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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暮催人去 ...


  •   两脚羊睁开眼。
      入眼的是那结满了蛛丝的木头,丝上的虫子在梁上忙的不亦乐乎,转眼间便又吊起一根蛛丝来,荡在了半空中。
      她微微吃惊,竟没想到自己睡在了床上,当下便摇摇晃晃地从稻草上爬起来,一顿一顿地朝门外走了过去。
      门外,眼尖的二郎一眼就瞧见了她,忙扯开嗓子大喊道:
      "娘——它醒了!"
      滕人正在后院里挖着野草,听见这话忙当下锄头,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搂住两脚羊,
      "孩儿……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两脚羊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缓慢地摇了摇头,又伸出手来,安抚性地抱住了蹲下身来的滕人。
      滕人更是欣喜若狂。
      "孩儿,"
      她道,
      "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原来这回男人照旧不肯拿家里的钱去给两脚羊请大夫过来,滕人终究是和他大吵了一架,于是干脆就将两脚羊移来了床上,日以继夜的地照看着她。
      只那伤口鲜血淋漓,看着着实令人胆战心惊,滕人见两脚羊几日未醒,又想起那夜她昏过去之时叫的那一声,心中更是百般滋味,这几日天天以泪洗面,连带着大郎和二郎都沉默了许多。
      男人走过来,看见两脚羊那双黑幽幽的眸子直往他瞧,不由得挥了挥手里的板斧——惹得两脚羊充满敌意地看着她,但却也仅剩于此,男人终究是脚步匆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两脚羊松了一口气。
      "娘。"
      她见滕人依旧蹲在她面前,搂紧了自己不住掉泪,不由得唤了她一声,又伸出手,带着她就要站起来。
      滕人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眼中又落下泪来。
      两脚羊皱了皱眉,又唤了一声。
      滕人这才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抱起了她,看着她额上那道坑坑洼洼的伤痕,哽咽道:
      "……苍天终于开了眼。"
      ——————————
      待滕人走后,二郎看着她的背影,蹑手蹑脚地跑了过来:
      "喂——你过来。"
      两脚羊回头,朝他低吼了一声,反而有些微愠,又退了几步。
      二郎有些莫名其妙,伸出手又要去扯她:
      "过来!"
      两脚羊这回是真的怒了起来,张嘴又要去咬,幸好这时大郎走了过来,一把拦住了她,低声斥道:
      "二郎!——你想再把滕人唤来么?"
      说罢,转而又看着气鼓鼓的两脚羊,一把牵过她,见她还不走,便只得低下头来,凑在她耳边低声道:
      "我和二郎有事要跟你说。"
      两脚羊的身子仍旧像是在原地生了根一般地,死死地钉着不动——她甚至还想甩开大郎的手。
      "……"
      大郎无奈道:
      "好吧,你想在这里说也可以。"
      说着,他从二郎摆了摆手,示意他去院中看着滕人,自己转而也蹲下身来,跟两脚羊平视道:
      "你昏过去的这几天,家里发生了好些事。"
      两脚羊听了这话,仍旧不为所动,那双又黑又亮的眼里泛过丝不耐来,又要使劲将手抽出来。
      大郎皱了皱眉,又将她的手抓得紧了些,继续道:
      "阿娘抱着浑身是血的你回来,在家里和爹大吵了一架——阿娘想请大夫来替你看看,可爹却想把你关进柴房里,阿娘她便……便随手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子出来,拿着它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划……"
      大郎如是说着,果然看见面前的两脚羊听见这话神色凶恶了起来,不由得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暗地又加了些劲道上去,又道:
      "你听好,从前是我和二郎糊涂,没看清楚你在阿娘心中的地位,稀里糊涂地招惹了你很多次……但以后,我和二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也要听话些,不要尽做些惹阿娘伤心的事……"
      他说罢,手一松,慢慢地放开了两脚羊,又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是转过身去,同二郎打了打招呼,并肩走了。
      徒留两脚羊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石头发愣。
      她这时才兀地想起自己昏过去时往怀里揣的骨头和树皮来,不由得伸手往怀里摸去,岂料那里空荡荡得很,连树皮都不曾剩下——竟都丢了。
      她顿时急了起来,在原地又跳又跃地抖了几下自己的衣服,心中又似那天火烧一般地焦灼了起来。
      那边滕人正端着簸箕从屋中走出,迎面撞上形容慌张的兄弟俩,不由奇道:
      "怎跑得这样快?"
      岂料那兄弟二人皆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又都各自摇了摇头,越过她进屋帮着男人干活去了。
      滕人只心下无奈,只得由着他们去了,又抬眼见两脚羊在原地打着转,便又放下手里的东西,便两脚羊走了过去:
      "什么东西丢了?"
      滕人抱住她,又蹲下看着她道,
      "告诉阿娘,我跟你一同找,好不好?"
      两脚羊一眼看过去,正好见了滕人脖子上那道用石子割出来的结了暗沉色伤疤的痕迹来,不由得心下一涩,更为焦急了起来。
      滕人见她半晌不说话,却也不急,仍旧只温声道:
      "是那些树皮么?你放心,阿娘将它们收得好好的,旁人找不到的……"
      不料两脚羊却仍旧是在原地打转,到了最后像是实在找它不到,慌了起来,便又扑进滕人的怀里,一连着叫了好几声娘,后来又指了指自己的衣襟,焦急地又"啊"、"啊"的唤了几声。
      滕人见她始终指着自己的胸口,看了半晌皱眉道:
      "你是说你原来的衣服里有东西?"
      "……"
      两脚羊见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大喜过望,也停了动作,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滕人。
      滕人抚了抚她的发梢,皱眉沉思道:
      "可是那日我……并没有见着你衣服里有东西。"
      她这话刚说完,便见面前的孩儿蓦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叫道:
      "……娘。"
      滕人见她这样子,不由得又叹息了她一声,又搂她过来,
      "或许是那夜匆忙弄丢了也说不定,没事的,你等等阿娘,好好想想那东西长什么样,等会我们再去台上找找。"
      岂料两脚羊看着她,却兀地泄了气,趴在她怀中闷闷地摇了摇头,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了。
      那几样东西——或许是在滕人没赶来的时候就被黑鸦从她怀里叼走;又或是在被滕人抱着的路上掉了出来……
      总之,想要再把那女子和孩儿的骨头捡回来,简直就如同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不过总有东西会留下痕迹的。
      两脚羊扑在滕人的怀里,抬眼看着天上那炙热的烈日,双眸里闪过一道亮如惊雷一般的恨意来。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乱世的的结局究竟会走向何方。
      高台上。
      距离上回的祭祀已过去了三四天有余,觋与里尹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一群赤膀的汉子怨声载道地拆去残留的建筑,身体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尽皆是汗如雨下。
      已经过去三四天了,可这天仍旧是滴雨未下,天上那轮金乌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也不知道是不是里尹的错觉,总觉得它似乎更大了几分。
      "神官,"
      里尹转过头去,对觋道:
      "怎么还不下雨?"
      觋眯着眼,由着高台往下面望去,那些汉子的身形被无限缩小,便像一群黑压压的蝼蚁——
      "不急。"
      觋嘶哑了声音,
      "河伯发怒了……我们得去找个另外一只祭品来求他息怒……"
      他道。
      他那回之所以救下那两脚羊,也就存了这个念头。
      里尹已然知道觋话中所指,可是没办法,男人在河边跪了两天,已然把他与觋的退路堵得死死的了,他没法再出尔反尔。
      "那家的是没指望了。"
      里尹也学着觋的样子眯起眼来,可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怨声载道,不多时便兴味索然地收回了眼,
      "再去买几只两脚羊过来吧。"
      觋也收回眼,那副瘦得只剩了皮包骨的身体也偏过来,看着里尹,试探道:
      "当真不行?"
      "当真不行。"
      在听到了回答后,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摆手道:
      "那就算了吧,多那么一两只……无济于事。"
      说罢便拂袖而去。
      里尹看着觋那干瘦的身体跃下高台。
      天空依旧是那么亮堂堂的,可里尹却觉得,那太阳像是带了死气一般地,正在天上阴恻恻地对着他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日暮催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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