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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酒饮千杯的兴尽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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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场陡然一静。直到外围不知情的喧哗声传来,才好像唤醒了所有人的心神。
三皇女第一次正视起自己这个从来任性的皇妹,细细打量,只见冉由华神态悠闲,却是和以往也没有太多不同。唯一引人瞩目的,就是她一直紧紧拉着温敛之的手没有放开。
其他人虽然不敢像三皇女一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冉由华,但是总忍不住将目光投射过来。
温敛之静静地敛眉坐在冉由华身侧,被牵着的手却是不自然地想要挣脱出去。
春风拂过,点点海棠花瓣吹落,冉由华感到手心微微发痒,心里也痒痒的。
“且开始吧。”
三皇女挥了挥手,扬声道。
谁料大半的人却是微微迟疑,不禁看向冉由华。
冉由华瞥见三皇女难堪的脸色,不由暗笑,轻快地接口道:“那便开始吧。”
众人这才对两人各行了一礼,纷纷落座在早已选定的地方。
每年三月初三的京西畔曲水宴都是一大盛事,而能够亲身参与其中的,无一不是皇室权贵或清流文人。既是宴饮,自然尚需要有人从中斡旋,作为主持。而能够镇住场面的,也唯有京西书院的院长:曲留风。
京西书院历来地位卓然,可以说当朝名臣泰半出京西,而天下文人也莫不争相入京西。京西书院的院长虽无官职在身,但从来都由女皇钦点,因此入其中便宛然已是天子门生、鱼跃龙门。
待众人全部落座,才见一人宽袍散发,徐徐而来。
冉由华知道这人想必就是曲留风,好奇之下也细细望去。
来人看起来年约三十,眉目清淡,虽然已经过了女人风姿最佳的年龄,但举手投足都仿佛在山水间徜徉一般优雅自然。这种风骨,是京西书院百年间积淀所致,冉由华远远望着,也不由心生敬慕。不得不说,曲留风光是看着就好像要才气外溢,更不用说她早已在外的赫赫声名了。
虽然在座的有两位皇女,以及数十位地位显赫的权贵,但曲留风只是拱手环谒一圈,以示尊重,随即便开口道:“今日诸位齐聚西山,是这僻静处难得的热闹。但望山水间留下的,唯有水墨清香。”
冉由华清晰地察觉到曲留风说话的时候,暗暗扫了一眼她和三皇女,想来这话泰半却是说给两人听的。
曲留风的开场词很短,说完便在曲水一段的最下游落座。这恰恰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位置,此时三皇女在东畔中游最高的白玉岩上落座,冉由华则选在了西畔中游的溪旁海棠下,三人正是成一掎角之势。
能够参与曲水宴的,少有愚昧之人,大家面上虽然都是一派风流娴雅,但暗下却是私流涌动。
冉由华心知这次曲水宴既然三皇女亲自前来,那么想必不能善了。看来在自家老姐身上找不到破绽,这些人便想要先来捏她这个软柿子。想到这里她不禁紧了紧握着温敛之的右手,心头浮起一丝担忧,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她的嫡亲姐姐之所以稳坐太女之位,除了嫡出名正言顺之外,还因有着太女太傅温轻云以及定远大将军秦越心两大势力辅佐。秦越心唯一的嫡子嫁与冉由琪,是为太女正君,而温轻云则将独子嫁给了太女唯一的亲妹,冉由华。这本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政治集团,前提是温敛之像太女正君秦晔一般出色无双。冉由华能够想到三皇女此番前来,必是在打着让自家夫郎出丑,离间两人关系的主意。
温敛之本也早已想到这点,所以拼着牺牲颜面,安排碧木替他出席,谁料却被冉由华断然否决,还带着他如此高调地出席曲水宴。
冉由华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溪水,轻声道:“为今之计,只要你我心如磐石,任她们如何作为,也无妨碍。”
她虽没有侧头,但却从手心中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颤抖,半晌身旁之人才低声道:“君心岂似我心。”
冉由华微微一笑,偏头道:“敛之却是太武断了。”言罢放开了一直和他交握的手,俯身拾起在漩涡处轻轻晃荡的酒觞。
三皇女方才片刻功夫已经得诗一首,墨迹未干,此时正在她身边一个俊逸男子手中迎风招展。她见冉由华拾起酒觞,轻笑道:“七妹是要和诗一首,还是自罚三杯?”
“三皇姊何必如此心急?我既得岳母所贻金锦笔、含光墨,便不会让其蒙尘家中。”冉由华将觞中酒水一饮而尽,道,“只是现下酒尚未饮,兴致阑珊罢了。”
能在曲水宴旁随侍的下人,必不是粗俗之人,听明白冉由华话中意思,立时奉上三觞清酒。
待冉由华一一饮尽,流觞却是又在她身前打转。
“七殿下此番可尽兴了?”这次开口的却是李红玉,她身侧坐着一个面黑似碳的男子,正是她前日新迎的侧夫:袁知礼。
“不曾,不曾。”冉由华拾起酒觞又是一饮而尽,看着李红玉眼中隐隐的幸灾乐祸,却是不禁摇了摇头。这李红玉被迫娶了袁家的榆木疙瘩,却是想来自己这里找安慰,何苦来哉。
几轮过后,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已经写过诗了,只有冉由华兀自狂饮。
温敛之看着她微微泛红的面颊,终于忍不住伸手轻按住酒觞,抿唇道:“妻主便作一首吧。”
“敛之也以为我故作姿态,不敢作诗么?”冉由华斜斜地倚在他身上,挑眉道。
“妻主醉了。”他顿了顿还是回答了冉由华的问题,“只是怕醉酒伤身。”言下之意,却是相信冉由华的。
冉由华看了看他身旁早已磨好的含光墨,在他脸上逡巡半晌,酒觞又已至身前。
无怪乎之前没人敢选这个位置,以酒觞停留的频率而言,不要说赋诗,哪怕仅仅是罚酒,恐怕也赶不上酒杯停留的速度。
“七皇妹再不尽兴,怕是要让在座的诸位扫兴了。”
三皇女身边的几个男子此刻手中已经都持了诗词,显然气势正高。
冉由华摇了摇头,暗暗好笑,无论在场的人再是才高八斗,也不能和一个世界数千年的文化积淀相媲美。就她多日来的实验,自己的才气在这个世界,恐怕是外溢了。虽然不像曲留风那般明晃晃地裹着才气,但内里实实在在是数据爆表了。
在一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气运就是实力,一个女子如果实力不济,也许便只能把自己的面子算在夫郎身上,但若是她气压全场,那么她的夫郎即使是枚顽石,也注定要迸出宝玉的光华来。
手掌轻翻,一支金色的文签便露出了背面的主题:
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