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伊乡人

7、无以为报

　　作为世界头号路痴的钱寻寻，对这个生活了近四年的城市并不熟悉，既然有这方面的特长，为了顺利到达锐思科技公司参加应聘，她开始在百度地图里查询从医院到锐思科技大厦的路线图，计划着如何多快好省地按时到达目的地，并特地论证了N种出行方式。
　　首先自己没有私家车，两个轮子的都没有，这个就不用想了，然后是打的，这当然是多快好省的最佳选择，可省下来的是时间，而需要付出更多的，恰恰是她最最需要的Money。虽然这点钱对于妈妈的医疗费来说不足一提，可在她钱寻寻，能挣到这点钱也很不容易。
　　其次是公交出行。从她实习的医院到锐思大厦，坐公交要转两趟车，需要的时间很多，而省下的却是她最最可爱的Money。
　　当然她也考虑过绿色出行方式——步行过去，对立志当外科医生的她来说，这点消耗只相当于每天体能训练的一半。
　　可是，她总不能满身大汗的去面试吧？
　　所以她早早就动身去公交车站查看路牌，按照电话通知的时间提前半小时来到锐思科技大厦的楼下。
　　刚想放松放松整理一下心情，一条信息在手机里响起：请到C州私人商务会所十六楼等候。
　　为证实一下这个没头没尾的信息是否和她今天的应聘有关，钱寻寻按照发信息的手机号码打过去，想顺便再得到些信息补充。
　　对方却是关机。
　　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谁会发这样一个信息呢？
　　在锐思大厦的广场前转个身，就看见马路对面的C州私人商务会所的金字招牌，简单的让钱寻寻心里的疑窦如丛林般繁茂生长。
　　钱寻寻确定信息是锐思科技的HR发来的。
　　但是，如果面试地点有变化，完全可以提前电话通知，现在以这种形式，怎么搞的跟特工接头似的？就算这种招聘见不得光，也不能等到了这个时候才懂得小心翼翼，弄的鬼鬼祟祟的吧？
　　不过，别忘了她是路痴，也有可能是考验她呢！
　　但是，用短信告知临时改变面试场所是为了考验她的反应能力和识路能力，这也太简单了吧？就算是考验，现在应聘的“职位”也不该对这方面能力有特殊要求吧？
　　关于这种不见光的职位，她也道听途说了不少奇葩要求，出的价码越高，要求就越特别，总的来说主要针对学历长相，除了这些，还真没有类似这样的特殊要求。
　　以那天隔墙听来的消息，有这种需求的是很有社会地位的家庭，这样的公众家庭会更注意形象，避免家丑外扬，这个招聘见不得光，就应该选个更隐秘的地方进行，哪有借别人的地盘欲盖弥彰，是不是显得太愚蠢？
　　除非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是，对一个堂堂有名的大公司而言，她一个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的实习医能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钱寻寻对锐思科技公司的了解，都源自于流传宿舍夜话里锐思科技总裁辛梓睿的八卦传闻。作为家族企业未来的接班人，辛梓睿在完成医学院课程时，还选修了工商管理，并以骄人的成绩取得双学士学位，还成功考入医学院研究生，说起来还是她们的学长。像他这样的才子在大学校园里比比皆是，难得的是作为富二代的他还有一副好皮囊，好修养，让一众女生为他花痴的神魂颠倒。也是天妒英才啊，不幸的是在他研究生毕业，准备赴美硕博连读的那一年，他的未婚妻在玩蹦极意外摔伤颈椎，不久又传出他力排众议和未婚妻完婚的消息，作为医科院的学子都明白伤到颈椎的严重后果，所以对他的深情和专一，让一众花痴在痛失目标唏嘘的同时，也心生崇敬，把他当情圣一般供在心灵的殿堂上。
　　那时她不参与任何男性话题的讨论，也没多留心，只是被动地做了倾听者；而她不屑一顾的态度，也让喜欢八卦男生花边新闻的室友猜她有GL倾向，她笑笑，对这种逻辑懒得反驳。
　　结果，有关她是拉拉的各种版本不胫而走，在校园传的沸沸扬扬，她们罗列的现象都是事实，辩驳解释只会适得其反。室友们有意无意的孤立她，无论有颜的没颜的都躲她远远的，生怕被她上眼，成为追逐的目标。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程浩无声地走到她身边，陪她一起上课打饭晚自习，到图书馆占位子，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执着地跟在她身后追求她，感化她。
　　妈妈车祸住院以后，也一直是程浩在帮助她，在繁杂的事物上，在经济上，为她筹谋，每一次默默接受程浩帮忙垫付的医药费，都让她十分内疚，因为她不是一个为了报恩就能以身相许的传统女子。
　　生在单亲家庭，她过早地面对社会的质疑，被排斥被孤立使她更加独立地面对一切，执拗地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对无以为报的帮助，更是拒绝接受的。
　　可人总是自私的，她真的希望妈妈能够活下去，在她无能为力的时候，接受帮助就成唯一的选择，而每一次默然接受程浩提供的帮助，她的良心就要受一次煎熬。
　　她不止一次的提醒程浩：“如果我还不上你的钱怎么办？”
　　程浩却一下明白了她的心思，一挑眉毛安慰她：“我就当投到股市里亏掉了。你忘了我这还有别人的捐款呢，别人捐款你能接受，也一样能接受我的。”眼底的柔波让她没勇气再看下去。
　　程浩说的理所当然，她却始终不能坦然接受，心里还是愧疚。为了摆脱这种现状，她太需要一个挣大钱的机会了，只要不危害社会危害人类，她都想试一试。
　　现在，机会就在面前，只要横穿马路走到对面，拉开C州私人商务会所大门走进去就可以。
　　对私人商务会所这样的地方，她也只是听听而已，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会和这里有交集，它就像天上的月亮，美好到需要她仰望才能看见，但也只限于仰望而已，对她这样一心谋求个安稳工作的人来说，要获得这样的生活，必须要有嫦娥偷灵药时背弃一切的决绝和勇气，而她首先要找到那个拥有灵药的后羿。
　　站在C州私人商务会所高高台阶下，站在它朴实无华的木门前，钱寻寻觉得自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在那里，她的心里没有欢喜和向往，只有对未知的惊慌胆怯和必须面对现实的故作镇静；在那里，她开不出花，连棵小草也不是，从没有过的渺小把她压缩成一粒尘埃，没有存在感。
　　她怯怯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往前走。
　　来这里，真的是她唯一的最好选择吗？
　　作为一个即将步入工作岗位的实习医，美好的前程已经在眼前铺成开来，作为一个看重物质的现代青年来说，未来的获利能力也是不可限量的，可这些不能立即变现，用来支付妈妈所需的巨额治疗费，没有治疗费妈妈也许就没了生的希望，而她真的需要妈妈，需要妈妈告诉她，那个叫爸爸的男人。
　　现在，妈妈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后续治疗费用的多少，关乎着妈妈在这世上生存的时间和见到爸爸希望的强弱。
　　她是个没爸爸的孩子，现在，她更怕失去妈妈。
　　她从小就不知道爸爸是谁，因为这，受了许多屈辱听了许多谩骂，她一直想找到爸爸，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到他，如果这个世界再没有了妈妈，她就没了亲人也没有了家，真成无根的萍，不知会飘向何方，更不知往后的日子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手机振动起来，一看号码，知道是住院部小会计打来的，而且小会计一找她，肯定又是催缴妈妈的住院费。
　　那天程浩信封里的钱补齐之前欠的医药费所剩无几，还不够一次抢救，她知道还会被催款，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小会计好心地解释：“寻寻，这是我工作，希望你能理解哟。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可是放着办法你怎么就不想的呢？”
　　钱寻寻苦笑，能打的临工她都抽时间去，难道还遗漏掉什么快速来钱的方法？
　　什么道理都明白，嘴上却侥幸问出：“还能有什么好办法没被发现？”
　　小会计有些着恼，这人分明揣着明白装糊涂嘛，不由提高了音量说：“程浩呀！他鞍前马后围着你忠心耿耿的跑了这几个月，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
　　别告诉我你没看见没感觉，这样人我可看多了！小会计很不甘心省下心里这句话，“放着那么一个好男人，你还犹豫什么？吊人胃口也要见好就收，你就不怕他被别的女孩抢了去，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似乎大家都看出程浩对她的心意，也都觉得她很不厚道地在利用程浩的感情，吊着他，利用他的感情为她无私奉献，心里却在等着比他更好的那个人出现。
　　她在大家眼里原来是那么的不堪。在她没有找到更好更快的来钱方法，在她还必须接受程浩的经济帮助时，解释会显得苍白无力。
　　小会计口中的办法她不是没想过，程浩在感情上的付出她更是一早就知晓，如果只是想用他的钱又不负任何责任的选择在一起，那是对程浩真挚感情的亵渎，更是对他对自己的不尊重。
　　总之她觉得，选择在一起，就必须付出真心，即使没有对等的情感付出，至少应该有那方面的喜欢和进一步发展的愿望；而利用一个人的好感获得财物上的不当得利的行为，更是不道德的，这种不道德，从道义上讲，远远大于她此刻出现在锐思大厦前的目的。
　　她有些困扰，也不知该如何跟小会计解释。
　　比起程浩最初走到她身边造成的困扰，这一次她好像更加无法解释。
　　如果小会计知道那些GL的传闻，她又该怎样教训自己呢？
　　不过，不提程浩倒也罢了，提到他倒让钱寻寻更加清醒的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
　　享受别人的付出却不回报，这不是自己做人的原则；拒绝接受无以为报的恩情，同时又能让妈妈继续接受治疗，她必须全力以赴。
　　她收了手机，走上私人会所高高的台阶，走到那扇虽不华丽却高贵无比的大门前，怀着回归正常生活的希望,推开玻璃旋转门。
　　她不知道的是，今天推开这扇大门，就为自己的明天开启了另一种不一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