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时光相隔遥望》唐子念

8、漂亮的班主任

　　顾涟漪原本以为，她有哥哥，有爱她的爸爸妈妈，有疼她的爷爷奶奶，她这辈子都不需要去争些什么，所有能退让的她都可以让步，可是，唯独任承易，她却半点都不想让别人占了便宜。
　　一大清早，三班的同学都在热火朝天的早读，只有顾涟漪一个人在发呆。
　　“同学们！”
　　嘹亮的嗓音响起，三班的同学都停止了读书声。
　　顾涟漪察觉到耳边的喧嚣忽然停了下来，漫不经心地往讲台上扫了一眼，班主任陈康已经站到了讲台上，身旁还站着一位优雅的女人。
　　任可宁瞬间睁大了眼，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向讲台。
　　准确的说，是看向那个女人。
　　顾涟漪身旁有人压低声音说：“那女的谁呀？不会是康康的女朋友吧？”
　　“你胡说什么啊？”
　　“怎么可能啊？”
　　女生们明显不信。
　　顾涟漪开始仔细打量起那个女人。
　　确实，她长得很漂亮，一身随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得体，漂亮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在女人环视教室的那一刻，顾涟漪在她眼里眼捕捉到一丝严厉，但只是一瞬，那种眼神就立即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还是像刚才那样优雅的笑着，气质的站着，与身旁的康康显得很登对。
　　粉面含春威不露，这就是了吧。
　　陈康神秘的说：“同学们，想必你们都已经看到我身旁这位美女了吧？怎么样，她漂亮吗？”
　　教室里整齐响亮地回答：“漂亮！”
　　“那我就放心了！”
　　班里有个喜欢搞事情的男生问道：“康哥，这个美女是谁啊？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啊？”
　　哄然的的笑声在教室里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也开始蔓延开来。
　　顾涟漪觉得这个男生真是胆大，平时喜欢开同学玩笑也就算了，现在还把玩笑开到老师身上，不怕被罚？
　　顾涟漪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她脸上一如平常，没有半点动容之色。
　　陈康毫不在意地一笑，缓缓开口：“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事。我从明天起，要调往外地支教，因为我实在不忍心丢下我们三班，所以……”
　　他指了指旁边那个女人：“我给你们找了一位新的家长。”
　　气氛瞬间变得怪异起来，所有人笑容都还凝在嘴角，却没有谁再能笑得出声。
　　陈康像没有察觉到似的，仍用他一贯幽默的口吻说道：“既然同学们觉得这位老师长得漂亮，那么，我也就不用再担心你们上课走神了。”
　　语气轻松诙谐，就好像，他刚刚只不过在说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教室里鸦雀无声，弥漫起悲伤的气味，这个秋天好像变得有点冷。
　　离别的伤感总是这样毫无防备的向人们席卷而来，扑灭一切的兴奋因子。
　　连一直埋头做题的杨帆，拿着笔的手都僵硬了起来。
　　陈康当然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但他还是那样轻松的开口：“同学们怎么都不说话了？我只当你们是在祝福我哦！”
　　大家知道，他不想给任何人留下什么伤感，他只想把那个有趣、乐观的陈康永远留在三班每一个人的心里。
　　可顾涟漪分明看见，这个永远只以笑容示人的男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尽管只是一个月的相处，那份植入心底的师生情都是不可磨灭的，他所为他们做的，已经超出了他作为一个老师的责任范围。
　　这一点，杨帆深有体会。
　　谁也不想让他走，也没有谁想用哭泣欢送他，可是，有几个女生，依然掉下了眼泪，一颗一颗，晶莹剔透。
　　顾涟漪心里也不是滋味。
　　好好的清晨，再也没有人想睡觉了。
　　“同学们，我们后会有期。”艰难地说完，这个看似坚强的男子，深情鞠躬，大步走出了教室。因为他生怕下一秒，就会在他们面前失态。
　　他的步伐很快，转眼间已经不见了踪影，没有人看见他那时的表情。
　　顾涟漪想，他一定流泪了，为了三班，为了他们，而流泪。
　　一个月的欢笑酿造出来的泪水，竟是如此酸涩的，谁又料得到呢？
　　沉重的气氛僵持了一会儿，被晾在一旁的女人开了口：“同学们，作为一个老师，我很理解各位目前的心情。现在，我给你们三分钟的时间，擦干眼泪，平复情绪。开始。”
　　沉浸在悲伤里的三班同学听到这话都愣了一愣，有些快要止住眼泪的女生捂着脸哭得更凶了。
　　完全是一个旁观者的语气，真没人情味。顾涟漪都开始怀疑那些女生是在哭离别，还是哭她们未来悲催的高中生活了。
　　三分钟很快过去，惊奇的是，女人的语气，柔软了不少：“我知道，你们刚才肯定在想，‘哼，你才不懂我们现在的心情呢，少假惺惺的’”
　　调侃的语气，有人不禁小声的笑出声来。
　　她又接着说：“我走的时候，我的学生们也是这么送我的。”
　　“我的学生，没有你们那么幸福，他们是山乡里的一群孩子。”
　　“我去山里支教快五年了。这五年里，我教他们认字，教他们读书，和他们同吃同住，论感情，应该不比你们和陈康老师的少。五年了，那座山和那个小村子变成了我的另外一个家，而我，也被他们当成了必不可少的家人。我离开的时候，那些可爱的孩子，都拿着烙饼和鸡蛋来送我，那些东西，都是他们家里很难吃得到的。”
　　“你们也许不能理解，但今天这番话，我只想告诉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里，谁去谁留，皆有定数，得与失，又焉知非福？你们的陈康老师离开，并不一定代表着你们失去了他，也许你们只是在无意间，为山里那些比你们艰难百倍的孩子送去了一方安泽。”
　　“同学们，珍惜当下，才是永恒。”
　　座下无言，感慨万千。
　　是啊，她也是老师，她也有学生，她也是经历了离别而来到这里，我们都没有资格苛求她什么。
　　毕竟，谁都不容易。
　　“好了，伤心难过，就到这里。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任，名诗冉，大家叫我任老师就好，”她反手在黑板写了一个大大的任字，“下面，再给大家宣布一个——”
　　她拉长了尾音，留下悬念，引得学生们一颗好奇的心都悬了起来，心底冒出了小火苗。
　　“坏消息。”
　　小火苗弱了。
　　“这个月月底，期中考试。大家好好准备一下。”
　　一盆冷水狠狠浇下，小火苗灭了。
　　教室里充斥着哀怨的叫唤声。
　　“别失望得太早，有坏消息就要有好消息冲冲喜。”
　　小火苗死灰复燃。
　　“期中考试后一周，文艺晚会。大家依然要好好准备，不能给三班丢脸。”
　　小火苗“蹭”地冒起来，火烧燎原。
　　教室里拍桌子的拍桌子，欢呼的欢呼。
　　“安静，文艺晚会的事，就交给文娱委员全权处理。”任老师淡定地说，“文娱委员是谁？站起来，自我介绍。”
　　中排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扭扭捏捏的站了起来，捏着嗓音说：“我叫辛然，是三班的文娱委员，在初中……”
　　“好了，你不是在面试。”任老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看向其他人，“我初来乍到，不可能一下子认识你们每一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只要让我知道你是谁，就可以了。行了，你坐下吧”
　　刚才辛然本想向大家显摆一下自己在初中的工作能力，不料竟被任老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坐下时脸色很难看。
　　这个叫辛然的女生，顾涟漪早有耳闻，不过，她的名声不太好听，好像班里的女生都不怎么喜欢她。
　　顾涟漪不轻易交朋友，认识她完全依靠于那些小道消息。
　　很多人都说辛然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但总喜欢摆阔气，目中无人。
　　虽然任老师刚才那样对她，让不喜欢她的女生们感到很解气，但她们心里还是微微忌惮起了这个麻辣老师。
　　任老师面无表情地扫了全班一眼，：“班长，站起来。”
　　三班的班长是叶长亭。
　　有了辛然那个前车之鉴，叶长亭也不敢多啰嗦，简单明了：“老师好，我叫叶长亭。”
　　任老师略微点了一下头，对叶长亭的自我介绍感到很满意：“好，我们三班人，说话做事，就要简洁有力，这叫个性。坐下。”
　　好酷啊！
　　于是所有人对任诗冉态度都从一开始的排斥转变为了崇拜。
　　三班的班群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变成了任诗冉的粉丝群。
　　顾涟漪觉得，这个班主任真有意思。
　　“我们班的节目，民主商议，投票决定，文娱委员负责，班长辅佐。节目选定后，拿过来给我看一眼。希望大家积极参与，还是那句话，不要给三班丢脸。下课。”
　　说完，任诗冉就自顾自走出了教室，头都没回一下。
　　她前脚刚走出教室，后脚班里就掀起了讨论狂潮，有讨论任诗冉的，有讨论文艺晚会的，还有讨论辛然的。
　　杨帆嫌太吵，就走出了教室。
　　任可宁一脸激动地把叶长亭跟任可宁拽到顾涟漪桌前，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任诗冉是谁吗？”
　　“新班主任啊。”顾涟漪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
　　任可宁一个白眼横过去，狠狠地戳了一下顾涟漪的脑门：“她是我姑姑！”
　　姑姑？任可宁的姑姑。
　　那岂不是……
　　“那岂不是也是任承易的姑姑？”顾涟漪说。
　　任可宁心想孺子可教也：“你原来不傻啊。”
　　“去你的。”然后任可宁就被顾涟漪毫不留情地打了。
　　任可宁劝道：“你们可得小心了，我姑姑是个叛逆少女。当年她不听我爷爷的劝告，放着城里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去山里支教，一去就是五年，谁劝都不听。”
　　“后来她又闪婚，跟当地教育局的一个小官生了个女儿，转眼都六岁了。要不是我奶奶拦着，我爷爷早把她给宰了。”
　　说完，任可宁就把手横在脖子前，做了一个自杀的动作。
　　顾涟漪听得津津有味。
　　她没想到，任诗冉看起来那么年轻，孩子居然都六岁了。
　　于甜说：“支教是好事啊，说明你姑姑很有爱心啊。”
　　任可宁一笑：“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不能够任性的。”
　　没错，这一点顾涟漪很清楚。
　　名门望族的孩子，生下来，多多少少都是带着使命的。就算不能为家门争光，也不能有损家族颜面。
　　而任诗冉的做法，无疑是让任家丢了一个天大的脸。
　　顾家的家庭底蕴虽比不上任家的那么深厚，但顾涟漪从小就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跟随自己的心意去做的。
　　任诗冉，太任性了。
　　但任诗冉的奋不顾身，究竟是建立在什么之上？
　　这成了顾涟漪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疑惑。
　　很久很久以后，顾涟漪才明白，那是梦想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