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时光相隔遥望》唐子念

4、悸动

　　九中的清晨在起床铃温柔的呼唤中苏醒，雾气未散，微润的空气中带着一抹清新，夹杂着茉莉的香气。
　　开学第一天夜晚，大家都兴奋得睡不着觉。神奇的是一大清早竟没有人赖床，甚至每个人都早早地穿戴好学校提前发下来的迷彩服，去到操场等候了。
　　顾涟漪她们吃完早饭赶到后，操场上已经人声鼎沸了。
　　远远望去，人群似一团团墨绿色的花簇，晕在鲜嫩的绿里，与蓝天映衬，白云交相，倒变成了别具一格的风景。
　　九中的开学典礼和军训是顺接进行的。听完校领导略带口音的场面话，又掠过高三学长的鼓励后，高一军训就正式开始了。
　　维持一周的军训，不过就是每天稍息立正，敬礼完毕，乏味得很。虽说已经入秋了，可是天气仍然十分燥热。烈日当头，同学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枯燥无味的动作，一天下来，就算一开始再兴致勃勃这会也该变成哀怨哭号了。
　　戴着银白哨子的总教官手持文件，面容铁板四处巡视着，厚重的迷彩服搁在身上竟也不觉得难受，那张古铜色的面庞跟这烈日骄阳一样，让人很难不讨厌。
　　“哔——”渴盼已久，一声长哨如同疆边捷报，划穿天际，操场四周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弛，就像血液忽然全都涌上头顶。同学们边叫嚷着解开迷彩外套的扣子，一时深色T衣短衫显露出大片大片的汗渍，深谙得像乡野路边车轮碾过的泥潭。
　　于甜一屁股坐到树荫下，边捶着肩膀，边哀嚎：“真是累死个人！活了十几年，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汗泪混合的滋味……”
　　叶长亭坐在她身旁，好心地帮她揉捏着肩膀，力道很足，舒服得她不断发出感叹。
　　“那这滋味如何？”
　　“……涩得慌！”
　　顾涟漪陪着笑了两声，昂首饮下一大瓶矿泉水。她倒不觉得累，经常打篮球，体质好，这样的量一天下来还是挺精神的。
　　从兜里掏出一瓶防晒霜，顾涟漪眼珠子一转，趁机一勾一抹，给树荫下的两人弄成了大花脸，自己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任可宁喝了口水，看见叶长亭和于甜突然间变成这幅模样，小脸憋的通红，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被捉弄的两人顿怒！一把夺走顾涟漪手上的防晒霜，气势汹汹反攻起来。奈何顾涟漪身手太好，她们不管怎么弄都没成功让顾涟漪脸上粘上半点。
　　正在抵挡于甜进攻的顾涟漪动作瞬间停止，眼神呆滞望着前方，似疑迟未缓又夹杂风雨前后的波澜，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绯红。
　　于甜嘻嘻地在她左脸抹上一笔白霜，映着红晕的脸色，那一抹雪白显得很耀眼。
　　于甜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同样呆住：“那、那不是我昨天遇到的学长吗？”
　　叶长亭和任可宁皆闻声望去。昨晚没见到正脸，本就好奇，现在终于能一看究竟了！
　　叶长亭觉得来人眼熟，又仔细一瞧，悄悄地对身边的任可宁说：“他就是昨晚漪漪在超市里撞到的那个男生。”
　　任可宁一惊，“那还真是巧了。”
　　原来顾涟漪和于甜认识的是同一个人，不过，他今天是来找谁的呢？
　　任承易站在不远处一颗树下，与顾涟漪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
　　阳光透过树叶，留下满地的斑驳，细碎无规的光斑落在他的白衬衣上，摇曳发亮。他身着校服，就那样干净地站在那里，是无须任何修饰的风景，目光如炬。
　　任承易耐心地等了顾涟漪很久，顾涟漪都半天不动的。
　　于甜发觉到任承易的目光一直在顾涟漪身上徘徊着，几分钟过去了顾涟漪还依然傻愣愣的，不禁伸手拽了拽顾涟漪的衣袖，“涟漪，他好像是来找你的诶……”
　　找她的？顾涟漪立马回神，紧张万分地低下头，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纠结了好一阵儿，才慢慢踱步过去，每一步都似灌了铅一样。不到十米的距离，却让顾涟漪走出了十年之久。
　　她在他面前站定，脸颊已经红得不像话。
　　“学长，你找我？”
　　她在他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儿，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
　　相比之下，任承易倒是从容许多。伸手到她面前，“你的冰贴，昨晚落在超市里了。”
　　冰贴什么的，她早都已经给忘了，再说怎么也轮不到学长大神亲自给她送冰贴，她是走了狗屎运了吗？
　　何况学长这么冷，没想到居然会把这种小女生的东西拿在手上。
　　顾涟漪望着他手里可爱的的布朗熊，和他违和的气场，忍不住低声发笑起来。
　　她接过，仰起头对他道谢。
　　顾涟漪165的身高在九中已经不算矮了，甚至比一些高三的女生还高，任承易却比她多出一个半头，看他当然只能用仰视的。
　　抬起头对他笑的瞬间，那双水亮亮的眼睛灵动，闪烁，一时间，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溢出来，有点甜。
　　加上这次，他们总共见了三次面，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
　　她笑起来真是说不出的好看，眉眼弯弯，红唇轻扬。仔细看她的五官，没什么特别的，怎么组合起来，却成了一张足以让人称作惊艳的脸呢。
　　她一颦一笑间，任承易眼前忽然闪过一抹雪白。
　　他难得的勾起唇角，抬手抚向她的脸颊。
　　节骨分明而修长的手指在顾涟漪脸上轻轻地揉抹着，细细痒痒的触觉好像施了魔法，让顾涟漪瞬间动弹不得。她就那样愣住，观赏着他柔和的眉目，一动不动。
　　这样的他，跟她第一眼见到的他，是判若两人的。
　　第一眼，他薄薄的双唇微抿，让她觉得他是冰冷的，难以靠近的。
　　第二眼，他冷俊的眉眼依然，身上仍是给人一股淡淡的寒意。
　　而现在，他目光那么温柔，为她擦脸的动作那么轻缓，她都不敢相信，她前后遇见的是同一个人吗？
　　任承易察觉到她的专注，便一眼对上了她的目光，顾涟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盯着他瞧，急忙低下头去避开他的指尖，“只是防晒霜而已，没关系的。”
　　任承易动作顿了顿，将手放回身侧，薄唇微启时，顾涟漪提前一步开口，“谢谢你给我送冰贴，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学长再见！”
　　话音刚落，顾涟漪转身就想逃。
　　又想给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没门！
　　任承易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到面前，似笑非笑地问她，“就这么怕我？”
　　“不是……”顾涟漪下意识回答，好不容易淡定下来的双脸忽然又变得滚烫起来。
　　她想挣脱他的手，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她忍不住仰起头，却被他撩人的目光吸引得移不开眼。
　　他还是扣着她的手腕，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又在她耳畔悄然循环，“不是，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嗯？！
　　顾涟漪惊到了，他这是来向她讨债了吗？
　　“那、那我把钱还你。”
　　任承易狭长的眼睛眯了眯，“我不要钱。”
　　顾涟漪秀丽的眉不可察觉地微蹙，微顿，“那你想怎么样？”
　　“请我吃饭。”某人毫不脸红。
　　顾涟漪自然纠结，可是眼下她又不得不答应。
　　轻易捕捉到她眼底的犹豫，他握着她手腕的手又微微收紧了些。
　　顾涟漪一咬牙，语气似有些许悲决，“好，我答应你。”
　　任承易得逞了，薄唇一扬，便松开了她的玉腕。
　　“九月六号下午五点半，高一教学楼下，我等你。”
　　“记得，我叫任承易，以后，别再叫我学长了。”
　　说罢，某人便潇洒地走掉了，留下顾涟漪一个人愣在原地，终于，他也留给了她一个背影。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顾涟漪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他说他叫任承易，他说要她请他吃饭，他说九月六号在教学楼下等她，他说让她不要再叫他学长了，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任承易的嗓音低沉醇厚，像上好的大提琴缓缓奏起，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放。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萌芽。不过一天时间，他就给了她那么多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一刻的悸动，不可否认。
　　因为隔得有点远，叶长亭她们听不见他们的交流，只看见任承易不仅摸了顾涟漪的脸，还拉了顾涟漪的手！
　　待任承易走远了，她们才一窝蜂地涌上来。
　　于甜抱着顾涟漪的手臂，兴奋地说：“涟漪，男神跟你说了什么？他居然笑了诶！”
　　叶长亭问：“漪漪，他不是你昨晚上不小心撞到的人吗？突然来找你干什么？”
　　任可宁问：“我总觉得他眼熟得紧，不是因为昨晚上，可……就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涟漪，他叫什么名字？”
　　顾涟漪眨巴眨巴眼睛，惊奇地发现他和任可宁一个姓！
　　“他说……他叫任承易。”
　　“任承易！”任可宁大呼，“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他是我堂哥！我大伯的儿子！”
　　“堂哥？！”众人皆惊呼。
　　叶长亭问道：“那你刚才怎么没认出他来？”
　　任可宁理了理头发，说道：“咳，我小学的时候就去了别省读书，前几天才搬回来，还没来得及见他呢，对他的印象也就只有幼儿园了，他那时候又不长这样，我怎么认他？估计他也不记得我了吧。”
　　接着任可宁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顾涟漪，问道：“涟漪，我哥……他在追你啊？”
　　“不是不是……”顾涟漪连忙抬起双手力证清白。
　　于甜眼前一亮，抽出顾涟漪手里的冰贴，在她眼前晃了晃：“还不承认？这是什么？”
　　“这是昨晚上我落在超市里的，人家只是给我还回来而已。”
　　“就这么简单？”叶长亭问，“条件呢？”
　　真是识她莫若叶长亭啊。
　　顾涟漪咽了咽口水，乖巧地说：“请他吃饭。
　　“话说你们发展得也太快了吧，才开学一天诶，这又是摸脸又是牵手的，还约饭，下回岂不是……”
　　叶长亭捏着顾涟漪的脸蛋，笑道：“我家漪漪生得这么漂亮，有什么可奇怪的。”
　　“唉，还是学长套路深啊！先吃饭，然后再喝咖啡，接着呢再送你回宿舍，然后就顺理成章……”
　　顾涟漪忽然把手指插进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气呼呼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