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落雨》彪彪

1、生命如花 承受风雨

　　在林落雨的脑海里，来到现在这个家庭之前的记忆完全是空白的，偶尔也能从邻居年迈的阿婆那里听来一些与自己身世相关的消息，但大多都是断断续续没有办法完整连接起来的片段，虽然心里会存在疑问，但她还是经常在安静黑暗的夜里将听来的记忆碎片努力拼接起来，试图在模糊的时空里寻找来时的方向。
　　谁对自己的身世不感到好奇呢，虽然心里明白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亲生爸爸妈妈，纵然心里面蔓延无边的恨有千遍万遍，但是无时无刻萦绕在心头的疑问总不会随着长大走向成熟的心智锁身匿迹，它还会不时地跑出来，在寂寥的长夜里惊动着失眠人的心。
　　林落雨不知道，其实她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里。每个婴儿的诞生都是上天派来降落到人间的天使，从此以后开始在短暂的生命里尽情沐浴在人生路途上的阳光风雨中，幸福地享受着亲爱的父母和温暖的家带给的快乐，直至岁月流逝年华不再归于尘土。
　　但对于这个早已儿女成群、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林落雨在深夜里那一声清脆的啼哭就像一把寒冷的尖刀把每个人的心刺成了支离破碎的冰块。怪就怪在这个可怜的孩子在错误的时间出生在一个错误的家庭里，她的命运注定要坎坷。
　　当一直呆坐在火坑旁的父亲将手中的劣质烟卷摁灭在火灰里慢慢站起来叹了口气说送人吧的时候，还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母亲瞬间痛苦失声，泪流满面。毕竟，谁能比母亲更能体会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艰辛与苦累，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喂第一口新鲜母乳就被割爱离别，谁能不痛心疾首！
　　但父亲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说出来的话和所作出的决定就是天，谁也改变不了。况且，家境如此贫寒，能不能将这个孩子养活还是个问题，或许她能遇到条件好一点的家庭，总比留她在身边生死由命好，善良的母亲只能忍住眼泪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那时候，在那样穷乡僻壤的农村里，小生命刚刚降落到人世间还没来得及体会母亲温暖的怀抱就被翻山越岭将其丢弃在遥远陌生的地方，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生死由命，孤独等待天明，这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了。
　　趁着夜黑风高，所有人都还在酣睡入梦的时候，父亲徒步走了四十多里山路将怀里用破毛毯包裹好的婴儿放到县城汽车站大门外一个避风的角落里，在拐角处回头望了望熟睡中的婴儿后含泪连夜回到了家里。
　　对这个家庭来说，今夜太过于漫长了，父亲在走回来的路上，有好几次都想返回去抱回自己那可怜的孩子，但想到家里的条件，一次次地犹豫了，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迈着沉重的双脚一步一步走到家里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安静的街道上灌满了寒冷刺骨的北风，除了不远处三三两两在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外就是久不久才拖着撕裂长空般的噪音呼啸而过的拉客三轮车，此外再别无他物。没有人会注意到钢筋混泥土围成的冰冷角落里有一个刚刚出生不久便被家人抛弃的婴儿被冻得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漫漫长夜，多少孩子偎依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闻着安心的鼻息沉沉睡去，管他窗外风吹雨打，自顾做着暖暖的美梦。还好命运虽对这个孩子不公，但没有急于教会她恐惧，让她的记忆里不会存有今夜的不美好。
　　离车站不远处，有一处已被废弃的破旧建筑物，里面有一间还剩下半扇玻璃窗的小房间，住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每天早上早早的都会到街道旁各个垃圾桶里翻找一些能换钱的瓶瓶罐罐，长久以来以此为生。附近的人都不知道老人什么时候从哪儿来，就好像是毫无预兆凭空出现一样，反正她不偷不抢，只是记忆力不太好了，问她从哪里来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天早上，老奶奶像往常一样拖着那只用捡来的布块缝成的破袋子，沿着汽车站前那条熟悉的街道寻找着她需要的东西。当走到那个包裹着一个小生命的破毛毯旁时，由于眼睛不好，光线又暗，看不清毛毯里面包着什么东西，起初还以为是车站的工作人员嫌毛毯太旧把它给扔了，正好可以用来挡住总是灌进寒风的半扇玻璃窗。
　　可当她小心地试着拿起毛毯时，被里面包裹着的重量下了一跳。定睛一看，坏了，原来里面是个可能遭父母遗弃的婴儿，现在是死是活还不得而知。老人立马将手中那只破布袋扔下，双手抱起奄奄一息的婴儿急匆匆往家里赶，嘴里不断自言自语：宝贝儿你要乖乖的乖乖的哦。
　　在嘴里灌下两勺温开水后，婴儿奇迹般地慢慢睁开了眼睛嘤嘤的哭了起来。哦，我的乖乖，原来是太冷了，没事了没事了，有婆婆在身边陪着你呢，老人高兴的言语着，又往婴儿的嘴里灌下两勺温开水，眼里噙满泪花。
　　老人只是可怜这个可爱的小生命，刚生下来就被丢弃在寒冷的大街上，只怪她命不好吧，要是出生在别的家庭，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让她遭受这种罪。又看看自己凄凉的四周，除了四面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墙壁外，别无他物，忍不住哭出声来。
　　天空大亮起来了，除了这片残破不堪的废墟，周围又陷入熙熙攘攘的喧嚣中，世界似乎从来不曾改变过。
　　老人将怀里的婴儿轻轻在床边放下，顺手拉过一条她那里最好的旧毛毯包住婴儿身上那条破毛毯，又抱起往县城附近离她最近那个村庄步履蹒跚地挪去，挨家挨户寻找愿意收养这个可怜孩子家庭。
　　老人毕竟真的很老了，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这一身早已受尽岁月摧残的老骨头，不知道还能看到多少个日升月落，即使跟这个小家伙如此有缘，也无能为力将她养活了，希望她能遇到一个对她好的家庭吧。
　　一圈走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几乎磨破了嘴皮子，令老人黯然神伤的是，竟没有一家人愿意收养这个可怜的孩子，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收到了一些好心人家送给的一些婴幼儿用品。
　　想想这也不能怪人家，谁敢随随便便就收养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儿，况且自家那几个大大小小的天天都张着嘴巴叫着吃呢。无奈的老人只能将婴儿抱回自己摇摇欲坠的小屋，等待有好心人自己找上门来主动认养这个可怜的小生命。
　　是谁的心这么狠，只管生不管养，一条鲜活的小生命怎么可以如弃草芥般抛弃呢，老人又环顾四周被烟熏得发黑的墙壁，带着哭腔自言自语。几天后，就在老人举目无望唉声叹气的时候，之前抱着小孩到过的一户人家带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妇，因怀不上小孩正想领养一个，男孩女孩都行，据说这也是算命先生的意思，目的是可以压压邪气、调和阴阳，兴旺人丁。
　　在确认孩子身体各方面看起来都很健康后，年轻夫妇塞给老人两百块钱后抱着孩子转身就离开了。老人追上去硬是将好心人家送给的婴幼儿用品和手上的两百块钱塞给这对年轻夫妇，并嘱咐他们这孩子本来就命苦，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善待她，说完流着两行老泪头也不回地往小屋走去。
　　这对年轻的夫妇就是林落雨现在的养父母。他们住在另一个县城遥远的农村里，说来也怪，这个不大不小一百来户的村庄，大多家庭都是一代单传，用俗话说就是人丁不旺。家公家婆急着抱孙子孙女，这可苦了林落雨的养母，嫁到这个家三年有余了，一直都怀不上孩子，老人他又不听你说什么理由，就只知道整天说啊说啊，说到你在这个家都抬不起头来。
　　林落雨的到来，无疑给这个早已矛盾重重的家带来了许多开心与温暖，尤其是爷爷奶奶，一整晚都抢着抱她，生怕被别人夺走似的。这个家，这些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影好像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在这里，给孩子命名是一件大事，表明孩子已经正式成为一个家庭新的一员，并且名字必须得由孩子的外公外婆来定。为此，第二天早上，爷爷亲自步行十多里山路请来了孩子的外公外婆，一同请来的还有本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算是给孩子命名的见证。
　　当时正值初春，早上还下了一点清凉的雨，外公想了想，对满屋子的人说，顺应天意吧，这孩子小名就叫落雨，愿她能像春雨一样滋润人心。满屋的人都说好，于是大家吃了一顿命名饭，孩子的名字就算是定好了。
　　愿这个孩子在往后的日子里，一切安好吧。

作者有话说

　　岁月风雨再凄凉，终究敌不过人世间无时不在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