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学霸不要跑！》岚雁

7、第七章

　　等齐国强看到自己儿子缠满了白色纱布的双手，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齐昭远平静地把自己昨晚的经历复述了一遍，仿佛昨晚的惊心动魄都只是自己看的一场动作电影。

　　但是齐国强反应的强烈程度却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急得头上都冒出了大滴的汗珠，一想到昨晚上那么危急的情况自己竟然浑然不知还在家里喝酒，他就感到一阵深深的后怕。

　　齐昭远看着爸爸一会儿在房间里心烦意乱地踱步，一会又抓起他的手不住问有没有事，安静而不语，只是努力用受伤的手拿着勺子，从碗里舀稀饭。

　　齐国强突然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醉后泛红的眼睛已经控制不住泪水。

　　“对不起……”齐国强抱住儿子瘦削的肩膀，齐昭远感觉滚烫的泪水已经湿濡了他的衬衫：“我没能力保护你们……”

　　没想到那些人这么狠，连小孩子都要下手……自从妻子车祸，肇事车主又当场逃逸，仅仅为了稳住病情，他已经欠了一大屁股的债，内心的无数痛苦和煎熬只能靠酒来麻痹……

　　齐国强看着那眉目神态都与妻子隐约相似的儿子，心乱如麻。他痛苦，也自责，他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妻子，还没等他从伤心的泥沼中爬出来，就发现原来儿子也岌岌可危。

　　只这么一句话，齐昭远鼻子一酸，他只好抿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怪我，都是我不好……你妈妈，就不应该跟我，我害了她……”齐国强反复念叨着齐昭远不懂的话，再也没有从前的顾虑，抱着儿子撕心裂肺般呜咽起来。

　　齐昭远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父亲的肩膀，想把自己的力量通过手传达给他。

　　他虽然曾经灰心过，曾经在心里抱怨过，但是他没有真的恨过爸爸。

　　因为他知道，人的精神一旦崩溃，是需要时间恢复的。

　　等到齐昭远来到学校，早自习已经开始快二十分钟了。刚一到班级门口，值日班委就把自己拦住了：“庄老师说让你去她办公室。”

　　齐昭远向后瞟了一眼自己的座位，邱臻也不在，看来是他把昨晚的事跟老师说了……

　　果然，齐昭远到庄铃办公室时，就看见邱臻已经在里头背着手靠在白墙一旁，见他来了，挑挑眉毛，没有说话，显出跟他以往不一样的沉默，齐昭远莫名觉得邱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昭远来啦，你没事吧，我刚刚听邱臻说完昨晚的事……”庄老师连忙起身拉住他的手，看他的伤势。

　　“谢谢老师，我没什么事……”齐昭远不好意思地低头，他真心觉得自己给老师带来了麻烦：“不好意思，让老师操心了……”

　　“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保护学生安全是老师的责任啊！”庄铃长叹一声。

　　庄老师一旦开始说话，是不讲到尽兴从来不停的，两人默默听着，只要在对方停顿的时候拼命点头，就足以激励老师继续说下去。

　　听到最后他们就明白了两件事：经过学校和家长的商讨，认为齐昭远目前最好寄宿学校，住宿手续已经办好。而学校即日起会加强门卫管理，严禁社会人士再靠近学校。

　　等到了快上第一节课，庄老师这才恋恋不舍地把两人放走。

　　“现在就不用担心那些人老来找麻烦了！” 邱臻刚迈出语文组办公室的大门，就伸了个大懒腰，在屋子里听训真是憋坏了。

　　“嗯……”齐昭远却有些闷闷不乐，心中仍然牵挂着家里的情况。

　　临走的时候爸爸跟他说让他在学校里好好安心学习，钱的事他肯定会想办法，并且保证从此之后再也不喝酒。但是……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臻哥！怎么回事每天都在办公室看到你！你到底惹什么大事啊我的天！”正当齐昭远忧心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

　　这话当然不是对他说的，他也不认识这个男生是谁，应该是其他班的人，见了邱臻便十分热络地擂了他一拳，停下脚步来。

　　邱臻笑了几声，毫不在意对方的调侃，回敬道：“滚！我是因为见义勇为受到老师接见的好嘛！”

　　齐昭远听着这两人好像讲相声一般一唱一和，忍不住笑了一下，抑郁之情不知不觉稍稍褪去。

　　他没想到，邱臻虽然看起来正在跟朋友扯淡，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邱臻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今天早上，他刚来学校就去语文教学组办公室找了庄老师，把昨晚上遇到的事情跟她一五一十交代了。

　　庄铃老师的反应超出他的想象，脸一下子煞白了，连连问了好几遍，确认两个人都没什么大问题，又喃喃自语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什么“明明跟我说已经没事了的……我真傻……怎么什么都不说……”

　　邱臻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老师，齐昭远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初二的时候好像有一学期都不在学校，是不是跟这事有关？”

　　因为很明显，齐昭远不是会跟□□扯上任何关系的人，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家里出了问题。

　　庄铃沉默了很久，邱臻感觉她仿佛在思考一件很为难的事，连眉毛都几乎皱成一片了，最后她缓缓开口。

　　“邱臻，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个事你保证不要其他同学说。”

　　“啊？”邱臻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老师委以重任的一天。

　　庄铃老师仿佛在斟酌用词，说话比她上课的时候慢上几乎一倍。

　　“这件事当时因为怕同学们太小，被学校封锁消息了。但是现在我单独告诉你，齐昭远家初二的时候出了很大的事，他妈妈被人驾车撞死，肇事者逃逸到现在还没被抓捕归案，他家因为治病也负债累累，那些人可能就是为了讨债才趁着他放学来围堵威胁他的……”

　　庄老师的语气音调温和平缓，可每个字都仿佛是一道闷雷，让邱臻刹那间脑袋里一片空白，嗓子发紧，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僵直了身子，怔怔地看着雪白的办公桌。

　　他甚至还依稀记得自己当初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新闻，当时只是觉得很惨很可怜，可也只是当做世界上发生的无数悲剧中的一件来对待。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个悲剧就发生在你的身边，离你只有十厘米的距离。邱臻怎么也没法想象，齐昭远那么瘦弱的身躯里，竟然承受着这么悲痛的往事。

　　怪不得……

　　昨天晚上的眼泪，还有齐昭远面对王倩倩时候的反常举止，这些让他疑惑的细节，此时有了答案。

　　我之前还讽刺过他……邱臻不停用手指扣着手掌，此时心情很不好受。

　　其实如果是别的事，不一定能够触动邱臻的心。

　　但偏偏他自己从小父母便离异，从小就跟妈妈从中国到美国，一起生活了近十年，到了五年级才回国。

　　对邱臻来说，远在异国他乡的母亲一直都是他难以排解的思念和渴望。

　　但是，就算妈妈在美国，好歹每个月还可以打电话给她，但是齐昭远……他连这样的期望都不可能再有……

　　震惊之余，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惜渐渐占据了邱臻的心扉。

　　“老师……你把这个告诉我，是想让我干什么吗？”邱臻最后叹了口气，看着老师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下事情的始末而已。你只要不跟别人说就好，齐昭远现在是你的同桌，老师知道其实你对自己的朋友很好，是个很讲义气的同学，希望你能多理解他，帮助他。”

　　就算回到了教室，邱臻脑海里也还是一遍遍地想着庄老师的话，他又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齐昭远。

　　齐昭远不知道在稿纸上写什么，写着写着就就突然停住了笔，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作业本，眉宇之间时不时流露出的沉默而忧郁的眼神。

　　“喂……”邱臻情不自禁开口了叫一声。

　　齐昭远没想到邱臻会主动找自己讲话，下意识“啊”了一声，扭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邱臻是跟自己说话，才有些忐忑地说：“什、什么事啊？”

　　“额……”邱臻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干嘛要叫这一声，只好顺手指了一下齐昭远正在做的英语作业：“你这题，选错了。只要用一般过去式就好了。”

　　“……”齐昭远脸一红，他做着自己不擅长的英语题目本来就有些瞎蒙，刚刚想到家里的事又出神了，他连忙拿起橡皮擦把答案擦掉，真诚地问邱臻：“为什么不能选D啊？”

　　“这个我不知道。”邱臻实话实说：“就是知道啊……语感吧，这种情况下没有用完成时的……”

　　齐昭远有些无奈，却又有些新奇。

　　邱臻主动跟自己谈论学习，好像是第一次呢……

　　齐昭远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平时大家找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讨论学习和作业的事，到了邱臻这，竟然是反过来了……

　　齐昭远感觉到昨天晚上事情过去后，邱臻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和善不少。

　　是在同情我吗？他忍不住想。

　　齐昭远一向不喜欢被人当做弱者的滋味，因为讨厌别人谈论自己的伤心事，也不喜欢他们眼里流露出那种带着悲悯的眼神。

　　但是这样隐隐的示好，却意外地没有那么让人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