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狐记》陆明颐

8、诸天

　　邵家人谁不知道邵七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平日里也不怎么找他那六个哥哥，这回人参娃娃来传话，邵二摸摸下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邵家老大神经奇粗，只愣愣不解问，“七弟是怎么了？”
　　邵二煞有其事地拍拍邵大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大，我们七弟也长大了。”
　　邵大迷茫状，“七弟早已过了弱冠之龄了啊……”

　　甩掉啰啰嗦嗦的二郎神和快要哭出来的寿桃小仙，邵二踩着祥云跑去找自家冷面老七了。
　　他大摇大摆进了木屋，扬声，“邵七，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啦？”
　　邵长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三哥炼的丹药，可有何不好的影响？”
　　邵二摇摇头，“三弟修为不低，性子又好，炼的丹药自然不会吃坏人。怎么，你服用后身子有哪里不舒服么？”
　　邵长蘅淡淡道，“不是我，是小东西。”

　　邵二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小狐狸任他拨来弄去，倒不敢反抗，只是精神有些不济。
　　邵二啧一声，“没什么问题，大约是法力太低，受不住丹药的灵力。”
　　邵长蘅点点头，抱起小狐狸就往花丛走，邵二站在原地看着，脸上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末了一甩袖子腾云驾雾而去，“哼，长大了还没小时候可爱。”

　　邵长蘅对小狐狸道，“还难受吗？”
　　小狐狸吱一声，“不难受。”
　　邵长蘅又道，“以后别吃那些丹药了，到底对你不好。”
　　小狐狸乖巧状，“不吃。”
　　邵长蘅点点小狐狸微微湿润的鼻端，声音低缓，“我从前未曾养过狐狸，不知如何喂食抚养，你法力低微，丹药法宝也受不住，幸好虽然有些呆状也不至于愚痴。我总想，能一点一滴教你的，也不过凡尘琐碎，于你是否受用，我一概不懂，大略你日后有所长，许是不屑一顾罢。”
　　小狐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觉这般眼神仿佛花间柔风，像是拂动花蕊一般拂动自己的心，那感觉极为温润，又极为安静。它低低叫一声，带有鼻音的娇软低语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便只是温柔的撒娇呢喃，小狐狸拱入邵长蘅的怀里，然后阖上眼。
　　它好似躺在被日光晒得暖烘烘的花丛泥地上，但又有些不同，仿佛更轻柔，更让它安心。

　　屋前梨木渐谢，杏木始结，绿意愈茂。
　　小狐狸懒懒地趴在梨木枝干上似睡未睡，偶尔有半枯的梨花落在它微微耸动的鼻尖上，它被撩得痒痒的，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
　　邵长蘅握着一册书坐在梨木下看，身旁搁着一只盛满新鲜卢橘的白瓷碟子，他只吃一两颗，余下的都是给小狐狸准备的，以备它馋嘴的时候就蹿下来吃一些。
　　正午的日光热烈起来，小狐狸睁开眼跳到地面，然后扑到邵长蘅的怀里。它比刚来时要大了不少，现在恰好能整个身子趴在邵长蘅的怀里，它故意甩着毛茸茸的尾巴，闹得邵长蘅看不下去，然后喉咙里发出清而脆的笑声。
　　邵长蘅倒不恼，只用掌心摩挲着它的头顶，让它舒服地发出呜噜呜噜的低呼。待小狐狸安分下来，他拿起方才的那册书，随手摊开一面，照着书上缓缓念着，“道列三界诸天，数舆释氏同，但名别耳。三界外曰四人境，谓常融、玉隆、梵度、贾奕四天也。四人天外曰三清：大赤、禹餘、清微也。三清上曰大羅，又有九天波利等九名……”
　　道释之事听得小狐狸昏昏欲睡，邵长蘅的声音低缓清淡，又兼道法清虚，听在它的耳里简直就如催眠一般，它抖了抖耳朵，干脆闭眼大睡。
　　“天地相去四十万九千里，四方相去万万九千里……”邵长蘅一顿，继而垂眼看正酣然熟睡的小东西，叹道，“天地之大，何处容身，我也不知能照拂你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