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之遗策》布谷小庄

24、危局

　　过了许久，他终于意识到，我早就已经回来了。
　　白云寺的钟声再一次敲醒了，钟声回荡在一线天，空谷绝响。
　　及寒冰没有看我一眼，一把拉住我的手，紧紧握在他的手心里，转身。
　　我们继续一前一后，朝着出口走去。
　　没过多久，眼前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终于走出来了！
　　天蒙蒙亮，我们仿佛看到了曙光。
　　回头望一望走过的一线天，此时哪里还有那条狭窄的山道，能看见的，只是，满眼的峭壁悬崖。
　　这就是那被江湖人觊觎的一线天，没有什么危险，反而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只识有缘人吧！
　　“及寒冰，喝口水吧！”
　　我把怀里的青果递到及寒冰的嘴前。
　　及寒冰冷冷地看着我，然后看向我手中的青果。
　　他没有说什么，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张开了他秀美的嘴唇。
　　让我喂你？
　　及寒冰，你刚才训了我一顿，现在是给我个机会让我讨好你么？
　　及寒冰貌似无辜地眨了眨眼。
　　好吧，你那么担心我，我真的很感激。
　　“吃吧，很好喝的。”
　　及寒冰的舌尖舔了舔嘴唇，悠悠道：“确实很甘美。”
　　他没有问我果子从哪里来，他亦没有问我刚刚究竟是遗落了什么。我让他吃，他便吃了，我让他喝，他也便喝了。
　　当眼前渐渐现出白云寺的时候，我们两人都松了口气。
　　“及寒冰，你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死里逃生。”
　　“除此之外呢？”
　　“绝境之下，果然对武功修为大有长进。”
　　“好吧，我也发现了。”
　　及寒冰看看身侧的我，轻轻拉起我的手，朝白云寺走去。
　　“及寒冰。”
　　“嗯？”
　　“你来过白云寺吗？”
　　“当然。”
　　“那就好，我们可以顺利回去。”
　　“阿婉。”
　　“嗯？”
　　“我的武艺师傅，现在就在白云寺。”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在寺里好好吃一顿！”
　　“吃饭吗？好吧，一定会的。”
　　……
　　忽然间，及寒冰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他要捏碎我手骨般的疼痛。
　　“及寒冰，你握得太紧了！”
　　及寒冰没有回答。
　　我只看见他挺拔的身影，开始不住地颤抖，继而蜷缩，向来高昂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霎时间，他好像努力控制自己一般，猛烈地挣脱出握着我的手掌。
　　仍然有些酸麻的痛感。
　　我控制住后退的身子，轻轻握了握拳，直到手掌渐渐恢复知觉，才发现及寒冰有点不正常了，只是一下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我快步移到及寒冰的身前，他低垂的头有些无助和痛苦。
　　“及寒冰，你怎么了？”
　　他的唇齿打颤，眉头深锁，双眼紧紧地闭着，好像在努力克制自己什么似的。
　　通天的寒气从及寒冰的身体里向四处蔓延，那样的寒气仿佛能将草木结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及寒冰，一个人正在承受着什么样的苦楚？
　　他仍然坚持站立着，只是此时的他，看起来是那么脆弱。他低垂着头，不希望被我看见他痛苦的神色，只是这样，让我更加心疼眼前人。这样的及寒冰，仿佛一尊冰雕，却承受不住最弱小的撞击，否则必然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我伸手触摸及寒冰的脉搏，不禁大吃一惊！
　　及寒冰的脉相沉而有力，却非常紊乱，竟然摸不出他的症状。既不是中毒，也不是明显的内伤，其中有一股细流异常强劲，在及寒冰的体内横冲直撞。细细体会，仿佛就是这股细流导致他全身的气息不畅。
　　眼看着及寒冰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心急如焚。
　　可是，这个地方，前前后后都没有任何一个村落，更不要说人影了。
　　这个时候，我好后悔自己没有学习医术！

　　及星云和文普一路逃走的路上，同样遭受了重重袭击。
　　及星云身上已经遍体伤痕，文普的灰衫已被鲜血染红。
　　及星云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从那个懵懂而单纯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嗜血狂魔。一路斩杀敌人，手起刀落，从不心慈手软。
　　看见及星云出手，文普很欣慰。一路并肩作战，终于突出重围，护送着及星云踏上逃往布谷小庄的小径。
　　“不得让他们逃了！”
　　“爷说了，此二人的人头，一个万两！”
　　本来已经筋疲历尽的刺客，突然间来了心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们不是杀手！”文普肯定道。
　　及星云只能刚好跟上文普的步子，自是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但他心里隐隐感觉，身后的这些人，训练有素！
　　眼看着要进入布谷小庄的范围了，身后的几十个追兵忽然间将他二人围在了中间。
　　及星云与文普背靠背，文普抽出手中的刀，刀刃上的鲜血正滴滴滑落。及星云握住自己的剑，他的双手早已被鲜血包裹，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流入他的手臂，他甚至能感觉到胸前的血液喝着自己的心脏在一起跳动，眉宇间杀气毕露。

　　在扬州城北边的江畔，有一座金光闪闪的三层小楼，名曰，金缕楼。
　　之所以叫做金缕楼，是因为楼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由黄金打造而成。这里的地板是黄金地板，随便刮下一块，便够一般人家吃喝一辈子了。这里收藏着全扬州城唯一一件的金缕衣，相传，是上古时代的宝物。
　　而金缕楼的主人，只不过把它当成一件华丽而天下独一无二的衣服。
　　如果说金缕衣真的是什么宝物的话，那也不过是一件年代比较久远的古衣罢了。
　　柳香梅站在金缕衣前，身后的白岩正端起紫砂壶，倒着茶水，细细抿了一小口。
　　柳香梅依然是那么美丽动人，丝毫没有被人掳走的狼狈。
　　她神色不清却依然娇弱妩媚地问道：“你对他出手了？”
　　白岩嘴角微翘，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缓缓道：“早就出手了，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柳香梅不动声色，“你这次有些着急了吧？选在十五这天，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白岩仔细打量着她妖娆的背影，“没有人知道是我出的手。”
　　是啊，十五的瘦西湖人流量大，谁都有下手的可能，选在这一天出手，而且是夜深人静时，反而是最稳妥的计划。只是，柳香梅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堵着一口气。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白岩端起茶杯，移步到柳香梅的身前，浅浅的笑着说：“告诉你，难道要你去通知他？”
　　“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这两天天天去他那里，难道没有其他意思？”
　　“只不过好久不见，罢了。”
　　柳香梅脸颊的胭脂遮住了她苍白的神色，她的红唇黑眉粉黛，仿佛一张面具一般为她打着掩耳盗铃的掩护，但依然尽力维持着自己端庄的神态，只是手上的动作终究泄露了自己内心的躁动与不安。
　　她接过白岩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白岩一把夺过，狠狠地将那个茶杯摔在了地上。
　　紫砂杯的碎渣在黄金地板上，破裂得异常刺眼。

　　有个黑影投到窗口上。
　　白岩冷冷地打开门，离去。
　　自始至终，柳香梅都没有再说一句。
　　直到白岩离开，她才转身，望着那看不见的身影，叹气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黑影跟着白岩进入一间房，在白岩的耳边说了几个字。
　　白岩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就差这几步了，星云少爷，你一定要坚持住！”
　　“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随着一声令下，几十个刺客齐齐向二人举剑。
　　文普与及星云此时的配合已然天衣无缝，及星云望着不远处的桃花林，待斩杀一名刺客之后，掠过刺客身上的长剑，朝着桃树刺去。
　　文普心领神会，但凡斩杀一名刺客，能顾得过来，一定也会夺过刺客身上的长剑，一脚踢进远处的桃树上。
　　霍渊望向门口的那棵不断掉落树枝的枯树，每一支树枝折断的方向，朝着正西方。
　　此时，小葵倒了满满一杯酒，放了两瓣桃花，举起酒杯，递到姜城的身前。姜城大叔毫不迟疑，一口饮下。小葵摇头感叹着对面的人不懂饮酒，姜城大叔只会连说三声“好喝！好喝！好喝！”
　　听见了树枝脆脆折断的声音时，姜城心中一个激灵，看了眼楼上的霍渊，霍渊朝他点点头。
　　姜城大笑，“哈哈哈！让我看看谁敢来闯霍老弟的阵法！”
　　当下一个飞身便没有踪影。
　　霍渊向树下的小葵示意，“去找诸葛无涯。”
　　小葵起身，来不及拍落身上的桃花，便匆匆离开了院落。

　　刺客的刀差点刺入及星云的胸口，好在文普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那一刀，下盘一脚将刺客踢飞。
　　只见文普的血液正如泉水一般外涌，温热的血液扑进及星云的面孔上，只让他更加痛恨自己的武艺不精！
　　身后的刺客越来越多！
　　“星云少爷，一定要坚持住！山庄里马上就会来人救我们！”
　　及星云现出坚毅的神色，“文普哥，我一定会的！”
　　“啊！”
　　及星云的冲天呐喊传入了赶来的姜城耳里，“不好！”
　　姜城足下生风，渐渐闻到浓郁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