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动》宛真

11、你赔我的出水芙蓉

　　程翎吓得又哭又喊，在岸边直跳脚，“傅远真！傅远真你不要死啊！你别怕……我来救你！”说完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水里，颤颤巍巍的，明显不熟水性。

　　傅远真本来还打算在水里多泡一会儿，太爽了，谁知道程翎个傻子这么不经吓，乱喊乱叫的，还救他？他可是浪里小白龙好吗！这下好了，出水芙蓉当不成了。

　　程翎一叫，麻烦大了，他已经听见纷乱的脚步声过来了，还有喊他们名字的声音。他只来得及把玉佩塞到程翎怀里，就看见太子从假山上跳下来，一脸焦急。看着差不多整个小身子在水里的傅远真，毫不犹豫地想跳进去捞他。

　　傅远真立刻麻利地从水里爬出来，口齿清晰地说道，“我自己掉下去的！”顺便把程翎拉了回来。

　　出水芙蓉当不成了，但好歹还是水灵灵的男孩纸~

　　程翎哭都不会哭了，他听见什么了？傅远真明明是被自己推下去的啊，他到底在做什么？

　　李长岳紧皱眉头，脸色很难看。他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但程翎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不管过程是什么，傅远真一定是程翎推下去的。

　　“你胆子可真大。”

　　不高不低的声音，却带着不可反抗的皇家威仪。久居上位的人，自然练就一身气势，不是程翎受得住的。

　　程翎浑身都是软的，动都动不了。他知道太子很生气，他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直愣愣地看着傅远真。

　　傅远真以为李长岳是在跟他说话，刚想回嘴，却被李长岳抱在了怀里，傅远真挣扎着下来，被人抱太丢人了，可李长岳不肯松手，还威胁他。

　　“安分一点，不然我就把程翎推出去。”

　　傅远真白了他一眼，用口型说了句无耻，人倒是不动了。李长岳笑了笑，然后收敛了表情。后面的人已经全部过来了。

　　李长岳斜眼看着程翎，语气冰凉，“远真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你不要乱说话。”

　　没等程翎想出什么话来，两家的大人已经慌张地跑了过来。

　　“真儿！真儿你怎么了！”

　　霍艳之前听见程翎撕心裂肺的喊声，吓得魂飞魄散，等见到笑着窝在太子怀里的小儿子，仍然心有余悸，身体都是软的，红姑和皇后身边的锦屏姑娘赶紧扶着她。

　　傅远真赶忙跳到地上，握住他娘的手，“我没事啊娘，只是不小心掉到水里，水很浅，我就自己游上来啦，娘亲别怕。”

　　霍艳紧紧抱住他，浑身发抖，“你这孩子，回去让你爹和哥哥教训你！”

　　程夫人也吓得不轻，一叠声安慰半天才回过神，却仍然不说话的程翎。

　　李长岳跟大家解释了只是一场意外，远真也装出劫后余生不甚欢喜的模样，看得李长岳想笑。大家看到还在一脸不好意思的傅二公子和眼眶通红的护国公府公子，也没有多想，人没事就好，倒是要让落水的二公子去看太医了。

　　皇后身边的女官芳姑姑柔声道，“将军夫人，让奴婢带二公子去见太医吧。”

　　霍艳点点头，芳姑姑立刻指挥小太监把傅远真接过去，李长岳却上前一步把小人重新抱在怀里，小太监不知所措，李长岳也不管，拔腿就走。

　　“直接让太医去云华殿，孤带远真过去，还请芳姑姑带傅夫人和程夫人前往，孤先走一步。”

　　芳姑姑依言行事，锦屏转身去汇报皇后娘娘，其他夫人小姐们还在原地议论片刻，不一会儿也都散了。

　　傅靖予和傅烟波父子俩也赶过来了，一阵兵荒马乱后，太医明确表示，傅远真身体好的很，一点事都没有。为了让贵人们安心，让宫女去熬了点姜汤驱寒，还点上了安神香。

　　受到惊吓的大人很快就觉得倦怠，不住地打哈欠，在皇上、皇后、长公主和其他人关切后，更是不胜其扰，索性也不让他们看孩子了，直接在外殿接待，免得让孩子不安宁。

　　傅远真把他哥也轰出去了，傅烟波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知道他有话跟其中的某一个人说，也就听话的走了。

　　回家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大人们一出去，傅远真立刻窜了起来，皱着眉推了推紧握住他手的韩卿玄，“喂，你没事吧？”怎么感觉像是他掉水里了一样，魂不守舍的？

　　这么紧张他？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让他这幅样子吧？

　　那就是跟他自己有关了？

　　韩卿玄愣了一下，然后慢半拍地回他，“啊，没事。”

　　“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啊？”没放开。

　　傅远真看看李长岳，李长岳也不太明白。长公主还在宫中的时候，和母后关系不错，出嫁后往来的就少了，他和这个小表弟也实在不熟。

　　傅远真又看了眼坐在座椅上发呆的程翎，有些头痛。怎么感觉谁都不太正常，怎么回事啊！

　　一个一个来吧，韩卿玄他搞不明白，李长岳慢点来，先解决了程翎再说，感觉他受到不小的惊吓。

　　这样想着，傅远真向程翎招了招手，“阿翎，过来。”

　　程翎低着头，一步一蹭地挪到床边，傅远真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弄得傅远真连叹气的心思都没有了。

　　程翎这个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荒唐又无聊。

　　李长岳抱他起来的时候，那无奈的眼神让他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他现在是傅远真，一个才五岁的孩子。

　　不是嘻嘻哈哈就可以混日子，到处撩拨也只是被不痛不痒骂两句的浪荡青年，是谨言慎行的世家子弟了。

　　这是一个既成了五年的事实，但他好像时时遗忘。他躲在傅家的荫蔽下，也在李长岳的纵容中，刻意无视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

　　他茫然地看着李长岳，李长岳冲他笑了笑，有些安慰，有些理解。傅远真不怀疑李长岳能明白他的意思，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起，傅远真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把真实的自己展示给他看。

　　李长岳在他身上得到片刻的喘息，他也一样啊。

　　“程翎。”

　　程翎抬起头，眼神一直在颤动。傅远真的左手被韩卿玄握住不放，他只能用右手示意程翎靠近。程翎沉默着走到床边，手里还紧握住那块玉佩。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对吧？”

　　程翎迟疑了下，然后点头。从傅远真把玉佩还给他，他就知道了。他一开始的想法没有错，傅远真的确在试探他，让他有勇气反抗。他也没有扔掉玉佩，大概是一直藏在身上的某个地方，不然落到池水里，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回？

　　傅远真往韩卿玄身边挪了挪，然后坐好，表情平淡，“对不起，我做过分了。我不该这样对你，我没有这个资格。”

　　他不是程翎的什么人，只是出于一时的同情，和仍然残留在他身上的，上个世界的浪荡性格和环境认知，以及二十五岁的成人心态，然后玩脱了。

　　他对程翎并不了解，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承受能力如何，他重视的是什么。显然，玉佩对他很重要，以至于他怒火攻心，伸手推他下水。程翎是个好孩子，即使一时失去理智推了他，也还是想要自己去救他。

　　这样的好孩子，不应该被欺负。

　　这样想没错，但不该由他来做。

　　他不该去干涉别人的人生。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

　　谁的人生，都与他无关。

　　李长岳遥遥看着傅远真，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傅远真在难过。

　　傅远真看上去好像从来不会难过，但他是会的。

　　又有谁不会呢？

　　程翎眼泪汪汪，看着始终冷静的傅远真，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嗯？

　　不光傅远真愣住了，李长岳也愣住了，韩卿玄被他一叫，也回过神来，然后发现自己握着傅远真的手，立刻脸红了。他想松开手，但敏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没敢动。

　　程翎在傅远真的沉默中哭了，“我生你的气。”

　　“对不起。”

　　程翎一边抽噎一边继续说着，“你不该这么对我，我也会难过。你就算说是为我好，我还是很难过。”

　　“是我不对。”

　　“傅远真，我当你是朋友的！哪有人会像你这样对待朋友，你太伤人心了！”

　　傅远真舔舔嘴唇，在程翎口口声声的质问中无言以对，而程翎的指控仍在继续。

　　“我父亲送我的礼物，我带了七年的玉佩，你说扔就扔，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没有，所以在挨骂，“对不起。”

　　李长岳忍受不了了，傅远真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过，程翎他凭什么！

　　“傅远真，你不用……”

　　傅远真打断他的话，“是我做的不对，让他说吧。”

　　李长岳无奈，只好退回去，满心不耐地坐在座位上。他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小家伙，被别人骂成这样都不还口，李长岳气的头痛！

　　那边程翎还是非常激动，小脸通红，脊背挺得笔直，“你要道歉！给我道歉！”

　　李长岳忍无可忍，“他不是一直在给你道歉吗？你还要怎样！”

　　韩卿玄一直云里雾里，傅远真自己掉水里了，怎么还要给程翎道歉？程翎一声声地吼他，傅远真居然都没反应的，对他那会儿的嚣张去哪儿了？！

　　傅远真觉得没什么，“我对不起你，不该戏弄你，不该丢你的玉佩。”

　　程翎拼命抹眼泪，傅远真的道歉没让他开心，反而觉得更想哭。他一直想问一句话。尽管很害怕，他还是想问。

　　是傅远真教他的，他要勇敢一点，去保护什么。

　　然后他脱掉了鞋袜，爬到床上跪坐在他身边，有些犹豫又有些坚定地伸出了手。

　　傅远真眨眨眼，没明白他要干什么，也就没动。

　　韩卿玄一脸不可思议，程翎这姿势……是要打傅远真？！

　　这怎么行，他都没打过傅远真呢，要打也是他先！

　　这样想着的韩卿玄立刻打掉程翎的手，“喂，别太过分！”

　　“哎别！”傅远真没拦住韩卿玄，又瞪住了想跳脚的李长岳，心里很无奈，程翎哪是会打人的性格啊，他要是敢打，哪还会有今天这么一出。

　　程翎没管韩卿玄，又向傅远真伸出了手，这次更坚定了。

　　“我原谅你了。”

　　傅远真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谢谢。”

　　程翎又不说话了，傅远真想松手，程翎握住不放。傅远真有点好奇，今天谁都握住他的手不放，那待会儿李长岳也要来握一握了？

　　程翎用力一握，傅远真看着他，听到他说话。

　　“我们还是朋友，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