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绪》留得残荷

2、归来二

　　此话一出，周遭的气氛又瞬间的凝滞。
　　回答是顾昀臻，见到君绪听完这话后头微微垂下，脸上浮现些许懊恼。
　　他虽刚来却也听府内人提过，死去的鑫三郎与这位胞妹的关系最好。听闻鑫淮的神志就是在得知鑫行死后才出现的混乱。如今这般说，不是揭人伤疤吗。
　　只君绪低头的原因，怕是与对方所想，南辕北辙。
　　君绪，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她老爹的年纪看着也没过半百。就在场这群小萝卜头的本事，和那死了不足二十年的游魂。想来就算是当靶子也没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君绪倒是很悠闲开始和身边的顾漫观开始胡诌起来。当然，君绪问问题的本质在于套话。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君绪不管问题还是话题大多天南海北，五花八门。而且是很扯的那种。反正傻子的谈话需要什么逻辑。
　　譬如，前一秒还在谈论今天的月亮会不会出来，下一刻可能就开始给你背三字经。上一个问题还是问你今年贵庚，下一个分析就是你长大后应该娶怎样的媳妇。
　　诸如此类，让想要插话的其余门人纷纷退避三舍。饶是顾漫观涉猎颇多，见识不俗也真的被君绪给饶了进去。在自个没起疑的情况下，真让君绪套出了不少自己想知道的话题。
　　比如，现在离自己死去，已经过了十年，没有人会永远站在神坛之上。修真世界瞬息风云变幻，曾经显赫一时的弗绫老祖已然成了昨日黄花。现在被人提起也是起到点醒后人的效果。
　　比如，此地是兰陵鑫府，她叫做鑫淮乃是鑫府四小姐，今年十五。要捉的是她三哥鑫行，死了五年的鑫家三少爷。至于前两个哥哥，听说是出身就夭折，真死了二十几多年，死的不能在透了。
　　又比如他们奉命前来玄除，是因为她三哥死了还不老实，一月之内连害三人性命。当然这话题除了让君绪把任务对象的等级提了提外，没在君绪心里引起任何波澜。
　　这些话语或者旁敲侧击，或者暗示性提问，或者建议性引导。总而言之，君绪为了尽快掌握眼前的情况，用上十八般武艺，好在收获颇丰。
　　这一谈，直接从乌云压顶，到黑云散尽，余下浓墨一样的夜空。将将子时将近，君绪才放人离开。
　　别以为君绪是对着少年郎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又或者她的套话完毕，而是子时乃是阴阳交接之时，此时阴阳颠倒，阴盛阳衰，街道上百鬼夜游，人鬼交接。
　　君绪被人带到了先前就准备好的护身符阵中，此时众人按照先前的部署，屋顶房沿的召阴旗上都已经有人上前，当做活靶。
　　顾漫观见时辰差不多，从香案上取出三支香，正打算点香时就听见案桌下的君绪突然开口道
　　“四根香，四根香”
　　那语气霸道，带着被宠坏孩童特有的刁蛮任性。
　　旁人见此，逗弄心起，好奇的问道
　　“为什么要四根”
　　君绪反唇相讥：“我家四兄妹，你们却只给我们三根香，你又是什么意思，存心让我们窝里反啊”
　　君绪说起人来那是一个一本正经，不知道到的还真以为点香的人不怀好意
　　“.....”旁人，真的冤枉，哪家点香都是三根三根的上，再说，鑫淮又不是死人。
　　理由当然是假的。君绪又不是真的小孩，再说她本身也不喜欢香。香是引鬼的线，鬼食香，就像是人吃饭。何况如此关头，给她根香，她也不敢点燃，不怕引火烧身啊。就是不知，自己刚刚那些暗示，在场是否有人听懂了。
　　刚刚君绪的对话，在场众人当然都听到了，只是鑫四姑娘本就是个傻子，她的话，当个玩笑听听也就罢了，谁也没真当回事。
　　所以有人见顾漫观真的点了四根香插在香案上时，难免惊愕
　　“漫观，鑫姑娘说的玩笑话，你怎么当真了。这召魂阵法马虎不得”
　　一子下错，满盘全输
　　顾漫观闻言，眼神飞快的朝着案桌下方看了一眼后才说道
　　“鑫姑娘方才的话倒是点醒了我，太久没有召鬼，我倒是忘了。昀臻，你可还记得先生说过的佛三鬼四”
　　世人不通神佛之事所以常常弄混，所谓三香，寓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只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所以请鬼，一般要四根香，这第四根又叫清路香，是请沿途众鬼免费闻香，方便自己所请之鬼一路通畅。
　　说完，顾漫观双手举香伸至高于头顶半拳之处，朝着南面三鞠躬后将四根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就见原本燃烧一致的四根香，其中一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燃烧殆尽。
　　清路香尽，召鬼阵起
　　君绪在案桌阵法之中看一群小萝卜头斗志满满，打算把这周围的邪祟一网打尽的架势。且不说君绪从小见得鬼比人还多，就说场地中央中规中矩的召鬼旗阵，她看上一眼就顿觉无聊，没有多加理会，自个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案桌下面，吃起方才不知哪位弟子给她解闷的糕点。
　　阴风是突然起来的，召阴旗上面的黑气由先前的宛如游丝，渐渐的幻化出了拇指粗细。四周的少年注意到屋檐上召阴旗的变换，也明白了这是猎物出现的前兆，个个心也提了起来，屏息凝神，细心留意四周状况。
　　听到四周明显不属于正常情况的惨叫声时，君绪正啃着最后一块糕点啃的恋恋不舍。正想着糕点吃完了自己该拿什么打发时间。这突如其来的太过凄厉的惨叫让君绪手下一个不稳，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全被送到了她的嘴中。被此弄的措不及防的君绪一口气没提上来，糕点卡在喉咙口，差点为此送了命。
　　好在最后一口气的关头，她依稀记得上方的案桌是有水的，反手一摸，也不管这清水有什么用处就咕噜咕噜一口解决。等她顺过气后爬出案桌，朝着声源看过去时，眼前的场景，差点让没让她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在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万鬼同窟，可能没有这么多，只是数量也不少
　　不知何时，小院的青苔绿瓦之上，飘来成百上千支鬼。形态各异，死状不一，那数量，一眼望不到头。隔远看去就见一大群鬼靠在墙边，睁着自己那双幽绿深瞳，直勾勾的看着在场众人。
　　那眼神看的君绪心下一寒，这眼神太像了。太像一群饿狼看着自己心仪的猎物。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凭借着本能，等到合适的时机，一拥而上，将猎物生吞活剥。
　　反观青云众人，神情已然没有了方才的跃跃欲试，一个个神情僵硬，脸色苍白，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
　　毕竟，不管是身份对调，还是百鬼围困这样只是古籍中见过的场景，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都还尚早。
　　现在还能维持镇定，就已经不错了。
　　君绪的目光扫视一圈，就听见人群中，脸色比起她人勉强好些的顾漫观对着一旁的人问道
　　“信号发出去了吗”
　　眼前的场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人清楚。
　　但可以肯定，不会比眼前的好
　　一旁的顾昀臻神色有些纠结的开口道
　　“信号发出去了，可兰陵城地处偏远，附近并没有能立刻前来支援的前辈。无论是青云还是我们的人赶来，至少也要两三个时辰，就怕在场的弟子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你打算如何，走还是留。毕竟此次事件你我本就是协助青云，如今前路未知，若是青云弟子有任何损失，那可就是两派的大事”
　　顾漫观闻言，眉心微蹙，若因此事两派交恶，他自然担待不起。可如今百鬼已至，麻烦的起因，有他们的影子。他们此时若走，百鬼围宅，整个鑫府怕会有灭顶之灾。思及此，顾漫观神情已然恢复了先前的温和，声音温润却不容置疑的说道
　　“留，我们留下，至于青云的人，愿意留的留，不愿意留的，让他们马上走”
　　君绪听了，朝着墙沿上乌泱泱一大片的众鬼看去。再次接触到那些游魂野鬼的视线时，只能心中咋舌
　　跑，现在，真的还有人能跑的了吗
　　可能是先前刚刚清醒脑子不太灵光，说起兰陵，她一时半会竟然没有想起来。兰陵自古便被人称为古都。之所以被称为古都，除了年代久远之外，还因为兰陵乃是北境边防的首防。
　　说白了，兰陵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的地势易守难攻，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所以古都兰陵自古就是天然的战场。
　　战场上最不缺什么，死人，更确切的说是枉死的人。一般枉死的人除去少数能够投胎转世，大多都会因为心中的执念游荡人间，成为游魂野鬼，所以兰陵此地最多的，从来都不是人，而是鬼，战争枉死的怨鬼。
　　在鬼堆里用召阴旗设置旗阵，会有什么后果。
　　就是现在看见的，成百上千支鬼在齐聚空中将你围的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感受四周的阴风流动，此刻君绪敢肯定一点，不仅墙沿边，墙外路边的街道上，怕也都是鬼，而且大多都是铁血沙场的游魂。杀伤力或者不大，可奈何数量多。要是一个运气不好，遇见了哪朝哪代死不瞑目的大将幻化的厉鬼。
　　对于这群小萝卜头的运气，君绪只能呵呵干笑两声。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对。
　　料想间，先前两人的谈话并没有掩饰自己的音量，其余众人闻言，个个都是有担当的少年郎。到了最后，没有一人愿意离开。笑话，自己犯下的错，就算是拿命偿还也是理所应当。临阵脱逃，日后见到同门，岂不是连背都挺不直。
　　所以君绪再看向朝着众人眼见的阵法已然变换，由先前的召阴变成了守灵。脸色苍白的少年一个个挺直腰杆站在自己的所守的方位，就像他们发下说的那样，饶是被眼前的场景吓的不轻，却没有一人退缩。只是饶是阵法变换，君绪能感到手周围的阴灵灵力没有继续增加，同样的墙沿边的众鬼却没有离开的意愿。
　　依旧趴在墙头，虎视眈眈
　　请神容易送神难，饿狠了的狼群突然见到久违的美味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夜更深了，寂静的小院内回荡着回来舞动的风声。久违的明月破开层层阴云，悬挂高空之上，如点墨入水，在黑夜中散化出圈圈涟漪，点亮了旁边的夜色，君绪的心情在这黑白交叠中上上下下。
　　走还是不走。虽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这具身体里面住着另外一个灵魂是事实。既然有人前来相助，为了自己好君绪应该趁着等会战况混乱之际赶紧离开这里，否则要是来人道行了得，或者与她有旧，一眼看穿了君绪的真身。她命休矣。
　　至于出不出手这个问题，就这些青云弟子的修为，和身上的法器，不受伤是不可能，可支撑到援兵到来，却是绝对有命在的
　　最后君绪决定在混战之时乘机离开这座小院，只要不与来人面对面，君绪就不信对方闻着空气就知道是她
　　随着不远处一声野鬼的撕吼，划破了寂静的夜色，随着越来越多的鬼魅的进入，不过转瞬之间君绪已然看不清眼前的战况。除了她呆着的案桌之下因为有阵法庇护，入目之处，无一不是鬼。死状不一，缺胳膊少腿。然后就是不同颜色，不用类别的仙门法器在战火之中犹如烟花绽放，瞬起瞬灭。不同鬼魅的哀嚎声在这之间，此起披伏，连绵不断。
　　一时之间，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