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红娘》竹荪慕

44、曾是惊鸿双影乱(玉衡宫 上）

　　入冬，我裹着衣服劈柴火。各宫里用柴火也越来越多，没办法，谁让我有力呢。嘶嘶，好冷……
　　天冻得连木头都硬邦邦的，我搓搓手，拿起冰一样的斧头柄，正要砍下去，身上突然一暖，低头，一件有许多毛的衣服……
　　谁那么好心啊？转过身……
　　“三、三三三王爷……”我结结巴巴叫出声，不能怪我大惊小怪，自打入宫后就没见过他，连他六弟也只是匆匆见过几眼。
　　他的样子倒没怎么变，此刻是想笑但忍着没笑的表情，道：“咳，你查得怎么样了？”
　　拢拢他给的衣服把自己裹起来，算是暖和点了：“甚少。”
　　他右手蹭蹭鼻下，侧身道：“跟我来，皇上要见你。”
　　诶？皇上？见我？
　　“你都说了？！”我眨巴眨巴望着他。
　　“他发现了，没办法，全说出来比他威胁我来得强。”
　　威、威胁？自己爹会威胁自己？
　　还想问点什么，低头看看自己，他那件毛毛衣穿着暖和，可有些长，自己穿得像个大熊，尽管也没见过大熊长啥样。
　　他大概是不耐烦了，抓起我的手，疾走了一段路，路上幸好没碰上人，否则解释起来也够麻烦。
　　绕啊绕，走过长廊，拐进一间小院。他放开我，快一步上去敲门，然后示意我跟上。打开门，还没进去前，帮我脱下了毛毛衣，抖落衣上的雪，叠好搭在他臂弯上。
　　门关上，房里很昏暗，只有两盏烛灯，烛灯旁站着个人。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靠近三王爷施星辰。
　　他倒好，反而推了我一把，用淡如白开水的语调道：“父皇，儿臣把她带来了。”
　　原来那就是皇上啊……
　　我下意识咽咽口水，跪下：“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声音浑厚但略显嘶哑。
　　我谢过皇上的恩赐，爬了起来。
　　“辰儿把你的事说了，”他正视我，可惜在阴影中看不清晰面容，“原本朕不希望他追究此事，但既然他坚持，朕也不打算再阻拦。若查的时候有困难，可以提出来，由朕来安排，只不过，虽说辰儿相信你，朕尚不了解你，不能完全信任你。”
　　明白，我暗暗盘算着，道：“皇上，我，不对，奴婢想去宸妃原来的寝宫追查不知……”
　　只听他发出很低沉的笑声：“玉衡宫已多年无人住，你以什么身份进去查呢？除非……”
　　除非？
　　“……你能查出一件宫中人大多不知道的事，朕就想办法让你进玉衡宫。”
　　宫里人大多不知道的？
　　“奴婢明白。”
　　他挥挥手，三王爷施星辰扯扯我，一起出了门，关上。
　　他给我披上毛毛衣，领着我回到原来的地方，一路上我俩都没说话，主要是天气太鬼，冻死人了……
　　到了劈柴的地方，我忽然想到个问题：“三王爷，我……”
　　“星辰。”
　　啊？
　　“私下里叫我星辰就行了，三王爷三皇子的听着不舒服。”
　　哦……
　　“你真得不记得你母妃的样子了吗？”
　　他抿嘴垂下眼，是一种我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挫败神情，等挫败感覆及整张脸，他睁眼看进我眼里：“对不起，我再怎么想，脑海里只有庄妃的脸。毕竟在那里住了十年多了……”
　　庄妃……十年多了……
　　“没什么对不起的，”说对不起的该是我，让他想难过的事，“对了，如果我想私下找皇上，怎么找？”
　　他立刻换上深度怀疑的面孔，声音跟天气一样冷：“私下？”
　　其实是不想让你知道，但面儿上不能说，我立马摆上狗腿子的笑脸：“您事儿多，也许有急事时找不找您可怎么办呀？总不见得在宫里大吼大叫吧？”
　　他不相信地瞪我，可又没办法戳穿我，我呢，眼睛大大睁着尽量透出诚恳，最后，他还是松了口：“每个双日申时，他会去后花园。”
　　皇上很有生活乐趣嘛！每双日都去？有毅力！
　　“还有问题吗？没了我可走了。”他扒下我身上的毛毛衣，对，就是扒下，然后往他自己身上披，“真没问题了？那走了……”
　　没有毛毛衣庇护，我就跟脱光了站雪地里，一阵风吹过来能冻成冰柱，我大喊：“有！有问题！”
　　他双手忙着整衣服，我吸吸鼻子：“衣服给我。”
　　“凭什么？”
　　那你前面干嘛给我披上！害我离不开那种暖度了！
　　“先前是怕皇上看见了说我亏待你。”
　　你现在不就是在亏待我吗！
　　他贼贼一笑，准备走人，我扑上去拉他：“把、把衣服借我总行了吧！”
　　“哪个宫女穿如此贵重的衣服？”
　　我、我不管，冷死我了……
　　正跟他拉扯着，不远处传来声音：“奴婢见过三王爷。”
　　一吓，我松了手，他得意地对我笑笑，跑走了。
　　“鱼木！你怎么还没劈好柴？许多宫都急着用呢！”
　　“呵呵呵……”我干笑，“天太冷柴有些难劈……”
　　天啊！去见次皇上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又不给我减轻工作！施星辰！你个大混蛋！
　　天冷，我脑袋瓜也一起冻住了转不动，整个冬天像只木偶只知道劈柴洗衣打水，完全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等冬日过去，天气转暖，脑袋也开始化了，突地想看看宸妃长什么样。没人见过，画像总有吧？我去问嬷嬷，她说画像有是有，可好像是皇上自己存着的。
　　我纳闷了，为什么是皇上自个儿存着呢？琢磨了许久，把所有知道的都组合在一起，得出了个就在眼面前的答案。
　　到了一双日，我迅速干完手里的活，申时不到便进了后花园。
　　还早，蹲着摆弄摆弄花，雨水已过，有些花儿含苞待放。我素来喜爱小花小草小石头，一时兴起，玩得不亦乐乎，时间都不记得了。
　　突然听到脚步声，左右两边都有，右边近，近在耳边。
　　我往右转，看见一个着金黄色长袍的男人，衣上绘有龙，脸是似曾相识，嘴下的胡子让我有些不舒服，眼睛在我转的一瞬间露出诧异，之后便黯淡下去。
　　不用脑子都知道他是谁，刚想施礼，身后脚步声又近在耳边，下意识转身，不当心跪在了地上，一双绣工精美的花鞋摆在眼睛前面，抬头，姣好但看上去挺假的脸透着怒意。
　　估摸着我脑子还没化开，空白一片不知道该做什么，她身边的宫女大喊一声：“哪来的贱奴！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跪拜！”
　　亏得她吼一声，吼化了脑子，我眼睛骨碌转一圈，忙低头伏着身子：“奴婢见过皇后娘娘，适才奴婢被皇后娘娘尊容后的圣光惊住了，还望娘娘恕罪。”
　　“嘴倒还挺甜，你是哪个宫的？来后花园做什么？”
　　如果说是庄妃宫里的肯定会引起麻烦，以前就听村长说，宫里是非多。我打算糊弄过去：“奴婢新来的，不认识路，误闯此地，还望娘娘能恕罪。”
　　“娘娘问你哪个宫的！”皇后身边的宫女又吼我。
　　不说，偏不说！
　　“小丫头！你也不瞧瞧你是在谁的面前！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看我不……”她抬起手作势要抽我嘴。
　　“住手。”皇上的声音。
　　“臣妾见过皇上。”“奴婢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
　　我还跪着，听皇上道：“这丫头是辰儿派过来找朕说事的。”
　　“原来是三皇子身边的人，早说不就好了？”皇后娘娘的声音怎么听都觉得有股子咬牙切齿感。
　　“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和她说。”
　　一直低着头伏在地上，只感到一阵刺鼻的香味儿飘过，然后皇上道：“你也起来吧。”
　　谢了皇上的隆恩，揉揉冰凉的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