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玻璃心少女》阿莹子

10、第十章

　　至少在做眼保健操的时候，班主任应该会让她坐下的吧？许无暗暗绞着自己的手指，心里存着些侥幸。
　　作为上学期班里唯一一个考了双百分的学生，许无天真的以为自己拿到了特赦令，可就现在的状况看来，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在班主任心中的斤两。
　　孰不知，皇上身边的“红人”总是要活得比那御下的谏臣更长久些，许无想要获得班主任的青睐，不仅仅是要做到成绩好这么简单，还要够听话，够狗腿。
　　她自然是比不过那些成天围在班主任身边的一众班委，班主任罚起她来也自然用不着考虑是否要给她留那么一两分情面。
　　就这样，因为一时的走神，许无又被班主任罚了将近一节课的站。
　　与上次的罚站不同，许无这回是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纵目睽睽之下，她觉得自己是站在一堆炭火之上，火烧火燎的，烧得她整个人都烦躁不安。
　　班主任很是难得的提前结束了讲课。
　　班里安静得，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这是前不久老师才教的夸张句，许无挺佩服自己的，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能临危不乱的学以致用。
　　“班里就你一个人考了双百分，很得意是吧？就可以不听我的课了是吧？”
　　她能够感受到来自四周的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许无不敢抬头。
　　那根总也打不断的教鞭，胡乱的敲击着她的桌面，铅笔盒被甩在地上，落地声惊得人发慌。
　　她依旧低着头，原本绞着的手指握成了拳。
　　“我告诉你，如果是我改了你的试卷，你就是不及格你知道吗？因为你上课不听课，这个双百分，应该给的是那些上课听课的同学。”
　　班主任抱着胸，伸出了自己那根留着利甲的食指：“我倒是要看看，像你这样不学好的学生，能够得意到什么时候！”
　　脑袋偏了又偏，许无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把你的红领巾脱下来，我要把它交回教导处去，还要告诉所有的老师，你不配当少先队员，不配带这条红领巾！”
　　忍受着不断喷在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恶心的感觉似乎战胜了恐惧，许无终于抬起了头，看着班主任在自己眼前一张一合的嘴，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
　　她记得那时候她被班里的男同学欺负，一气之下便朝那男生挥了挥手，她只不过是想要赶跑他，不曾想到自己的指甲会划伤那男生的眉心，随之而来的是那男生的一阵嚎啕大哭，随后，她便被带班的老师扯到了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就是一番狠批，还扬言要用刀剁掉她的手指。
　　许无觉得真是可笑，一个比她年长很多的成年人，通过侮辱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来得到自我满足，真是可笑至极！
　　那个老师姓甚名谁她早就不记得了，但她那张丑恶的嘴脸，就跟眼前的这张，一模一样！
　　怎么能够觉得一个老师可笑呢？许无曾经也反省过，反省来反省去，反省出结果则是：或许她天生就缺少尊师重道的基因。
　　“听到了没有，叫你把红领巾脱下来！”
　　才回过神来，许无只觉脖子一阵酸疼，喉头涌起一阵腥甜。
　　她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
　　一把拍开班主任拉着自己红领巾的手，许无拿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教室。
　　“你要去哪？你给我回来！”似乎是班主任没有意料到的结果。
　　书包被班主任拽住，许无脱下一边的背带，回身也拉住自己的书包，咬着牙，跟着班主任就是一番撕扯。
　　“你反了天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的家长给叫来！”
　　对于此刻的许无来说，什么样的威胁都是没用的。
　　一手死死的扒着墙角，她使劲的拽回自己的书包。
　　跟班主任的拉锯从上课一直持续到了下课，不大的学校充满着班主任的怒斥声，围观的学生挤满了整条走廊。
　　“你放手！你这个恶魔！”
　　她喊得歇斯底里，叫出口的“恶魔”两个字带着说不出的狠戾。
　　班主任终于松了手。
　　突然失去平衡的许无也被自己沉重的书包撞倒在地。
　　书本洒落一地，连带着那黑白的棋子。
　　清脆的金石之音不绝于耳，像是下了一场雨，雨滴打落在许无的心房之上，透着彻骨的寒意，她看着有些棋子滚落到了走廊边上的水沟里，但她已经无力再去做些什么。
　　许无瘫坐在地上，环望着四周的人群，无一不是带着一副看到怪物的表情，包括李傩。
　　艰难的撑起身子，她拍了拍自己的裤脚和膝盖，扯下自己的红领巾，本想直接仍在地上，却又忽的记起爷爷曾经跟自己说过的，红领巾本身所蕴含的寓意，犹豫了一会，许无挑了一个脖子上没带红领巾围观人士，随手将它搭在了那人的肩上，踩着满地的棋子，拔开围观的人群，头也没回的跑出了学校。

　　这事闹到了校长办公室。
　　林丽娟翘着个二郎腿，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许无。
　　“阿无，还傻愣着干嘛，赶紧给林老师道个歉。”许妈半蹲在地上，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膀。
　　应该说，许无对于“老师”这项职业的偏见由来已久，早至幼儿园时期的“剁手”事件，到刚入学时候的棋谱被撕，然后就是两个多小时之前的那两罐撒了满地的棋子，许无现在就是个十足的怨妇，让她开口向面前的老巫婆道歉？门都没有！
　　抬眼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老巫婆，她抽了抽嘴角。
　　这算是什么态度？林丽娟又被许无气得耳鸣，碍于校长在场，她只能强压下自己的怒气，理了理自己的鬓脚，她假装淡定的换了个坐姿。
　　没曾想到，自己教训个学生竟会教训到了校长的面前，林丽娟倒是不怕惊动到校长，凭她三十多年的教龄，别说是校长，就连区教育局的局长估计都要卖她三分薄面，只不过，让这么多人知道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学生，林丽娟面子上多少也有些挂不住。
　　呷了口茶，林丽娟继续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自己的学生。
　　她的这个学生，说来也没犯什么大错，长得还挺乖巧，比她调皮捣蛋不学好的学生多了去了，林丽娟也不是没对付过，有的还没骂几句就哭着认错了，有的虽说也不会哭，但至少看得出来内心是有所松动的，总而言之，没有哪个不是被她训得服服帖帖的，偏偏就是这个许无，不管你怎么说她，都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眼睛都懒得给你多眨一下，唯独那下垂的嘴角，透出一股浓浓的不服气。
　　林丽娟受不得自己的学生不服自己，所以才一逮着个机会就把许无往死里训。
　　“发什么呆呢，赶紧给林老师道歉！”许妈又推了推自己的女儿。
　　许无回头望着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许爸，希望许爸能够和她站在同一阵线上。
　　林丽娟朝校长递了个眼神，表示她实在管不动这个学生。
　　“咳咳，今天......这个.......坐，许无的爸爸妈妈，你们先坐。”学校的校长是个腆着肚子留着地中海发型的老头，看着脾气挺好。
　　许爸抱着许无，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边上的椅子上，许妈给了他一个白眼。
　　“今天这个事啊，有些小误会，主要是这样，许无同学今天上课的时候走了神，林老师就批评了她，可能话是说得重了些，但是她主要也是为了学生好......”
　　“许无是我班上的学生，她今天上课不听讲，我就批评了她一下，谁想到她脾气这么大，一点重话都说不得。我完全可以不管她的，许无的爸爸妈妈，你们说是不是？她不是为我学习呀，她是为她自己学，为你们学。她要是以后还是这样上课不听课，以后学习成绩不好，你们做父母的，不是还要怪到我这个做老师的头上吗？”校长还没把话说完，林丽娟就急急插上了嘴。
　　“是是是，林老师说得对，这确实是我们家许无的不该，等回家我们一定会好好教育她。” 许妈连忙附和，暗地里又戳了许爸一戳，好让他赶紧也表一下态。
　　“你这个女儿真的是要好好管教一下，上课不听课就算了，还敢当众辱骂老师，反正我是管不动的，我也不敢再管了。”
　　听着句句针对自己的指责，许无委屈至极，她紧紧咬着牙，把脑袋死死埋在爸爸的怀里。
　　林丽娟的嘴，像把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说了老半天，句句得理不饶人。校长则在一旁做着和事佬，劝完这个劝那个，但总归还是偏帮着林丽娟多些。
　　反正这事说到底，还是少不得许无要道歉。
　　“阿无，听爸爸的话，去给林老师道个歉。”许爸轻拍着女儿的背。
　　许无不情愿，又是一个劲的往他怀里拱。
　　“行了行了，她不想道歉，逼着也没用，我也不可能去跟一个孩子瞎计较。为了今天这件事，我耽误了两个班的课程，你女儿的这声‘对不起’，我现在啊，实在是等不起！”听似大度的言语，实则又往许无身上贴了张“浪费时间”的标签。
　　“许无，道歉！”许爸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许无被重新放回地上，许妈又将她推至林巫婆面前。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许爸，想要确定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一阵沉默之后，许无认命。
　　“我错了，林老师，我不应该上课不听课。”她只错在这里，其余的，她没错。
　　“好了好了，许同学也知错了，这事就算揭过了。”能够小事化了就最好，校长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笑眯眯的弯腰对着许无说到：“许同学啊，以后上课可不能再走神啦。”
　　一颗卤蛋措不及防的呈现在许无的眼前，上边似乎还撒着几粒椒盐。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许无通身一阵恶寒，忍着胃里莫名的一股翻腾，她艰难的点了点头。
　　老师跟学生撕破脸这样的破事不算少，校长本来就不耐烦去处理这些事情，既是许无已然道歉，那就再没什么好牵扯的，跟着在场的几个当事人又打了一阵哈哈，校长准备起身送客。
　　许无妈妈是早就想走人了的，倒是之前一直没怎么表态的许爸开始磨蹭起来。
　　“你先去买菜吧，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些话，想要跟校长和林老师再商量一下。”叮嘱完了孩子她妈，许爸终于捧起了那只一直摆放在他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早就凉透。
　　已经起身的校长和林丽娟只能又尴尬的坐回了原位。
　　再一次把许无抱坐在怀里，许爸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不好意思啊，要再耽误一下两位老师的时间。”
　　许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想要让自己的女儿能够更加舒适的靠在自己的怀里：“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是我的女儿不对在先，我们做父母的自然也有责任，只不过......当我接到我女儿一个人离开学校并且还极有可能走丢了的消息之后......林老师，您也是做父母的，应该也能够理解我当时的感受吧，所以说，关于这一点，作为许无的爸爸，我是没有办法轻轻松松就揭过的。”
　　“是你女儿自己要走的，我拦都拦不住，当时的情况......”
　　没有理会林丽娟的辩解，许爸继续说到：“还有我女儿脖子上的伤，林老师，你应该很清楚是由于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没想到还会有这一茬，林丽娟顿时哑然。
　　“我女儿的身体状况，在她来到这个班的时候你也是清楚的，她在两个月前才刚刚停药，所以，我不希望她的身体再出现任何闪失，无论是由于学校监管不力造成学生的走失，还是学校老师对学生进行体罚，这两种情况，我不希望再次发生在我女儿的身上。”许爸的口气不善，校长室里的气氛也陡然变得严肃。
　　“许无爸爸，您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这真是个误会......”
　　校长又在开始用“误会”来推脱，许爸自然不会去听这些废话：“好在我今天，幸运的在大桥边上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否则，有些后果，不仅仅是我们做父母的承受不起，我相信就连学校也很难承受。”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的，你这是在威胁我咯？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的，你要是觉得我教不好你的女儿，当初就别死皮赖脸的让她进我这个班！”像是林丽娟这样自恃甚高的人民教师，哪里受得住旁人说道自己的不是，许爸只不过是稍稍加重了语气，便就激得她原形毕露。
　　面对林丽娟的气势汹汹，许爸面上的表情倒是轻淡得很：“林老师，您这话就说得严重了，当初我们让许无转进您的班去，也是看中了您的经验丰富，教学严格。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是头倔驴，要是早知会这样，我们又怎敢让这个小丫头去给您添堵呢？”
　　许无轻轻用脑袋顶了顶许爸的胸膛，抗议自己绝对不是一头倔驴。
　　许爸轻笑，拍了拍自己女儿的小屁股，继续又说到：“我这个女儿的命，是当初我跟她妈费了老大劲才从鬼门关里给拉回来的，所以说，我对她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她只要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我们也就知足了。”
　　铺垫了这么多，总算是说到了重点，许爸不疾不徐的又喝了一口茶：“转班什么的，就太麻烦了，还是让她继续待在您的班里吧。我这个女儿我也是知道的，脾气是倔了点，但调皮捣蛋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您也不用把太多的心思花费在她身上，就让她自己学吧，学得是好是坏，都有我跟她妈担着，怪不到老师您的头上。”
　　终于表达完了自己的中心思想，许爸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离放学的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再不走估计就赶不上美少女战士放映的时间了。
　　一直表现得咄咄逼人的林丽娟终于闭了嘴，或许是因为她从来都没见过像许爸这样对自己女儿的学习成绩完全不上心的家长。
　　临走的时候，许爸没有忘记让许无跟两位老师道别，这就是他对自家女儿最大的要求——知礼明事便可，至于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