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红娘》竹荪慕

37、仙池缘，曾相见（殷府 下）

　　行至殷家，烦人通报，用的却是假名方公子，殷家家仆的效率很高，脚都没抖几下就有人把我们四个迎了进去。
　　到了厅堂，一个拄着木头手杖的婆婆坐在正中，四周站着丫鬟和家丁，想来那一定是殷家婆婆了。
　　“小生见过殷婆婆。”阎王施又摆出他在人前的那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对着殷婆婆行了大礼，我们几个依样行礼。
　　“听闻二位公子上殷家来是准备商讨大量采购姻缘石的事宜？”婆婆的脸和声音虽然显得很苍老，但是眼睛却很亮，仿佛是想把我们几个都看透，“老身瞧着四位的衣饰华贵，想必来自大户人家，恕老身眼拙，敢问公子是哪里人士？”
　　阎王施整衣坐于一旁，动作很是潇洒，冰山脸没耍帅，像平时一样坐他三哥边上，尽管我很想坐下，可现在身份不便，只好和司姐姐一起站他俩后面。
　　“从星仪城来。”
　　此言一出，殷婆婆眼神里多出了份戒备：“天子脚下的贵客，哼，金银珠玉，稀世珍宝，无所不有，居然到我们穷乡僻壤之地大量采集姻缘石？”
　　“洛仪国乃空域大陆上的泱泱大国，先帝救苍生于水火，一统大半天下，与西沙国也是和平相处，近年来更是国泰民安。但人之性却屡遭遏止，男女相慕却不得白首偕老，婚事不过是利益的争夺，大多由门第家族身份决定，不知拆散了多少对鸳鸯仙侣。我在都城听闻，吾皇有意改变当下局面，促成更多姻缘，想来姻缘石在不久将来必会有人来大量购买，我兄弟二人奉父兄之命拜访府上，欲购得玉石运往星仪城。”
　　原本咱们商议的时候，就是让阎王施胡诌点让殷婆婆能相信我们的话，可他现在透露出来的认真，让我总感觉每一句话不说完全是大实话那也八九不离十了。
　　也许就是因为那股子认真劲儿，殷婆婆只是思考了会儿，用木杖敲敲地：“若公子所言不假，老身同意这笔生意，只不过，公子亲自到府上，应该还有其他的事吧？”
　　重点来了，接下来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当然，也是我的提议，要不是身份问题，绝妙的计策哪轮得到阎王施说！
　　他欠身道：“婆婆慧眼，小生确有一事望婆婆能答允。我兄弟二人身后的丫鬟在大街上打听到仙岛的传闻，心向往之，只盼能登上仙岛一睹仙景。她俩侍奉我二人已久，这样的要求还是想满足她们的。可惜玉池边的船家说非殷家人不渡，只好请殷小姐带我们上岛了。”
　　说话的时候，婆婆已经有些不悦了，他一闭嘴，就听她道：“苒儿后日便要出嫁，怎可与公子同行！”
　　“正因小姐不久便作为人妇，小生才希望能见一下仙岛采玉的景象，她又不是金丝雀，何故困于笼中？”他的动作很恭敬，语气却渐渐凌厉起来。
　　“殷家人采玉石不允许有人靠近，公子难道就没听过殷家办事的规矩吗？”手杖再一次和地板来了次猛烈的接触，我都觉得疼。
　　他侧对着我，因此只能见着半张脸，此时他勾勾嘴角：“规矩是人定的，我们几个往后许多时间应该是见不到采石盛景了，还望婆婆成全。”
　　殷家婆婆则死死盯着他，他也毫不畏惧直直与她对眼，最后还是婆婆先败下阵来，唤了个丫鬟，附在耳边说了几句。
　　不久，殷小姐从后面缓缓走出来，站在她婆婆旁，向我们施了礼。
　　“苒儿和你们一起去并非不可，但老身也要一起跟着去，可有异议？”殷婆婆发话。
　　阎王施“噌”站起来，低头：“小生先谢过了。”
　　只要殷小姐能出得了府，就算婆婆跟着也总有办法支开她，这不是问题。呼，总算是成功了一步……
　　“苒儿！苒儿！”一个声音硬生生把我维持没多久的好心情以及幻想已久的美好设想直接扔进了地府，不用怀疑，猜得对，就是袁川大哥的声音，也是我目前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那么久还没见人影估计是被人给拦住了，阎王施不久前才特意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是有多急？一天都不成？
　　这厢，婆婆皱眉：“谁在外面大吵大闹？”殷芷苒则脸色变了，显得很是焦虑。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紧接着，袁川大哥就冲了进来，见到婆婆和殷小姐后，“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殷家婆婆！我要娶苒儿！”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是笨蛋吗？哪有这么直接的！啊，不行了，我的计划又泡汤了……要不是地点和身份的限制，真想捂住自己的双眼啊……
　　婆婆大怒，手杖敲地噔噔作响，力道比之前大很多：“胡闹！这是哪来的浑小子！”
　　袁川没害怕，反而是伏在地上狠狠磕头：“殷婆婆，看在爷爷的份上，求你了，求你将苒儿许给我！”
　　唉，不会说话还是别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先不论殷婆婆和你爷爷原来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就他俩现下里的情况，分明是犹如敌人般的存在啊！
　　果然，我瞧婆婆的右手把木杖握得更紧了：“哼，是袁家的臭小子，有些胆量，我且问你，你凭什么娶苒儿？”
　　嘿嘿，婆婆和爷爷居然心意相通，连想法都一样。
　　大约是先前爷爷问过了，袁大哥这次回答得很快：“我会保护她不受伤害，会努力挣钱让她过上好日子，会一直待她好，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会……”
　　没说完，婆婆便用越发冰冷的语气打断了他：“苒儿从小确实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如果你喜欢她就应该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幸福生活。城中的鲜家是几代大户，苒儿嫁过去后日子一定比和你在一起要舒坦不少，府宅和木屋，是你你会选哪个？”
　　袁川大哥语塞，明显说不过婆婆，他颓然地望向殷芷苒：“苒儿，如果你嫁给鲜公子，以后便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眼睛蓦地睁大，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虽然很小声，但是我离她比较近，能隐约听出是在叫袁大哥的名字。
　　我能听到，婆婆自然也听到了，她立刻下令：“把他赶出去！”
　　几个家仆气势汹汹走过来，架着袁川想拖他出府，可袁大哥不愧是常年风吹日晒在外劳作，力大，几个人怎么撵都撵不走，最后婆婆也没了耐性：“打出去！”
　　这回好了，木棍伺候，袁川又没多几双手几双脚，最终还是被家仆压在地上挨了几棍子。
　　“不要！不要！”殷小姐叫出声，脚不自觉地踏了出去，“不要打袁大哥！”
　　婆婆没理她，冷眼瞧着混乱的场面，袁大哥又挨了几下。
　　司姐姐在一旁紧张地拉着我的衣袖，我又不好说话，只好戳了戳阎王施向他求救，他大约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小叹了口气，起身：“婆婆，我们谈生意是喜事，现在有这么一出，难免伤了和气，看在小生的面上别打了，直接赶出去便可。”
　　按理说，他说到这个份上婆婆应该会停手，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压根没有理会，依旧死死盯着袁川大哥，我可没办法了，怪不得我们，袁大哥他自作孽，不知变通，只知死磕。
　　突然，殷家小姐殷芷苒跪在她婆婆面前，双手扶住婆婆的膝盖，带着哭腔道：“婆婆，苒儿求你了，不要打袁大哥了！你要苒儿做什么我都答应，只求你放了他……”
　　婆婆低头看看她，又望向被压着打的袁川，抿抿嘴：“停手吧！”
　　停是停了，可也有些晚了，看他身上那些伤没把个月好不了，殷芷苒急忙冲上去扶起他，手绢轻轻触碰伤口：“疼吗？”
　　他艰难起身：“苒儿，跟我走吧！”
　　摇头，后退几步，殷小姐轻声道：“袁大哥，你走吧，苒儿后日就嫁人了，你……多多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大概是震惊过度，几个家仆这回居然轻而易举地把他拽了出去，他也没挣扎。待到没了人影，婆婆才道：“方公子，出了这等事，恕我必须食言，苒儿从今日起不得出房门一步！”
　　早猜到了，袁川声音传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最后肯定是这样的结果，阎王施也没办法，只说了些什么很遗憾啊之类的话。
　　该轮到我了。
　　袁大哥孤身闯殷家时，我已经开始默默思寻对策，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尽管那其实是阎王施替我答应的），中途说放弃实在不像我的风格。
　　“殷婆婆。”我恭敬地弯腰行礼，“我虽然不过是个丫鬟，但还是请允许我斗胆说上几句。”
　　她没说话，我只当她允了，于是继续道：“我家公子远道而来，总不见得空手而归，上仙岛看采石是不成了，不知留下来喝杯喜酒可否？”
　　“自然，老身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婆婆寒眸直直看进我心里，“方公子，方家还真不简单，区区一个小丫头都这么能说会道。”
　　我说话已经很客气了啊，怎么还是顶撞到她了呢？
　　下意识想反驳，衣袖倒是被身旁的司姐姐扯住了，按事先说好，她扯我衣服我就得闭上嘴巴乖乖站一边儿，没法子，只好一言不发。
　　阎王施轻声笑了笑道：“小生平时管教不严在这儿给婆婆陪个不是，不过如果身边净是些听话的难免无趣，只会低头应和的活死人我可不敢兴趣，野一点才对我胃口，你说是吧殷家婆婆？”
　　婆婆不置可否地斜眼瞧瞧我，唤了个丫鬟：“带四位去客房。”
　　就这样了？居然没追究阎王施语气里浓烈的嘲讽？不过仔细瞧的话，婆婆看上去似乎有点疲倦。
　　阎王施虽说刚讽刺完，可好歹是个应该出自门第之家的公子哥，规规矩矩行了礼便跟着殷家的丫鬟大踏步出去了，我则再也不敢和婆婆正面对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