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栖城》江常安

3、宿命轮转

　　半个月后，花一染本科毕业，顺利保研，石夏留校做了辅导员，白飞沫博士毕业。

　　那日，一染去找石夏讨论她的研究生初选课题，她见石夏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伸手正预推开，却听见了里屋传来了争执。

　　“臭小子，你到底在想什么？”毫无疑问，这个一激动就濒临破嗓的人是石夏，他是在和谁较劲呢！

　　“想我该想的。”回应的人声音冷漠，是他，白飞沫。

　　“放屁，我看你就是中了邪，花一染那个蠢蛋为了你整天要死要活的，你还好意思跟别的女人瞎搞。”

　　“左薇不是别的女人，是我的未婚妻。”

　　“那一染算什么？”

　　白飞沫意味深长的看着石夏，“你喜欢她？”不等石夏答应，又说：“如果喜欢就上，她还是个处，哦，我连嘴都没亲过一下，绝对的清纯。”

　　花一染在门外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听得透彻，里面那个人还是她爱过的人吗，为什么那么遥远，那么陌生。本已伪装好的坚强再度被击碎，她带着绝望悄悄离开了。

　　石夏挥起拳头打在了白飞沫那张清俊的脸上，“你就是一人渣，禽兽，败类！”

　　他没有还手，只是恨恨地说：“那又如何？我的母亲怀了花正院的孩子，没日没夜的和父亲闹离婚，最后她死在了花正院的手术台上，所有人都说那只是一场医疗事故，可是我不信。父亲把那个孩子当成至宝，宠了五年。当他知道真相后，竟然抱着弟弟从屋顶跳了下来。知道吗？我恨死了那个男人，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但是一年后他也死了......”

　　花正院，石夏是认识的，或者说整个医学界都不可能不认识，他是享誉国内外的西医临床专家，他的妻子也是极富口碑的中医教授，同时他更是花一染的父亲。

　　石夏震惊地盯着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认识白飞沫六年，他从未提起过他的家庭，他的亲人，仿佛他就是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可是与一染在一起时的他，明明也是最快乐的他。

　　“当初你接近她是为了什么，仇恨？”

　　白飞沫无从回答，他认识她是偶然，接近她是刻意，爱上她是情难自禁。他一次次的沦陷再一次次的挣扎，他放弃了报复她，但也不允许自己爱上她或者继续爱她。

　　“你说的这些都与她无关不是吗？”

　　白飞沫有些颓势地依在墙上，冷笑道：“是无关，所以我试过，但是失败了。”

　　“那左薇又是怎么回事？”

　　“她喜欢我，我恰巧需要她父亲的帮助。”他回答得坦然，似乎真是那么回事。左薇的父亲是国内知名军区医院的副院长，石夏隐约明白了他的意图，白飞沫近两年投入了大量心血研发新型抗癌药物，这种药只需普通药价即可购得，但是学校不愿注入更多资金给他这个近乎福利的项目，后来他跑了很多制药商和医院，通通无功而返。

　　“所以你选择了那个女人？”

　　白飞沫突然情绪失控，一拳砸在墙上，鲜血汨汨地溢出，他低吼着，声音近乎哽咽，“左薇什么都知道，以此威胁我。石头，你知道吗？我宁愿她恨我，也不要她知道我恨过她。”

　　石夏沉默地审视着此时正在做困兽争斗的人，不再说话。白飞沫今天喝得烂醉出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而那些被掩盖的秘密更是让他不知所措，忽然间他想起了白飞沫送给一染的花，黑色曼陀罗，是绝望的爱吗？

　　***

　　一染没有收到请帖，只是旁敲侧击的从石夏那里探听到他们的订婚仪式在哪里举行——Y城最古老的私人教堂。

　　那日，花一染穿了一件白纱裙，衬得整个人越发清减。她告诉自己，只见他最后一面，从此便不再相关。她去得很早，素雅的礼堂静默安好的立于晨曦之中，墙垣高耸庄严，拐角处磨损了些许墙灰，露出了水泥的原色，深浅相间，倒不碍眼，而是让完美显得更加完美。

　　已有工作人员正在忙着整理室外场地，她跟着几个化妆师样的人朝礼堂深处走去，尽管谁也不认识她，却运气极好的没有人询问她的身份。大片大片的白玫瑰充斥着她的眼球，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她似乎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一染走进衣帽间，里面没人，她四处探看，一件纯白的礼服赫然映入眼帘，刺目的炫白让她更加无法平静，她伸手抚摸着他曾允诺她的衣裳，情不自禁的将它穿在了自己身上。镜子里，早晨精心打扮的妆容如今狼狈毕现，她猛敲了自己的脑袋，她是在干什么！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来不及褪下礼服，无奈只好躲进了最角落的樟木立柜里。

　　原来是左薇和她的助理来了，大概是没见着礼服，她对着众人破口大骂，所有人都出去帮她联系新的服饰。花一染憋在柜子里，有些缺氧，大脑渐渐昏沉，但是她又不敢肯定左薇有没有离开，也不便轻易出去。真倒霉，本来打算来见白飞沫最后一面的，却阴差阳错的只能缩在衣柜中。

　　***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子热浪袭来，一染从缺氧的梦魇中苏醒，透过微小的缝隙她看到浓浓的白烟以及忽闪的火光。她赶紧推开柜门捂住嘴向外冲，没料到的是，火势如此迅猛，周围没有任何水源，唯一的出口也被燃得坍塌的房梁堵了大半，一染刚预呼救，浓烟呛入喉咙，引起阵阵咳嗽。
　　外面早已乱作一团，消防车的鸣笛，人员的嘈杂，她仿佛听到门外有来往的脚步声，顾不得更多，扯着嗓子大声呼救，两分钟过去仍旧没人回应，就在她危在旦夕的关口，隐约听见了左薇的声音。

　　这时的花一染已神识不清，她本能的唤了一句，“阿沫，你在吗？是我，我在这......”

　　门外没有回应，过了几秒钟，扬起一丝酥媚的话语，“飞沫放我下来吧，里面似乎有人在叫你。”

　　......

　　时不可逆，空不能转，时空无法逆转，古往皆如此。但命中定数，阴阳轮回却可改写，众生若染三毒——贪、嗔、痴，深重者，灵魂独立个体遁入轮回之道。花一染只犯了一个痴字，竟也将自己那缕弱魂抽离了原体浮荡于天地间。

　　因心，而有爱，因爱，而出恨，因恨，而生念，因念，而成痴，因痴，而六趣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