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病》闻晓白

15、七戒(5)

　　这当口，只听一声枪响，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警察，立刻放下武器，否则就开枪了。”
　　原来是刑警队的同事赶到了，正对天鸣枪。
　　王宁趁那个打手闪神，一个侧身躲过了刀锋，脚下一拌，手上一推，将那人摔倒在地。
　　王宁也不是吃素的，只是拿血肉之躯跟人刀锋较劲这事，他没他那疯子队长擅长。
　　听到枪声，就算是亡命徒，也知道刀子干不过子弹，乖乖放下了武器。
　　一场危机，总算过去了。

　　从地下钻出来，王宁有种冲动，想把梁大队长骂个狗血淋头。然而他不敢。
　　他不敢，有人敢。
　　梁大队长这充满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行径让市刑警总队的领导非常不满。总队队长邢立飞将梁浩叫去臭骂一通。
　　“不到半年，你手上可是接了两起连环杀人案了，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这节骨眼上你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梁浩进警局时，就是邢立飞一手带的，对这个老领导，他心服口服，因此被骂了半小时也没敢吭声。邢立飞直骂到没了脾气，看着梁浩，终于叹了口气。
　　“你说你，如果不是你这脾气，怎么会卡在刑警支队上动不了窝呢？”
　　梁浩见老领导终于消了气，笑笑说：“不挺好吗？都是为城市安全做贡献。”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场面话，邢立飞知道，梁浩是真心的。他对岗位真的没有那么在意，他在意的，是他肩上的那份责任。所以那么多年，窝在一个租的小房间里，忙得连找对象的时间都没有，也没舍得放弃。
　　邢立飞仍记得第一次见梁浩时的场景。
　　那时他还是刑警支队的队长，年轻的梁浩到他手下报到，在他面前立正站好，自我介绍。
　　“我叫梁浩。梁是脊梁的梁，浩是浩瀚的浩。”多傻的台词，却说得多么虔诚。
　　多年来，在邢立飞手下来来去去的警员无数，但当年的梁浩是特别的。他的眼睛特别亮，背也特别直。所以，邢立飞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年轻人。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发现他没看错人，所以对这个后生也就格外上心。对他，邢立飞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他打心底喜欢这个年轻人。私心归私心，犯了错还是要批评，但邢立飞也不忍心说得太狠。毕竟，经过这么多年风雨砥砺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的人不多。邢立飞从他看似莽撞的行为背后，看到了当初那个双眼明亮的年轻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当初满腔热血的青年警员已经成长为如今即将步入中年的刑警队长。没变的，是那份热血，只是被他隐藏在了雷厉风行的手腕和风雨不动的坚韧之下。
　　所以他这偶尔冒着傻气的行为，让邢立飞有些不忍心责备。
　　邢立飞叹了口气：“以后做事多用用脑子，别冲动。”
　　梁浩从总队出来，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工作岗位。毕竟那个连环杀人案还没结。抓的这帮人还要审。

　　饭店这帮，都是有案底的惯犯，撒泼打滚装糊涂，就是不提正事。
　　而这群，甚至不是老板，只是下面的一群小喽啰。
　　“警察同志，我们没卖野生动物，这些都是养殖的。”被捕的服务员上来就喊冤。
　　这话梁浩听过一遍，耐心的额度早被消耗掉了。况且对着这么一帮人，他也没想过客气，不由露出了土匪本色，骂道：“你大爷养殖的。”
　　王宁被这话里的逻辑震撼了一下，不由想笑，念及这是在审讯一帮嫌疑人，又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懂法吗？金丝猴养殖的也不能吃。”梁浩毫不客气地说。
　　那个服务员愣了一下。
　　“见过这两个人吗？”梁浩突然往桌上甩了两张照片。是那两个死者。
　　他刚才只是为了震住场子，其实，他今天根本没想细究饭店的事。
　　梁浩知道，跟着这帮人顺藤摸瓜，能牵出个非法捕获和贩卖野生动物的链条来，然而，那是另一个案子了。目前他要解决的，是眼前这两桩命案。
　　虽然饭店捣毁了，应该不会再有新的顾客，但梁浩不能保证以前的顾客不会遭遇不幸。所以当务之急，是把这个案子破掉，才能保证不再死人。
　　通过这一阵的调查，梁浩深深地感觉到，这些食客里面很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食用野生动物之外，可能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种破事。但是，他们可恨，却不该死。
　　更何况，作为一名刑警，梁浩不会让个人感情掺杂到办案过程中。
　　服务员看了一眼照片，立刻否认：“不认识。”
　　梁浩知道，以这个服务员对饭店客户的熟悉程度，他一定在说谎。但这其中有没有猫腻就不好说了。也可能是他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你认识范鹏却不认识他？”梁浩说着，把邹文成的照片推到那个服务员眼前。
　　“我们在查另一个案子，给你个机会将功赎罪，还不好好把握？”王宁插话道。
　　服务员有些警惕地看着梁浩，问：“什么案子？”
　　王宁在心中感慨道，这帮果然都是人精，真有眼力价，一眼就看出梁浩才是头儿。
　　“这两个人都到你们这里吃过饭，是不是？”梁浩才没有兴趣取得这人的信任，更不会因此被反套路透露太多信息。
　　那人犹豫了一下，想起刚才王宁说的将功赎罪，承认道：“他们都是我们的客户。”
　　“他们最后一次到你们这吃饭，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
　　服务员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没有啊，来我们这里就是吃饭，能有什么异常。”
　　“除了吃饭还做了什么？”
　　“就是吃饭喝酒聊天谈生意，没别的什么事了。”
　　“他们跟你们其他客户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啊。”
　　梁浩皱了皱眉头，选择这两个人真的是随机的吗？这样的话，这个案子就棘手了。
　　“你们饭店有没有摄像头？”王宁问。
　　那人犹豫了一下，回答：“有。”
　　那天几个打手来的那么及时，王宁就觉得他们肯定有监控装置，果不其然。
　　根据服务员的招供，刑警队找到了饭店的监控录像。影像组截取了有邹文成和许强的片段，分析过后，认为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两人都是陪朋友或者客户吃吃喝喝，酒足饭饱之后就离开了。这跟之前范鹏以及许强客户说的情况一致。
　　整个吃饭过程中，他们都在包厢里，没有跟任何人产生过冲突，直至离开。
　　梁浩和王宁又提审了其他人，没有人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至此，捣了个犯罪团伙，但连环杀人案依然没有半点进展。
　　梁浩猛地站起身，王宁见他那架势，担心他要把坐的那张椅子朝那个嫌犯砸过去。但是梁浩忍住了。
　　其实，王宁明白梁浩那天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
　　从很久以前，梁浩心里就憋着一股气。这股气一直没法爆发出来，让梁浩简直快憋疯了。他那天便服去饭店，就是挑事去了，他的一腔怒气找不到出口，只能借着打一场架，暂时发泄一下。邢立飞也明白，所以才会骂他。骂他，就是给他提个醒。否则，端了个贩卖野生动物的团伙应该立功，为什么要挨骂？
　　王宁知道，梁浩心中有太多正义感，当面对着罪恶却毫无办法时，这满满的正义感没有出口，就只好堵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梁浩当晚离开队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走在街上，看到街旁的花灯，才忽然想到，今天是正月十五。这案子，已经拖了大半个月，仍是没有什么进展。如今，连饭店都没了，更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闹市上，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但是一想到，这街上赏灯的人没准隐藏着一个杀人凶手，梁浩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