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祭》左未央

6、差点嗝屁

　　游出了皇城，但覃凡还是不敢浮出水面，河岸上窸窸窣窣动静不少，幸好以前练过龟息之法，不然在水里一潜就是小半个时辰，别说是常人，有功夫的也潜不了那么久。
　　待岸上没了动静，也游得远了，覃凡悄悄探出水面，见四下无人，就往岸上爬。
　　可一出水，覃凡的身上就像压着千金担一般，身体沉得实在动不了，就连抓住野草的手也因乏力抖得厉害。
　　“水里游时都没觉得这么累。”覃凡趴在岸边喘着大气。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累死人，不是一句夸张的口头禅，世上真的会有人被累死。
　　覃凡颤着双手去结腰间的束带，打湿的束带比平时要难缠的多，加上身上乏力，试了几次都解不开。
　　“啊呀！”覃凡有些烦躁了，本来还对自己能逃出升天感到庆幸，可现在想想，自己并没有杀死太后帮父亲报仇，也没能将自己的父亲救出来，他十多年的努力瞬间化为灰烬，他一事无成，现在就连一条束带都无法解开，那他活在世上又有什么用。
　　“爹，小芹，我该怎么办？”覃凡望着天，觉得自己就该死在皇城里，省的现在垂死挣扎。
　　胡思乱想中，覃凡想起了送走小芹的那一晚。
　　“少爷，小芹的命，灵魂都是您救得，若世上没有了您，小芹就真的生无可恋了，要是您去了，小芹就立马跟着，在黄泉路上，也让小芹不孤单。”
　　“这是我驯养的寻人蜂，只要您一放出它们，它们就会来寻找我，我就会知道您平安，就会放出我的寻人蜂来找您，此去凶险，四月初七午时若还不见您的寻人蜂，我就在乐瑶山上自尽……”
　　四月初七午时，自尽……
　　覃凡猛地回过了神来，“现在几时了？”他望了望树荫，离午时不远了，此处离乐瑶山说远不远，只有十几里路了，可是寻人蜂飞的快不快呀？
　　覃凡急了，可手上酸软，就算再急也生不出力气呀！
　　情急之下，覃凡弓起腰，使劲去咬束带，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还是将束带解开。
　　“你妹的小芹，你怎么不把时辰定的晚一些。”拿到缠在束带下的小竹筒，这里面就放着小芹的寻人蜂。
　　打开竹筒，一只看着普通的蜜蜂，向着乐瑶山的方向飞去。
　　“你这只挨千刀的蜜蜂，给我飞快点，磨磨唧唧的误了大事，小心我让你断子绝孙。”被他这一骂，本来边飞边掉的蜜蜂，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唰的飞出去老远。
　　覃凡啧啧称奇，“逆天的小芹，训只蜜蜂都会听人话。”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小芹我还活着，你可不能做傻事呀！
　　乐瑶山上的小芹，这几日过的煎熬无比，自己的武功虽不如现在的少爷，可若是跟着去了，就算帮不了少爷，关键时要是能为少爷挡一剑，也是好的，就算丢了性命，也好过现在没了方寸。
　　她坐在别院里，四周繁花似锦，可她却没半分心思欣赏，手中还一个劲的摧残平时疼惜万分的牡丹。
　　面前的石桌上，左面是一套素色女装，看着平常，实则是华贵无比，一个锦盒里珠钗耳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右边就简单很多，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是她所寻最猛烈的毒药。
　　“午时已到了。”小芹望了望太阳，可是少爷的寻人蜂还是没有回来，“少爷……”眼泪一颗一颗，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摸了摸左手边的女装，“您要是穿上它，一定惊艳无比，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拿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覃凡的头发，这是她来乐瑶山的前一天晚上覃凡给她的。
　　覃凡告诉他，若他死了，无需去寻他的尸首，就用这一撮头发代替。
　　小芹将荷包连同女装拥入怀中，“少爷，不，是小姐，有小姐相伴，黄泉路上你我主仆同行，想必不会痛苦和寂寥，今世未尽的主仆情，只有在来生在续了。”
　　就在她拿起瓷瓶要喝时，手上传来尖锐的疼痛，令她不由自主的甩起手来，瓷瓶被甩出去了好远。
　　“少爷，你怎么不早一点把寻人蜂放出来，害的我差点命丧黄泉，你知不知道毒药瓶子我都放到了嘴边。”在一间客栈里，小芹端着药一勺一勺的喂给覃凡，嘴里也不闲着，一直叨唠不停。
　　覃凡忍了一早上，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抓住小芹的手：“芹呀！我的耳朵好痛，你就放过我吧，好不好？乖乖的，让我歇一会好不啦！”
　　“少爷是嫌小芹了，小芹只是想着，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小芹就不能伺候少爷了，小芹一想起，心里就慌的很。”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哎呀！你怎么又哭了，小祖宗，你都是我祖宗了，先我还以为我是大难不死，没想到我命里还有一劫。”
　　小芹一听覃凡还有一劫难，心更是慌乱，“少爷，您又是怎么了，要不要紧，还有什么劫难，小芹为您去挡。”
　　“小芹！”覃凡算是彻底无话可说，“我饿了，想吃南记腊味馆里的烧鹅，桂云楼里的三味烧麦，吉祥铺里的雪里红。”算了，还是支出去吧，让自己清静清静，也让小芹冷静一下。
　　“少爷！”小芹想了想覃凡所说的三家铺子，可怜兮兮的说道：“这三家都好远，而且都不顺路。”
　　“我就是馋得慌，我现在可是病人，不吃好点怎么行！”
　　“好吧！”小芹点点头，“可是烧鹅毒的很，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吃了。”
　　“不吃，我闻闻可不可以？”

　　出了房间小芹伤了脑筋，少爷想吃的都好贵，囊中羞涩，怎么去买？
　　摸了摸头上的玉簪，这是老爷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老爷虽然对少爷严厉，但对她这个覃府唯一的小丫鬟还是很好的。
　　“玉簪呀玉簪，我一时半会找不着冤大头，先委屈你一下，让你在当铺里待两三天，等少爷好了，我就接你回来，你别怕，我一定接你回来。”
　　千般不舍中，小芹还是将玉簪换成了钱银，给覃凡买了想吃的吃食。
　　“嗯，桂云楼里的三味烧麦最是好吃，皮薄又不失筋度，料足又不失爽嫩。”覃凡吃着烧麦赞不绝口。
　　“少爷，我们钱银不多了，以后还是要省着点花。”小芹撕扯着烧鹅，有点担心的说。
　　“你走时我不是给了你很多钱吗？”
　　“当是我还以为我们就只有一条死路，所以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咱们又住在客栈，就更花钱。”
　　“你买什么了，就知道乱花钱。”
　　“我还不是为了你，”小芹跑到衣柜，抱出两个锦盒，“你不是一直想换回女装嘛，我帮你买了一套很漂亮的衣服，还有胭脂水粉，宝石珠钗。”
　　小芹一打开锦盒，覃凡就觉得满眼宝气。
　　“这些都还没用，你把它们退回去不就好了。”覃凡毫不在意的说，“咱们现在是要去逃难避祸，留这些东西在身上会很不方便的。”
　　“那里会不方便，他们要抓的刺客是男人，您穿上这些打扮起来，就是一个千金小姐，一个小姐带着丫鬟，谁会怀疑？”小芹将衣服拿出来展示给覃凡看，“您看这些多漂亮呀！”
　　“可你一直不是喊我少爷吗！我也可以来一出‘叛家少爷恋丫鬟’，演一个纨绔子弟。”
　　“好了好了，轻重缓急咱们一个一个来，首先，前天晚上宫里闹出了那么大的阵仗，现在有什么消息吗？”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官府的布告上说，慈宁宫侍卫监守自盗行刺皇上，被人当场拿下诛杀，并查明这三人乃是国舅举荐，第二天皇上就下旨搜查国舅府，听说搜出了黄袍，全府上下已被收监，就连太后也被软禁了起来。”
　　“啊！”覃凡被这个大颠覆的剧情吓傻了，“我爹呢，上面就一点没提？”
　　“没有。”
　　“国舅被除，皇上的龙位算是真真正正的坐稳了，救主，可是天大的功劳，皇上加封的人应该不少吧！”
　　“其他的我不知道，有一个您一定认识。”
　　“谁？”
　　“您经常提到的，好像叫李良，现在人家可是将军了。”
　　“李良？怎么会是他！”覃凡使劲回想了那晚的所有事。
　　在慈宁宫外，将覃凡送出乱战的就是他，那一掌不容小觑，看来他的武功和覃凡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可是为什么一直以来装成一个受祖庇荫的纨绔，又一夜之间立了大功成了将军？
　　覃凡狠狠打了一个冷战，他和父亲处心积虑了十几年，没想到在别人的棋盘里到处打转，直到事情结束，还不知到底谁在下这盘棋。
　　“少爷，可是冷了。”见覃凡打了一个冷战，小芹连忙将拿出一件外套为他披上。
　　“没有。”覃凡摇摇头，“只是觉得宫里的明争暗斗，着实令人看不透。”
　　“那就不要想了，太后又不是皇上的亲娘，现在国舅想要谋朝篡位，太后也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老爷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您也该把这件事放下来。以后，小芹就伺候这您，过平凡的日子。”
　　“好。”覃凡猛吸一口气，振作了起来，“以后什么宫里，什么报仇都跟我没有关系了。从今往后，我就是小姐，不是什么少爷了。”
　　“是，小姐。”
　　“咱们以后也不是主仆，是姐妹。”覃凡将小芹搂住。
　　“不好吧，我是伺候你的，怎么能和你做姐妹。”小芹听她这样说真的很高兴，也有点不好意思，她低着头，揪扯着头发。
　　“你说说，你八岁就进了咱家，我爹对你有多好，有时候我都在想，他是不是把你当成另一个我在养。”覃凡捶了她两下，有些羡慕的说道。
　　“哪有！”虽然嘴上反驳，可还是笑开了花。
　　“别装了，看你乐的，以后你就是我妹妹，覃芹，这个名字很好听呀！”
　　“小姐，不……姐姐，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小芹问道。
　　“我们得尽快出城，那天晚上在皇城里，李良也在，我爹尸首说不定就在他手上，他也一定想得到另一个就是我。”覃凡有些担心。
　　“现在皇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想要离开这可能就很难了。”覃凡看了一眼女装和珠钗，有些犯难。
　　“本来还不想现在穿女装，这么一分析还是觉得穿女装逃出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听覃凡想要穿女装了，小芹兴奋的跳了起来，“姐姐你终于想通了穿女装了，太好了，姐我告诉你，小妹我的化妆本领不是我自夸，那是一绝，我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
　　说着，就冲了出去，“小二，给我准备剃刀，剪子，热水。”
　　覃凡看着放的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不就是换一身衣裳嘛，需要这么些东西？”
　　“做女人打扮的漂漂亮亮是必须的，今天你第一次打扮，是比较麻烦，以后步骤就会少很多的。”
　　“来，姐姐，我扶您下床。”小芹将覃凡扶到了梳妆台前坐下。
　　小芹看了看覃凡披着的棉料大氅，觉得眼生的很。“姐姐，这是谁的衣服，看尺寸样式，和您昨天逃出宫穿出来的很像。”
　　“这两件都是我借的，而且还是向一个人借的，这两件你都帮我好生收着，以后见到了他，我还是要还的。”覃凡摸了摸这件大氅，连说话的语调都温柔了不少。
　　小芹看着覃凡娇羞的模样，这一瞬，真觉得她的姐姐，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