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山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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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北海有一岛，名曰隐龙。
自太古来既有闻，有黑龙隐于此。
无数求长生之法的人竞相前往，但无人能真正登入其中。
自百年前，隐龙岛便消失在北海，至今未能见。
这是人间的说法。
二十五，
而对于修仙者来说，
天分六界，人、仙、鬼、魔、妖、神。
太古以来，魔镇守六界之外，神退居九天之中。
鬼界避世，仙、妖、人共处一界。
这是前提。
——
太古有神，名【浕】，生以鬼气，临溪水，凝太古之灵。
百年前，【烬】临世，降隐龙岛，化污秽，净万生。
与草木为伴，以仙气为生，能识百药，肉白骨。
世人皆称「龙夫人」。
「夫人」为敬称，早些时候散仙具不知她是否婚嫁，只以夫人称之，但数百年来龙夫人从未与旁人交往，散仙不由心生向往。
罗生真人此去便为隐龙岛。
一为寻故人。
二为送尸骨。
虎食骨肉，借怨气化作伥鬼，虎死，伥鬼鬼气散尽，旧骨掉落，三清弟子将骨带回，罗生真人将鬼骨送去。
二十六
【青云峰下，白槐林中，那悬崖边，有尸骨】
镇魂灯为神器，非仙力深厚之人不能用。
取灵魂、旧骨，以灵力滋养，或能化灵。
但，他未曾寻到尸骨。
尸骨？
长生剑净化鬼虎，伥鬼魂飞魄散，那么这白槐林中，悬崖边的尸骨是谁的？
裴长生立在溪水之畔，百年来，虽难说沧海桑田，但岁月变迁，难辨旧样。
尸骨。
镇魂灯淡发着幽幽紫光，如莲花绽放，天将灵犀化为一线，由灯出，直至北方。
镇魂灯能聚魂魄，太古之神方能肉白骨。
二十七
隐龙岛不大，却山石水鸟，样样俱到。
岛中有一洞天，龙夫人居此。
常有散仙前来求药或是请求医治。
此处四周环海，龙夫人所住的院落却并不能吹到绵薄的海风。
侍奉的侍从皆为草木化的精怪，相貌雌雄莫辨，偏为精致。
龙夫人所居住的院落就是那灵气最为浓郁的地界。
照理说，仙好散居，每居住之地应清净的异常，这隐龙岛周围有结界可阻挡外人，为的应是避居尘世，怎么现在这样热闹。
裴长生御剑而行，盘高空之上，想起方才那御葫芦的小老儿笑眯眯的话。
「龙夫人得一喜事，邀诸仙庆贺，我辈承蒙夫人关照，自是携礼前去。」
浕水之神识百草，御百兽，可活死人肉白骨。
镇魂灯引他到此，为的此事？
浕水之神不愧为太古神袛，
裴长生未近她所居院落，便能感觉到清寡的神力，强则强，没有半分野蛮。
他悄然落入院中，银鹤靴点地，踏在院中，院中有古木的气味。
隔着那院中的窗，能见到屋内的人影。
青衣的侍从由长廊的尽头踱步而来，如精巧的木偶一般奉香炉入内。
听见外面有异响，人影微动。
“青儿，可是有客人？”
柔软的女声，有些暗哑，仿佛受过伤。
“夫人，不曾。众仙知晓夫人喜静且身体不恙，兀自有岛去了。”
“原是这样了，怕不是白槐又在玩闹。”
这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树，树的叶子不似常木，都泛着通透的荧白色，氤氲着雾气般。
原来这是槐树吗？
“我不知晓，夫人。”
声音歇了一时，那夫人又道：“你去吧，我想歇下了。”
仆应了一声，退出房间。
他望着那仆踱步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擅闯女子闺阁确实不妥，他有意退出院落，从前门求见。
只见，镇魂灯忽然缓缓从怀中漂出，紫光大盛，却是在他的……身后？！
他欲转身，面前的那木门也被打开，传闻之中的龙夫人缓缓走出。
目睹她的容颜，只一眼，
仿佛千钧之力避之不迭的重重的打在他头上，让他喘不过起来。
竟……沈将夜？！
她未死？！
二十八
“……白槐？你可是终于能化了形？”她轻笑着，对于裴长生的大恸一无所知。
兀自摸索着门框，想要出来，
很慢很慢。
她……真的是沈将夜？
一席淡白仙鹤的广袖衣裳，挽着轻纱，挽着结花髻，簪着细碎的银花步摇，她就像印象中的……不，她已经不是初见的那样年幼，蕴含着知性的气息，或许只留她的眉目一如从前的温柔……
她的眉目？！
她为何以白纱覆于目上？！
她双目已盲？！
她小心翼翼的摸索着门框，露出的手指那么细腻而洁白，她的左手、不她的整个左臂，为何以木枝缠绕？
在她将要绊倒的时候连忙以仙力搀扶，却……莫名情怯，不敢近身。
“白槐，果然是你了。”
她扶着那股仙力，露出了小半手臂——以槐木为臂，穿插在雪白的骨臂里，像是支撑，开着淡淡的白槐。
“你瞧我，总是分不清，我的眼睛始终没有好起，我的手臂，喏，托你的福，几乎和原来没有两样啦。”
她缓缓的上前，抚摸那槐树，将额轻轻的抵在树上。
那树……不对劲，那股缠绕的黑色灵力是什么？为何极具霸道？
可那也不能吸引他的目光了，他紧紧的盯着沈将夜，看着她的笑，仿佛天地如一梦。
她变了吗？
他变了吗？
结发夫妻，洞房花烛之夜，黑发纠缠。
而如今他的眉目如霜染过，银华一片，怎么会未变呢？
“白槐，你何时要化作人形，我既害怕，又心急。”
他似乎已经呆愣了许久，甚至忘了自己的目的，直到沈将夜似欲回屋，却直直的朝着他而来，裴长生惊于她的靠近，顿时御剑随风而去，飞上高空。
而此时此刻他也终于看到槐树全貌——巨大的古木伫立在岛的中央，一黑色龙魂以尾缠绕树神，龙头悬于高空，金色如火焰一般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他，难道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见了金色龙瞳之中充满了戏谑的意味。
磅礴的黑色龙魂，笼罩着整个仙岛。
隐龙岛，可当真有龙？
当真。
那龙魂咆哮嘶鸣，云海中翻腾，带着嘲弄与嘶笑。
裴长生，你待如何？
他拔出那把长生剑。
龙不动，嘲笑更浓，微微移动龙尾，露出树身。
树身前氤氲一团紫色柔光，里面那童子抱虎酣睡，神色怡然。
裴长生一顿，剑停。
镇魂灯直指童子。
【阑儿。】
她……果然是沈将夜……
他收起剑。
抬头望着龙。
“你仍不能化形。”
“……你救了她。”
他该如何呢？
龙魂不动，兀自玩闹。
裴长生重新降落槐树前，俯下身，隔着柔光轻抚那孩儿，打开镇魂灯，将魂魄释放。
“阑儿……”
他该怎么办呢？
镇魂灯能凝聚魂魄，太古之神能肉白骨。
原来这是槐花的。
站起身，风动，槐花散落。
他已很多年未成见过槐花，南山为雪山，终年积雪不化，飞雪不停。
这满天的白槐，恰如飞雪满天。
“你想要身体是吗？”他仰望那恶劣的龙。
龙魂依然恶劣。
二十八
“将夜儿！”
「他」唤她的名字，见她的欣喜异常，甚至是喜极而泣，「他」隔着白纱亲吻她的眼睛，将她拥入怀中，心中的满足，再无何种情绪能阻挡。
她唤他【白槐】。
她唤他【白槐……】
【爷乃四海龙宫之主—执夜，叫甚白槐】。
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嫌弃名字又柔又女气，却拥着她，不愿松开。
“那为何要缠着白槐树不放。”
“还不是因为白槐生的俊俏，勾的我心猿意马，我便将她带回，待她极好，待我化作人形，由不得嫁与我。”
“白槐……”她的叹息，带着宠溺。
那曾经是属于裴长生的是吗？
……
真好。
黑金古袍的龙王，却是一头白发，左眼缠缚着白色绸缎之下那银华一般的眼睛，无人能知，世人永远只能见到金色龙瞳。
隐龙岛的主人，终究娶了浕水之神，那龙夫人也真正的成为了龙夫人。
天涯眷侣，白发金眸，黑金古袍的张狂龙王，娶的那温柔的浕水之神，何尝不是良配。
世间之大，失了夙夜君一人又如何呢。
不是吗？
二十九
【隐龙岛之主以双眸为聘，以天地为礼，邀众生，娶浕水之神。】
三十
“白槐，为何这双眸为一金一白？”
他亲吻她的眼睛，
“因为我很思念你。”
将夜不解其意，她望向窗外，倚着他的怀问道：
“白槐，树中为何有一剑？”
“此剑名为长生……前主遗留在此。”
“……”
“我惧怕它…”
“别怕，他永远不会伤害你，也无法在伤害你。”
面色浮现古怪的哀，又转化为笑意。
“白槐，你今日有些奇怪。”
“是吗？或许是因为爷有了贝贝龙了。”
“阑儿和小虎也定会好好对待弟弟的。”
“嗯哼。”
他轻抚她的小腹，白发三千混入她的黑发，再也纠缠不清啦。
是谁与谁呢？
怪天道无常？
嘁，神仙妖魔之中，世间再无比你更重。
谁能懂？
金眸轻阖，化为一片银华，再睁眼，仍为金色龙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山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