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六) ...
-
冷风吹过赵家老宅门前的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响声后,又窜过门廊,钻进了赵潭没有扣紧的衬衫衣领里。它带走了晨光留在人皮肤上的最后一点温度,让赵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他并没有将臂弯里挂着的休闲西装重新穿上,因为面前的门已经打开了。
令人惊讶的是,给他开门的不是佟姨,而是俞思言。
“工作结束了?”
“啊……嗯,剩下的拿回来做也行。”
赵潭一路想着刘风正对俞思言的微妙态度,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早上出门前给出的说辞。他说自己要去公司。俞思言提出跟老板一起去加班,还被他拒绝了。
“佟姨呢?”赵潭试着换一个话题。
“佟姨今天请假,淼淼不太舒服,”俞思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昨天晚上问你时,你说这个周末想自己呆着,让我给所有人都放了假。”
赵潭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所以,”俞思言顺理成章地问他,“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人送来。”
“不用那么麻烦,”赵潭边往楼上走边说,他今天确实有工作要处理,“你随便做点什么,我没那么挑。”
说完,赵潭就去了书房,自然也没看到俞思言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
他确实不算挑。只不过在国外留学时,因为帮佣做的西餐实在太不合胃口,逼着他不得不学会了自己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说那句话是因为他推己及人。
赵潭记得俞思言出国留学时,除了学费,拒绝了爷爷给他安排的一切。那他做顿饭,解决两个人的温饱问题,应该是驾轻就熟了。
现实是,考虑任何问题,永远不要太想当然。赵潭瞪着摆在眼前那坨浸在黑色酱油汤里的面条,开始了自我批评。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俞思言,对方已经把自己碗里那份散发着同样奇怪气味的面条吃掉大半了。难道……这面条其实没有卖相那么糟糕?
赵潭犹豫了会儿,最终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
好半天后,他缓过来,并得出结论。
能吃。
也就仅止于此了。不至于让人吐出来,但味道确实……令人怀疑人生。
赵潭正犹豫着是继续适应这难忘的味道,还是自己下厨重新做点什么。坐在他对面一声不吭的地狱厨师俞思言,已经解决了自己的午餐。
他是没长味蕾吗?
赵潭正觉得不可思议,俞思言已经上前俯身把他面前的碗,连同自己的碗一起端走了。走之前,俞思言说了句,让他等一会。
这时候乖乖等在餐桌前,可不是赵总的风格。他起身跟着俞思言进了厨房,“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用,”俞思言没有看他,而是轻车熟路地在厨房里翻出了面包、生菜、西红柿那些食材,“这个我会做……是你喜欢吃的。”
赵潭挑了挑眉,对俞思言笃定的语气感到好笑,“你倒是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了?”
俞思言没回答他。赵潭就乐得靠在厨房门边,打算看他怎么忙碌。
赵潭从前鲜少有机会看到俞思言不穿西装的样子。
一方面,自成年后,他们很少在公司外见对方。另一方面,他们见面的那少数几次,往往都是在赵家老宅,也就是赵董事长的身边。
俞思言在他爷爷面前从来中规中矩、西装革履,很少穿正装以外的衣服。这一点,他一直很是不屑,总觉得俞思言装模作样的表现,是为了故意讨好他爷爷……
今天的俞思言倒是穿得很轻松休闲。
黑色紧身牛仔裤配水洗的浅蓝色牛仔衬衫。为了方便活动,衬衫的袖口被卷到手肘处。连领口的扣子也松开了两颗。
赵潭斜倚在门边,绷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俞思言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套上了件围裙,还是件粉边白底缀满小碎花的女式围裙。这件额外的衣物,和他研读火腿包装说明时认真严肃的表情反差巨大,让赵总忍不住扬起嘴角。
阳光照进厨房。从赵潭的角度去看,就像是流理台前挺直忙碌的背影被镀上了一层微光。那光暖暖的,让他忍不住松开绷紧的肩,将整个上半身都斜靠在厨房门框上,就那么放松地盯着俞思言。
短短的几分钟,却好像被拉成无限长,永远地刻在了赵潭的脑海。
“噔噔噔——”
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因此清醒过来时,赵潭才意识到,他又一次看俞思言看入了神。赵总经理忍不住猛地直起身,低头撇开视线,还伸手挡了下自己的嘴角。
一无所知的俞秘书在听到不断作响的铃声后,还一脸无辜地回头问他,“不接电话吗?”
赵潭无言地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来电显示是韩浩。
“赵大少爷,您可算接电话了哎!”一接通,韩浩就在电话那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晚上空吗?我一哥们在市中心开了个新场子,怎么样?去不去给捧个场?”
“不去,”赵潭莫名气不打一处来。
“别啊,我听说你叔可要去,还带着他手底下那几个小妖精,”说到这韩浩十分不给面子地嗤笑出声,还特大言不惭地问赵潭,“你说他手底下那几个怎么就那么和谐,没互相给对方打出个好歹来。”
赵潭瞄了眼俞思言,拿着手机去了客厅后,才回他:“你要是好奇,你不妨也试试。”
“我可不是个随便的人,”韩浩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轻浮得赵潭都听不下去,“你说你都忙什么呢?都不出来感受感受生活,图什么?总不能还是为了俞思言吧……”
“……闭上你的狗嘴。”
“给我说中了不是?你说你对个男的那么着迷算怎么回事,”韩浩还特别夸张地叹了口气,“不多说了。我妈喊你过两天来我家吃饭,别忘了啊。”
没等赵潭回答,韩浩就把通话给掐了,留赵潭一个人瞪着黑屏的手机发呆。
他对俞思言很着迷?
“聊完了?”俞思言从厨房里出来问他。赵潭闻言看着他点了点头,脑子里却还想着韩浩那句话。
“吃东西吧,放餐桌上了,”他边说边回厨房脱下了围裙,又叠好收进了壁橱,“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这是指刚刚的电话和他作为赵总生活助理的工作。
赵潭想了想才说,“过两天我去韩浩家吃晚饭……你看看哪天合适,记得到时候提醒我一下。”
俞思言答了声好,却没有跟赵潭一起去餐厅,而是选择在客厅沙发一角上坐了下来。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本书,读了起来。
赵潭也没太在意。
他独自走近餐桌旁,一眼就看到了那份整齐码放在瓷碟上的三明治。面包是特意煎过的微焦的金黄色,正散发着淡淡的黄油香气。
赵潭先是惊讶地呆了一下,才小心地拿起其中一块,默默咬了口。但即使不去尝,他也知道这三明治会很好吃。
因为那正是他熟悉的,那个比佟姨平时做的都更香些的三明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