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家宴 ...
-
墨染小脸白了白,但左思右想,自己的身份绝无被人发现的可能。
宇文修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墨梁不禁往栏杆那边靠了靠。此时端儿已将糖葫芦吃完,心满意足地摊开手掌舔了起来。
“你谢家与杨家有过往来,你与廷轩也曾有婚约,为何刚才却竟像从未见过似的?”
墨染略略慌张地抽出腰间手巾替端儿擦手,但由于太过粘腻,怎么也擦不干净。
“皇上可还记得曾要奴婢写的字?”
“桃花依旧,人面全非?”宇文修记得那奇怪的字和字体。
她笑笑:“有时候奴婢照镜子,也快不认得自己的模样了,他们不认得我有何稀奇?”
宇文修不言,第一回仔细瞧她。
只见她微抿着唇弯了身子,几丝散发柔顺地蜷在颊畔,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细腻而柔和,发现自己竟有些想不起当年她的模样了。
他默默转过身去,望向那枯黑发臭的池水。
“你有多久没见过自己的家人了?”
墨染一愣,眨了眨眼:“回皇上,自打入宫便再未与宫外有过来往。”
“谢昌运也当真狠心!”
宇文修笑了,墨染却直觉他说这几个字有些咬牙切齿,连背心也冒出一丝寒意。
那如雕的侧面似乎望着某个地方出着神,顺着看过去,池边那一块空地,早已生满荒草,只上面石桌和石凳孤零零立在那里。
“若当年朕未将你赐婚给廷轩,想必你也不会由一个官家小姐落到入宫为婢。你恨不恨朕?”
墨染认真地想了想,仰起脸来笑笑:“以前的谢墨染不敢,现在的谢墨染不必。”
也是句句实言。她现在所思所想不过是怎么在这宫里生存而已。
“以前……现在……”宇文修玩味着她这两句话,又深深地看了她几眼。
“朕若说现在可以替你完成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墨染激动地握紧拳头,指关节都有些泛白:“真的么?”
宇文修见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甚至连假意的推迟都不曾有,颇有些鄙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只要你答应帮朕完成一件事,你的所有要求朕都可以答应!”
墨染随着他的眼光看向与小狗玩得正好的端儿,就像恶狼盯着一头无辜的小羊,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宴会于戌时开始,设在暖殿承香殿。
所谓“承香”,除四壁都通了暖炕外,其炕壁后的泥皆混了各种香料,一旦烧火便满室生香。墨染初时不识其中原理,待后来知晓后,不得不惊叹于古人的奇思妙想和精巧手艺。
皇亲国戚全都到齐,衣香鬓影共聚一堂。承香殿筵开几十席,言笑声不绝于耳,太监宫女穿梭其间,端的热闹。众人正说笑之时,不知谁道“荣亲王爷和世子来了”,一旁几位侯爵将相立即起身相迎。
荣亲王宇文彻边拱手作礼边朗声道:“各位都在,本王来迟了!”
宇文廷轩则乖乖地跟在身后,随着父亲不断与人招呼,被人夸赞几句即腼腆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荣亲王话声一落,从另一面传出两声大笑:“哎呀,多年不见,荣亲王爷健硕不减当年啊!”
众人寻声望去,迎面走来的正是太师文仲谋。
当年宇文淳建国称帝后,大封有功之臣,除两相留守京城辅政之外,其余王爵皆都封疆获土,自据一方。在所有王公大臣中,又以太师文仲谋最为德高望重,先皇后和如今的文妃都出自他府上。如今他虽闲赋已久,但声望还是不减。
荣亲王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太师老当益壮,本王自愧不如!”
文仲谋如今已年过七旬,银须白发,但面色泛红,背脊挺直,身子骨看来仍然健壮。
广宁侯萧卫延在旁笑说:“荣亲王世子相貌堂堂,文武双全,想来这次选亲必然无人能出其右。”
荣亲王只笑着看了宇文廷轩一眼,并不接话。倒是其余的王侯们接着话头好一番恭维。
众人寒暄了几句,不久便有太监宣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众人立即起身迎驾。
宇文修携了温太后与一众妃嫔自后门而入,受过朝拜之后,宇文修于上位落座,温太后侧坐于其右。
墨染头一回见这阵势,这才体会得那天宇文斐口中后宫里“藏美之众,美色之绝”是什么意思了。
不说其余燕瘦环肥,除却自己所见过的茹妃和萧美人,那文妃身姿楚楚,一频一笑皆拿捏有度,多一分嫌腻少一分嫌淡,怕是最好的演员也学不来其中韵味。
而凉妃更是耀目的似一朵盛开的玫瑰,标准的瓜子脸型,眼大而媚,唇似花瓣微微上翘,穿着绣牡丹的紫色锦袍,发髻繁复隆重,还遍插珠钏步摇,像把一切华藻都堆砌在自己身上。若换了旁人,怕是早已俗不可耐了,在她身上却正好,非但不显艳俗,反而称得尊贵无比。
墨染心中不由感叹,难怪世人都想做皇帝,便是这份艳福也是常人想象不来的!
“今日既是家宴,众卿不必太过拘礼。”宇文修平手一挥。
众人齐声应是,各自回了座位。
华灯初上,酒菜纷纷备齐,宫乐坊的舞乐师们鱼贯而入,一时之间觥筹交错,丝竹悦耳。墨染侍候了皇帝杯中酒水站于其后,不由好奇的偷眼打量坐于群臣之首的荣亲王和宇文廷轩。
宇文廷轩坐在荣亲王的旁边,白日所见的少年意气全无,于席上正襟危坐,若有人来便跟着举杯应喝,礼数周道。
不一会儿,宇文斐身后一位着淡金锦袍戴白玉冠的英伟少年起身去宇文廷轩那里说了几句话,宇文廷轩便请了荣亲王应允,坐到宇文斐这边来了。那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墨染的目光,仰起头来朝她扬眉咧嘴而笑。
小乞丐?墨染愣了一下,十分意外。他原来竟是这般模样!
谁知这目光却落到杨奕臣前面的宇文斐眼中,却以为她在看自己,便举杯对她点了点头。墨染眼中投出个清朗温润的笑容,这才蓦的地反应过来,心里想的却是白日里宇文修要她引诱宇文斐的话,羞愧心起,竟不敢再看他。
她这一避一面红不打紧,落在宇文斐、宇文修两人眼里都各自生了误会。一人含笑抿了口杯中酒,另一人则若有所思地睨了她一眼。
这边眼波暗涌,那边歌舞刚歇。
殿外宣道:“北宴国玉萝公主见驾!”
今晚的主角终于登场,众人皆朝殿门看过去。
有位年轻世子颇为不屑:“不知这玉萝公主有什么了不起之处?”
他的父亲低声道:“传闻这玉萝公主是其母梦玄鸟而孕,天生便能歌善舞,其声更有催鸟唤兽的本事。据说在她六岁的时候,北宴国内乱,北宴王携亲眷被困于大漠一峡谷之中。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玉萝公主以歌声唤来群兽,乱军被上万匹野狼和千头猛虎所袭,连兵粮都被群鸟啄食殆尽,一夜之间溃不成军。所以后来玉萝公主被封为‘灵女’,更有传闻‘得灵女者得天下’。”
那年轻世子仍是不信:“传言总有夸大失实之处。若这玉萝公主当真是什么灵女,北宴王那么多女儿,为何独独肯将她派来和亲?”
“哎!还不是因为那北宴王后!”说话的是靠近他们的另一位侯爷。
“愿闻其详。”
“听闻北宴王后宠冠六宫,北宴王对她言听计从,甚至连朝政之事都由她在幕后把持。偏偏这玉萝公主又非她所出,既然有‘得灵女者得天下’的传闻,那王后定是怕她日后辅佐夫君篡夺北宴王位,此时不将她外嫁又更待何时?”
“那为何我们皇上不将灵女纳入后宫,以保江山稳固?”问的人更是将声音压得更低。
说话的人小心翼翼地瞧了殿上一眼:“我们这皇上啊,他的心思谁猜得透?”
说话间,北宴众人已进得承香殿,于是各人不再讨论,都去瞧玉萝公主是什么模样。
除了一个送亲大臣外,只有四个侍婢和两个内侍随行进宫。几人之中,玉萝公主黑发如瀑,面罩轻纱,除却额前一串银色串珠外,全身并无半点多余的纹饰。她着银色软鞋,轻轻袅袅每一步都如踩云端之上,行于殿前跟着送亲大臣行了礼。
“北宴玉萝公主见过大兴皇帝陛下、太后!”
那声音更是轻轻柔柔,如烟如月,挠得人心里痒得慌!原本心存质疑的人这下不得不承认传言并不失实,争夺驸马之位的心思更为急切了!
送亲大臣双手呈上一本折本:“这是我北宴国送亲的礼单,请大兴皇帝陛下过目!”
安有道接过呈宇文修,宇文修翻了翻,连连点头,眼中竟出现一丝意外之色。想是那北宴王陪嫁的礼品定是十分贵重的了。
宇文修合上折本:“想不到贵国竟以两座城池陪嫁!”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只因嫁一个公主便陪嫁两座城池实在是闻所未闻!那北宴王未免也太过大度了些!
“我大兴也不可太过寒酸。既是如此,待玉萝公主大婚后,朕便将那两座城池旁的太成郡分封予他们。”
如今的封地皆由先帝所赐,年轻一辈里尚未有一人能获此封赐。早有传言皇帝有撤封地的意思,如今他这么说,无疑是给众人吃了定心丸,那撤封地的言论自然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