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废墟》城外有雨

3、商家兄妹

　　商家兄妹，虽然还没有成为正式的除灵师，就已经是除灵师界家喻户晓的人物。两人都不是商远锡亲生的，但已过不惑之年的商远锡每日忙于灵虚事务，看上去并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因此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养子和养女，便成了继承者的热门人选。除灵师最大的财富是作为终生作战搭档的魂石幻灵，两人中一人要继承的便是商远锡的魂石——象征着实力与权力的圣灵夕屿。原本哥哥在前，就没妹妹什么事了，但只有妹妹知道，她哥哥压根儿没有继承的打算——商羽希望凭借自己的实力召唤出圣灵。继承魂石，就等于继承了灵虚。习惯了在哥哥的庇护下撒泼打滚的商厘，打小就认为父亲的位置一定是留给哥哥的。而哥哥的最大竞争者，便是前四大圣使之一的袁楚之子——袁至尹。袁楚已故，现任袁家当家的袁至尹早已继承了父亲的魂石。商厘多次劝哥哥继承夕屿，希望以此增加他与袁至尹竞争的实力。但在内心深处，她却深深的崇拜自己的哥哥，这个在任何时候都无所畏惧的男人，这个希望依靠自己的双手在除灵师界横扫一片天地的男人。长久的崇拜演化成了一个粉红色的萌动的少女心。商厘喜欢商羽，这是全除灵师界都知道的秘密。但不知是商羽在感情方面少根筋还是无法越过兄妹那道坎，商羽依旧固执的将商厘看作自己的妹妹。有时候商厘也会埋怨父亲为什么要把自己收作养女，但仔细一想，如果没有父亲，他们俩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见上一面。就在商厘为少女情怀对窗嗟叹的时候，身为商厘发小的师黎歆跳出来出了个馊主意。

　　于是今年《灵石小报》的大新闻便是商厘看上了袁楚之子，袁至尹。商厘接近袁至尹，本是想气气自己的哥哥，没想到假戏成了真，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师黎歆的功劳。师家虽没能有人位列四大圣使，但在除灵师界也有着相当的话语权，是个古老的一脉相承的除灵师家族。世代相传的仙灵魂石尧枼如今掌握在师黎歆的父亲师焕手中。师焕和袁楚关系好，两家的孩子从小就结了娃娃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师黎歆是越看袁至尹越不顺眼，究其原因，两个气场过强的人根本无法抱团取暖，身边的领地更是不允许对方踏进一步。袁至尹这种大男人也只适合商厘这种小女生。但目前商厘并没有意识到她对袁至尹的感情，两人身上好像被安上了触发机关，一见面就炸。

　　师黎歆对着小镜子慢慢吞吞的补自己的口红，漫不经心的接收着趴在床上的商厘的冲天怨气。

　　“你说这些小报整天唧唧歪歪些什么，我又不是明星，整天乱脑补我的感情史有意思吗？”

　　“谁让你姓商，浑身都闪着灵二代的光辉。”师黎歆面带笑意，“情报所那群整天分析各地发来的灵体数据、计算恶灵产生概率的IT男，也只有搞这些八卦来娱乐消遣了。”

　　“娱乐消遣也不能乱写啊！什么‘商厘对商羽因爱生恨，转身投入其敌人袁至尹的怀抱’。我什么时候恨过我哥啊，我什么时候投入袁至尹的怀抱过啊！”商厘气的涨红了一张脸，愤怒的将手中的杂志摔在床上。虽说叫《灵石小报》，本体却是杂志式样，印刷精美、内容丰富，情报所出品，质量保证。一周发型一期，深受除灵师们的喜爱。其最受欢迎的版块，除了”每周灵体情报”等实用性版块外，就是隔期发布的“知无不言”大爆料了。商厘粗暴的翻着杂志图片，同时愤愤不平的说：“我哥现在天天让我离袁至尹远点，可我……”商厘的话顿住，手也跟着停了下来，“可我凭什么要听他的啊？！”

　　一旁师黎歆慢条斯理的将口红旋下，扣上盖子，随手将金色的口红管扔进化妆包，拨了拨自己及腰的长发，才开口缓缓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你哥让你远离袁至尹，那是关心你，吃袁至尹的醋。你就如他所愿，离袁至尹远点……”师黎歆愉悦的一拍手，“一举两得，这样就没人天天跟你吵架了。”

　　“可是……可是……”商厘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师黎歆的床上，“可是”了半天也没给个答案。

　　“‘可是’！我替你说了吧！没人跟你吵架会觉得无聊寂寞吧。”商羽虽人长得帅，浑身散发着浓郁的男性荷尔蒙，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性格着实让人受不了。或许只有商厘敢在他手下造次，但两人对桌吃饭也往往相顾无言。

　　被师黎歆一下子戳破了小心思的商厘，羞涩的红了脸。

　　“你对袁至尹到底怎么想的？喜欢？不喜欢？”

　　就在师黎歆打算步步紧逼，让商厘正视自己的情感时，袁至尹推门进来，看见商厘一愣：“你不是跟你哥搬走了吗？怎么还在这？”

　　真特么来的是时候！师黎歆在内心怒骂。

　　“我来找黎歆，关你什么事！”商厘一听完袁至尹的问话就立马呛声。

　　“嗯，不关我的事。”袁至尹语气冷淡，脸上的表情却没绷住，嘴角都带着笑意。“我上车之前让下人准备了些甜点，本想给你送去，但是想了想你的体重……”

　　“袁至尹！本姑娘体重标准的很，不劳您费心！”一提到体重商厘就噼里啪啦炸个不停，“走，黎歆，某人进来后包厢里全是臭气，我们出去透透气！”商厘将脚蹬进自己的黑色皮鞋，将师黎歆拽下床，出门前还不忘冲着袁至尹捏了捏鼻子。

　　“再见，记得关门……”袁至尹微笑着冲看似怒气冲冲的商厘挥手。但商厘还没走出门口，列车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让她险些跌倒。紧接着，车厢里便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商厘紧抓着师黎歆的胳膊小心翼翼的问。

　　“下午两点即使停电也不会一片漆黑的，你是猪脑子吗？”回答她的是一张嘲讽脸的袁至尹。

　　“是恶灵。”师黎歆打断了正欲发作的商厘。

　　三人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便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向着他们冲来。袁至尹本能的向前一步挡在两个女生身前，但来者的声音很快让他放下了戒心。“你们没事吧？！”

　　是商羽。

　　“虞禹，你怎么了？！”章旭哭丧一般大嚎，抓着虞禹单薄的肩膀不顾一切的来回摇晃，好像要将虞禹的五脏六腑都摇移了位。其实不怪章旭的大呼小叫，虞禹在停电后像是被什么击中，“嗵”的一声后背撞在了床头。

　　虞禹根本没空理会章旭的魔音穿脑，他耷拉着眼皮，微卷的刘海被冷汗打湿，扫落在眉宇间，身体随着章旭的摇晃而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消减了一些的寒意像是触底反弹一般狂扑而至，穿过每一寸皮肤入侵虞禹的身体。他只想钻进火炉，将好似要结冰的身体炙烤一番。车厢里的空气仿佛降到了零下，连吐出的气息也凝结成了白雾。按说车厢停电，供暖设备自然是不能用了，章旭也渐渐感受到了一格一格往下掉的温度，但也不会表现的如虞禹那般夸张。他捏了捏肚子上的肥肉，无奈道：“胖还是有用处的！”

　　虞禹除了感到冷，胃里也一阵阵的犯恶心，像是有什么东西了进来，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把“他”赶出去。虞禹干错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这可吓坏了章旭，连忙帮虞禹拍背顺气。

　　“要不我扶你去卫生间？这要是吐了得吐一地泡面出来。”

　　“你们不要出去！”人未至声先到。商羽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就看到虞禹虚弱的裹着被子，斜靠在床上。他犹豫了两秒，将脖子上带的玉佩给摘了下来，递给虞禹。

　　“带着这个。”他命令到。

　　“这什么？”虞禹疑惑的向后缩了缩，没接。商羽不耐烦的欺进，将玉佩强行挂在了虞禹脖子上。虞禹挣扎无果，只好任由还带着商羽体温的玉佩被塞进了自己脖子里。带上玉佩的瞬间，呕吐感就没那么明显了，甚至身体也在渐渐的恢复热度。虞禹怔忪着摸摸胸口的玉佩，抬头用眼神询问。

　　“玉佩辟邪，防止恶灵近身。你对恶灵太敏感了……真不知道以后怎么能当除灵师。”最后一句是赤裸裸的嫌弃，但虞禹还是小声说了句谢谢。

　　“明明是在帮你，怎么看上去像在欺负你？”章旭作为被忽视的路人发表了自己的见解。“等等，你说恶灵？下午两点阳气正旺的时候出现恶灵？”章旭慢半拍的感受到了空气冷的诡异。

　　“恐怕不止一只。”商羽语气未变，但坐在床上的两人都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商羽沉默了几秒，像是给其他两人消化的时间，然后接着说：“你们还没成为正式的除灵师，应付不过来。”商羽理所应当的将自己排除在了“应付不过来”之外，抱着手臂与章旭一起挤在狭小的床上，将虞禹挡在阴影里，像一尊尽职尽责的门神。

　　“喂，这么说的话，你能应付？”章旭问身旁这个不动如泰山的男人。

　　“在没有搞清楚恶灵的目的之前，谁也不能轻举妄动。我在这里守着，希望能坚持到专业的除灵师赶到。毕竟这列火车载着不少前去灵虚报道的新学员。”一群灵二代的阵容也是够华丽，即使他们的父母不管，斩灵军的那群人也坐不住，这可是邀功抱大腿的好机会！毕竟在这群人中，很可能会产生将来除灵师界的领军人。

　　“你不管你妹妹？”

　　“她那里有袁至尹守着，不用担心。那个男人手里有熹微，算是半个专业的。”

　　“哦、哦。”章旭愣愣的回应了两声。他想到了《灵石小报》的专栏“知无不言”，某个神秘的X先生关于商羽、商厘和袁至尹之间爱恨纠葛的爆料。

　　就在商羽从商厘所在的包厢赶回来时，已经有惊慌失措的人涌上了走廊。商羽向外望了两眼，然后将嘈杂关在了门外。

　　“现在出去就是找死。”商羽冷漠的坐回床铺。

　　“对啊对啊，能造成这种遮天蔽日、天寒地冻效果的肯定是5级以上的恶灵。”章旭裹上了自己最厚的衣服，他还没好意思与单薄的虞禹抢被子。“它们现在说不定正在寻找第一个下口的生灵……乱跑只会将自己更快的送入恶灵的口中。”

　　“你不去帮帮他们？怎么说也是无辜的人……”一直沉默的虞禹小声开口。

　　商羽扭头看了一眼发话的虞禹，又面无表情的扭回去。“我现在手上没有魂石，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魂石，即使圣力再强，也看不见灵的。”章旭好心的解释。

　　“我可以看见它们啊。”

　　虞禹的话让商羽和章旭双双震惊的瞪着他，章旭甚至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怎么了？我原以为你们都可以看到……”

　　商羽叹了口气，问：“你怎么知道你看到的是恶灵？”

　　“刚才有个人从窗户外面飘过去了……”商羽指了指一团漆黑的窗外。“飘得太快了，我没看清长什么样子。”

　　这可是高速行驶的火车！哥哥你也太淡定一些了吧！章旭在内心咆哮着。

　　“以前也看见过？”商羽倒是挺淡定的继续追问，只是眼神看起来像是要将虞禹抓回去作科学研究一般咄咄逼人。

　　“可能吧……我有时候发烧的时候会看见一切奇怪的人，不过我都没在意过，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刚刚被忽冷忽热的体温折磨了一遭，虞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透露着一种懒洋洋的态度。

　　“怎么个奇怪法？”

　　“大概……我曾经看到一个大叔折了一条腿在街上蹦，还有……小女孩趴在公交车的窗口冲我笑……哦对了那时候我在里面她在外面……”虞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自觉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他们都是恶灵？”

　　“并不一定是恶灵，也可能是徘徊在人间的善灵。”商羽用拇指抵在下巴上，若有所思的结束了提问。难道他身上有魂石？但是他否认了自己是虞啸林的儿子，那么他的魂石是从哪里来的？

　　“你……”商羽本想直接问，但话还没出口就觉得不妥。这个人是不是虞啸林的儿子还有待商榷，现在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怎么了？”

　　“你对恶灵太敏感，还是不要擅自接近它们为妙。”

　　“我只怕还没到达目的地，车厢里就只剩没有灵魂的躯壳了——换句话说，就是只剩下一车死尸。起码要提醒一下走廊上的那群人好好呆在包厢里……”虞禹自问不是什么正义感爆棚的人，只是觉得恶灵吞噬完其他人，早晚会轮到他们自己。况且出去提醒一声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打算怎么劝他们乖乖回去呆着？处于恐慌中的人最不易接受理智的劝服，而被扭曲的噩耗却传的比什么都快。”

　　“这一点，可以利用。”虞禹微微勾起嘴角。

　　“啊啊啊啊啊！！”一声惊恐的惨叫吸引了站在走廊里议论纷纷的人的注意，所有人都不约而功的向车厢头望去。紧接着便传来一个浑厚而又略带粗鲁的声音，只见一个胖胖的乘务员一边轰人一边大喊着：“大家快进包厢啊！前面一节车厢有人发羊癫疯了，见人就咬啊！！快点快点，别磨蹭！”不管属不属于这节车厢，胖乘务员将一个小哥塞进了他身旁的包厢，还为他拉好了门。或紧张或惊恐或犹疑的人群，随着大流陆陆续续的进了包厢。胖乘务员还在继续喊着：“大家不要紧张，呆在车厢里暂时不要出来！！我们会尽快处理的！！”此时走廊上已空无一人，煞是安静。胖乘务员脱掉帽子，跑到车头，刚才被推进去的虞禹斜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累死爷了！这都嚎了几节……”章旭一时声音没收住，虞禹慌忙上前捂住章旭的嘴，章旭了然，比了个“一”在嘴边，然后神采奕奕的说：“革命尚未成功……”

　　“软卧的车厢已经喊完了，剩下的硬卧和硬座车厢我们就管不了了，他们只能自求多福。”虞禹叹了口气。

　　“制造恐慌的消息、权威话语、示范trigger、适当的安慰……真是下的一手好棋。”车厢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商羽。而原先在这个包厢的乘客，早已被商羽打晕仍在了床上。

　　“你也想到了吧，只是懒得做而已。”虞禹抬头望着商羽。虞禹个头不低，商羽却生生比他高出半个头来。

　　“最后还是小爷我跑腿！要不是我机智的弄来了乘务员的衣服……”章旭在一旁插话。

　　“能找到适合你穿的衣服也是不容易。”虞禹笑嘻嘻的拿章旭打趣，还没等他反驳便接着说到：“话说那些乘务员都哪去了……车厢黑了半天也没见一个出来安抚群众的。”

　　“也许是被屏蔽了出去……”商羽低头思考了两秒，抬头总结：“车厢有问题。”

　　“没想到你也会说废话，明明连表情都不舍得浪费。”虞禹讽刺。

　　商羽轻笑一声，在只有严肃表情的脸上显得分外好看。

　　虞禹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问边上两人：“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虽然录取通知书给的火车票，但不免会有些壕自己买机票坐过去……”

　　“不会的，有点常识的除灵师都不会坐飞机。”

　　“因为坐火车接地气啊接地气~”

　　虞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他感觉自己的常识受到了严重的鄙视。难怪父亲的笔记里只提到了火车，还以为是因为当年的交通没那么发达……

　　不知是因为虞禹的没常识而引发的优越感，还是只是单纯的好心，商羽接着解释到：“因为除灵师本身就是吸引恶灵的体制，火车上的恶灵还好处理，飞机就比较难说。虽然恶灵飞不了那么高，但难免会有附在什么东西上一起上飞机的恶灵。”

　　“恶灵也会搭便车？”

　　“恶灵还会炒菜做饭呢！我在《灵石小报》上看到过，一个恶灵生前是个厨子，最大的愿望是赢得它那个地方的厨师比赛冠军。结果比赛前一天练习的时候，厨房着火被烧死了。之后他的灵就盘旋在比赛地点，去看比赛的人集体生病了，而冠军直接被吞掉了灵。搭便车的恶灵生前愿望大概是游遍世界吧，哈哈哈哈……”章旭为自己的想象力感到赞叹。

　　“所以，话说回来，所有即将报道的学员都将乘坐这趟车……而这趟车恰好出现了恶灵……这难道是对我们的考验？”

　　“没有除灵师能够操纵恶灵，只有善灵才能被操纵。”商羽否决了虞禹的想法，但心中却早已按照虞禹的思路思考起来……突然消失的乘务员，突然出现的数只恶灵……这附近近期好像并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灾难……

　　“其实，坐以待毙并不是我的风格。”商羽深沉的凝视着虞禹的眼睛，想里面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跃跃欲试的火光，可惜对上的却是一双惺忪的睡眼。

　　“虽没有魂石，但我能感受到恶灵的存在。”商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紧接着抬头，发出了一个不容辩驳的问句：“你，来当我的眼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