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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美人清河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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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岑于扬是一个很会讨人喜欢的人。他总是能够认真且虚心地听着你说话,并且准确地理解你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样的人在哪个国家都并不多见,因为大多数想要讨好的人都容易把谄媚或是欲擒故纵表现得太明显,这其实非常容易让人感到不适。所以无论是粱真还是澄琉,都无疑喜欢上了岑于扬这样一个认真而诚恳的人。
就算他还是不怎么会打马球,澄琉依然愿意跟他一起玩,并且她并不吝啬把岑于扬的有趣分享给她身边的人。
“好了,”生夏说:“我已经听你说了好多次岑于扬了,他难道没有自己的府邸吗?为什么要一直在昌平宫住着。”
“因为他帮陛下代理朝政太辛苦了,陛下要他在这里休息几天。”澄琉对生夏吐了吐舌头:“你管不着。”
“殿下,”红萼轻声说:“奴婢觉得您应该更谨慎一些。”
“为什么?”澄琉说:“他不是坏人。”
“但岑少府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
“那又怎么样,我在魏国就知道他们关系不好。”澄琉站起来说:“而且岑歌芮她当不了两天的皇后了!”
红萼瞪大了眼睛,她低声说:“难道陛下说要立您为皇后?”
“他当然没有。”生夏看着澄琉笑了笑。
澄琉哼了一声:“他没有说又怎么样,反正我回来了就不可能让岑歌芮舒坦!”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红萼连忙捂住了澄琉的嘴。
粱真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走进来,浑身带着浓浓的疲惫,澄琉拉着他的手坐下:“你这几天一直两头跑,真是太辛苦了。我一会帮你捏捏背,好不好?”
捏背是一件非常放松的事情,大多数疲惫的人只要听到这两个字说不定就已经开始浑身松弛,粱真的眼神也涣散了一瞬。
脱下衣服洗个澡,再躺在凉爽的丝被上,让高澄琉这样的人在自己的肩背上捏一捏,这实在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但粱真接着吐了一口气:“不了,我只是来看看你,再吃点东西。”
“你一会还有事吗?”
“要跟岑于扬说点事情。”
澄琉笑嘻嘻地说:“他也该做一点正事了,这几天他一直在休息。”
“你已经见过他了?”
“我这几天教会了他打马球,我厉不厉害?”
“他终于肯学马球了。”粱真喝了一点汤:“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高敏邀请你过两天去府上做客。”
“二哥?”澄琉捏紧了袖口:“我,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粱真吹了吹热汤:“等你们结束,我派人接你回宫。”
“我们要回宫了吗?”澄琉说。
“嗯。”粱真擦了擦嘴,他站起来往屋外走,忽然又转身对澄琉说:“宫里不只有你一个人,不要去找皇后的麻烦。”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告诉她,他想跟她一生一世。就在不久之前,他也为他们孩子的离世而红了眼睛。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一刻都不想离开她。
但他现在已经渐渐开始变得冷漠。
按道理说,澄琉应该拉着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她应该跟他提一提她才失去了他们的骨肉,或许她还会哭一哭。
可澄琉目送着他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这一切非常的理所当然。
这在她的心里的确非常理所当然。
岑歌芮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为他诞下了这个国家的太子,她陪伴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为他的功业做出了贡献。
澄琉了解粱真,她知道岑歌芮在他的生命中已经是一个不可替代的人,而粱真又是那么重感情、有责任心,他永远不会做出伤害岑歌芮的事情。
所以要去吃岑歌芮的醋,那就太浪费感情了。
澄琉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她渐渐开始有些迷茫。她发现她甚至已经不恨粱真,也不恨岑歌芮,她只是麻木机械地在搅浑他们的关系,每当看见粱真开始心烦意乱,她就有一种别样的痛快,这让她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澄琉喜欢活着的感觉。
活着,就还能看到夏天热辣辣的太阳,听到蝉震耳欲聋的鸣叫,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夏日。长安。午后。
义阳王高敏和他续弦的妻子站在他们简陋的府邸前。这座房子已经非常陈旧,处处都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已经式微。每有好事的人路过时,都免不了看着门前缺了牙的石狮子摇头:“好歹是个王爷!怎么连门脸都不知道修一修。”
王妃杨氏也是这么说的,她皱着眉头看那尊石狮子:“这个东西已经坏了好长时间了,我觉得就是它坏了我们王府的气运,跟你说了好多次要修,你偏不听!”
高敏摸着腰上挂的小玉坠,声音低得好似自言自语:“这些东西不是随便修的,有讲究,修不好才是坏了风水。”
“那你倒是请人来看看呀!”
高敏嗯了两声,又说:“缺个牙不是挺可爱的么。”
“你真是——”杨氏想骂他几句,但是她忽然住了口,因为她看见一辆漂亮的、奢华的马车缓缓地向他们驶来。从她嫁到这座房子以来,就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马车停在他们的门前。
马车的帘子后伸出了一只漂亮的手,接着是一只小巧的脚,手扶着仆人的手,脚踩着另一个仆人的背,这个戴着幂篱的纤细女人就缓缓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她掀开了头上的帘幕,然后紧紧地抱住了高敏:“二哥!”
高敏拍了拍她的背:“欢迎回家,澄琉,回来就好!”
“其他人呢?五哥他们呢?”
“老六在读书,澄玫澄琳和翎华在午睡,”高敏说:“至于阿毓,你是知道他的。”
高毓是高嵘的第五个儿子,他是一个非常正义勇敢的人,按道理说他应该会是和澄琉关系最好的一个兄长,但他却在某一天忽然冷漠地告诉澄琉:“你如果一定要跟姓梁的一起玩,我就跟你绝交!”
“他还是很讨厌陛下吗?”澄琉低声问。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高敏拉着澄琉往府邸内走,他对杨氏说:“你也去休息吧。”
看着他们身边最后一个旁听者也远去,澄琉说:“二哥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高敏看着她:“应该是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澄琉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回齐国的目的有一些太明显了。”
“我希望他什么都没有察觉。”
“粱真又不是笨蛋。”澄琉说:“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轻举妄动。”
“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流产了。”
“是的。”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他动的手。”
澄琉摇头:“他并不知道我怀孕了,我们都是在最后才知道这个孩子的。”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件事会让他有所警醒。”
“他最近的确对我冷淡了很多。”澄琉说:“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现在很忙,并且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
“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可以安全,澄琉,”高敏看着她:“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你不要住进宫里,我向他恳求过让你跟我们一起住,但是他根本没有任何回复。”
“最起码他还愿意跟我生活在一起,这已经很不错了。”
“澄琉,你真的要这样吗?你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你可以好好生活的。”
“离开他我也不见得能过得有多好,”澄琉说:“二哥,我知道分寸的。”
“我只是一想到你会在那些妃子之间受欺负,就会很难过。”他看着澄琉:“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背后那个人,到底是谁。”
“魏国人。”
高敏忽然压低声音在澄琉耳边说:“我们还有拥护者,我们还有军队,如果魏国也有这个心思,粱真就当不了几天的皇帝了。”
澄琉离他更近了一些:“但是我不想让魏国知道我们的力量,元昊一定会把我们的军队算计进去。我想让他们狗咬狗,然后我们再坐收渔利。”
高敏微笑看着澄琉,说:“我们真是一家人。”
“对了,”澄琉问:“我想知道岑于扬究竟是个什么人。”
“他?他怎么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昌平宫,我总觉得他在刻意讨好我。”
高敏笑了:“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岑于扬是个出名的马屁精,他巴结你,这就说明你是陛下眼里的红人。”
“我想不通的是,他在粱真那里已经权势滔天,我又能给他什么?”
“或许他就是骨头贱,”高敏说:“身边有一个献媚的人没什么不好的,澄琉,以后有什么小事尽可能地去麻烦他吧,他一定乐意之至。”
澄琉笑了笑:“我总觉得好像你们都不太喜欢他。”
“他的出身太低,风头又太盛,招人讨厌太正常不过了。”
“他的出身低?”
“或许并不能说他出身低,他的父亲是岑谦,母亲是你的小姨,这样的出身甚至可以说非常不错,只可惜他从小在乡下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乡巴佬,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并且为了讨好陛下他得罪了太多人。”
“这样听起来他的确很令人讨厌。”澄琉说:“如果我跟他走得很近,我会不会也被别人讨厌?”
“你要知道,你姓高,再加上你跟陛下的关系,讨厌你的人就已经会有很多了。”
“好吧,我知道了。”
“殿下。”这时候有人远远地行礼:“请殿下启程回宫。”
澄琉捏了捏高敏的手,她又戴上幂篱从这座简朴的王府走了出去。
这次门外是一辆更大更奢华的马车,澄琉从没见过这么奢侈的马车,它看起来简直像栋小房子。澄琉拉开帘幕走了进去,却忽然吓得幂篱都掉了下来。
“你的表情让我怀疑你刚刚在说我的坏话。”岑于扬抱着几只小猫说。
“陛下为什么会让你来接我?”澄琉坐了进去。
“因为顺路。”岑于扬说:“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说我的坏话?”
“我告诉二哥,这个叫岑于扬的人简直笨得要命!一直学不会马球!”澄琉伸手去摸他怀里的小猫。
岑于扬拦住了她:“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猫吗?因为它们不会说人坏话。”
“让我摸一下!”澄琉轻轻地打了一下他的手。
她的动作又轻又快,岑于扬觉得好像自己心上也被这样一双手拍了一下。
澄琉抱过小猫来亲了亲,她问:“为什么我觉得你身上有一股膏药的味道。”
“看奏折的时候总是要坐很久,肩落下了一点毛病。”
“真可怜。”澄琉说:“你应该叫人替你捶一捶。”她轻轻点了他颈后几个地方:“就这些地方,稍微推一推就会非常舒服。”
“你为什么忽然这么温柔?”
澄琉嘻嘻嘻地笑:“因为我想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陛下最近好像对我很冷淡,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她指着岑于扬说:“你是他的好朋友,你不准告诉我你不知道!”
“陛下在朝廷上遇到了一点棘手的事情,”岑于扬说:“他心情不太好,并不是在冷落你。”
“可是我想让他放松一点,他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澄琉说:“你知不知道怎么做能让他开心一些?”
“我,我不知道。”
澄琉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我的意思是,”岑于扬看着她,他低声说:“你在我心里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实在不知道你还需要怎样做可以变得更好。陛下很在乎你的,等他忙过了这一段时间,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你可不可以帮帮他?”澄琉笑嘻嘻地说:“我多送你几副膏药好不好?”
岑于扬看着她美丽的眼睛,视线缓缓下移,他看着自己的手说:“我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