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二二柱

1、第 1 章

　　南阳城地处江南，有三样东西是出了名的。一是倚月楼的各色花娘小倌，千金一掷为红颜，二是夜晚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皮影戏，戏腔悠扬引人醉，三是顺风酒楼的酒，名扬百里酒香绵。
　　顺风酒楼的掌柜许铢是个怪人，你若说他不务正业，可谁人不见那顺风酒楼的生意蒸蒸日上？你若说他勤恳老实，又每天逛窑子喝花酒，看着是帐本不翻。南阳人窥不透个中奥妙，只好私下嚼嚼舌根，该做的生意一桩也不肯少。
　　刚过端午，南阳还被甜甜的粽香裹着，不少人家包粽子剩的粽叶一片片晾在院里等着以后再用。顺风酒楼雕花招牌下站了一个人，穿着布衣布裤，拎着个包袱，看身量算是个健壮男子，颇有几分英气。
　　男子抬头望望招牌，踏进酒楼门。酒楼才刚开张，客人寥寥无几。候着的伙计立马上前来：“这位爷，喝酒还是买酒？我们酒楼的女儿红是一绝！”
　　男子低着头，有些窘迫地道：“你们掌柜在吗？”用的虽是当地方言，却是十分生疏，口音不准，一听便知是外乡人。
　　伙计一愣，掌柜？“爷可是要订酒？掌柜的这几天不接。”“不、不是……我找他有事……”男子头垂得更下，面上浮了一层薄红。
　　“不是吧，借钱？”伙计揣测着，“爷，这你还是走吧，掌柜的一分钱也不会借的。”
　　“阿荣！你一张破嘴又说些什么！你以为我听不到是吧？扣工钱！送酒去！”里间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听着满蕴怒气，人走出来才发觉他脸上含着笑，一双桃花眼里盈盈笑意，眉梢上挑，端的是一派风流。
　　有客人低低笑了，阿荣见自家掌柜没真生气，赶紧陪个笑奉承两句：“掌柜的，哪能啊？嘴上跑跑马，这南阳城里谁不知道你对我们这些伙计好？就这点儿，绝了！”
　　许铢听了，笑得更盛，用指尖点点阿荣：“德行！”伙计赶紧跑走了。
　　许铢转过身，眯起眼打量了一下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身量比起普通男子来高一些，也精壮些，面庞清秀，透出英气。倒是适合练武。许铢暗暗点头，客气开口：“这位小哥，找我有何事？”
　　那男子从包袱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许铢。许铢接过一看，是乡下老家来的信。许铢边拆边不动声色瞄了这人一眼。
　　匆匆扫过信件内容，原来是老家大姑的一个亲戚，说是找不到生计，来南阳投奔许铢做工，让许铢关照着些。还扯了些杂七杂八的八卦琐事。
　　收好信，许铢似笑非笑看着来人：“叫什么？”“沈言。”“沈秀才家的？”“是。”
　　沈言垂手立着，问一句答一句，木讷的很。许铢叹口气：“你随我来。”把人带到后院，许铢道：“我看你呆愣愣的也干不了什么机灵活儿，你就送酒吧。工钱就按酒数发，放心，食宿都保证，乡里乡亲骗不了你。”最后一句是用老家方言讲的，话出来二人都笑了。
　　“那好，让管家带你四处转转，收掇收掇，今天晚上带你上街。”许铢伸个懒腰，话不禁软了几分，“行，先这样。”
　　“好，谢谢……”话停了一会，沈言抬眼看许铢，许铢正笑着看他，“掌柜的。”
　　“掌柜的外边叫叫还成，你私下就叫我阿铢吧，别显了生分。”，说着，不忿地哼了一声，“那些小滑头，背地里还叫我铁公鸡呢。”
　　许言一听，笑了，是不是铁公鸡他不知道，不过许铢这模样，倒是像极了只小公鸡。夜晚的南阳城分外热闹。卖炸面点和糕饼小摊散发出的香气和着小摊贩卖力的吆喝声，再添上皮影戏馆里头晃动着的色彩斑斓的影子，生生描出一幅南方繁荣城镇的夜景。
　　沈言默默跟着许铢，看着他熟练地穿行在各条街巷，和人们亲切地打招呼，调笑，仿佛是这城镇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沈大个儿！”许铢转过头来冲着他笑，塞给他一包热乎乎的东西。沈言低头一看，却是一包马蹄糕，晶莹剔透的糕里夹杂着脆甜的马蹄碎，在灯下一照，金黄莹润，色如琥珀。
　　“傻了吧？这是福记的，他家的马蹄糕最为软糯香甜，又不过分腻，你这糙汉子估计也合胃口。”许铢得意洋洋地介绍，就差没亲自喂进沈言嘴里。
　　沈言忙谢过，拿起一块细细嚼，果真不赖。“嗳，沈大个儿，我问你，你去过青楼没？”许铢凑上来，一双桃花眼眯起，活活像只狐狸。
　　沈言喉咙一哽，呛了几下才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说没有。许铢要的就是这个“没有”，在许铢的引诱下，沈言随许铢进了南阳第一楼——倚月楼。
　　才一入楼，扑面而来的香风几乎让沈言透不过气，许铢看他窘迫的样子，伸手一揽：“走，哥带你快活去。”
　　绕过一堆莺莺燕燕，许铢二人径直上了二楼，许铢对着迎上来的老鸨叫：“把绯绯给我请来，爷今天有朋友。开间好房！”
　　“哟，许掌柜。今个儿您可来得不巧，绯绯今个儿被贵客点上了！这一时半会啊，怕是陪不了许掌柜你啦！“老鸨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捏着一方帕子，笑得谄媚。
　　“哦？什么贵客？绯绯可是我的老相好了，有什么贵客也不给我引荐引荐？”许铢半开着玩笑就去推门。
　　“哎哎，许掌柜，真真使不得！”老鸨急得大叫。话音未落，那门竟从里面开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出来，反手小心掩好门，对着许铢笑，一双明眸流光溢彩，含了几分玩笑的嗔怒：“许掌柜！怎的如此鲁莽？绯绯不过今日见了位贵客，许掌柜就这般不耐？难为许掌柜这般容貌气度，不想也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只怕是绯绯一片真心要错付罢！”
　　许铢早已挽住绯绯的手道：“怎么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可是想念的紧，今日又有朋友来到，不免激动了些，还望绯绯姑娘海涵，莫要忌恨才是。要不然，许某可要羞愧至死了。”绯绯闻言，笑着低骂了一句，转身进屋。
　　许铢抓住时机，向门缝里瞅了一眼，只看见软榻上一个紫衣身影，模模糊糊的也不甚分明。
　　许铢只心里盘算一下，便猜出那人身份，心下凛然，歌舞也不看了，头一回不喝酒出了倚月楼，直把那老鸨气得跺脚。
　　南阳城里，喜穿紫衣又有财力“请”得出揽月头牌绯绯的，也不过那一人。
　　南阳王，叶兆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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