没有醒过来怎么办？”
　　“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给阿姨治疗，她一定能醒过来。”这次程浩语气坚定，不带一点迟疑。
　　“程浩，用你的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的，可能时间会拖的长一些。”
　　这次程浩不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