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自谋福路》忆如往昔

9、第九章

　　五姑太太的四驾马车此时就稳稳停在司府的正大门外，后面还跟着几辆稍小一点的马车。老夫人早先派出去的仆从整整齐齐地护在街道两边，而紧跟着大马车后面的一辆马车待车一停，便从里面下来四个丫鬟仆妇打扮的女子，虽是下人，却也收拾得干净整洁，丝毫不带风尘仆仆之相。仆妇们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马车面前，摆好脚凳，撩起帘子，从车里扶出一位着装精致华贵、气质雍容的贵妇来，并小声地在她耳边道：“夫人，到了。”

　　紧随其后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窈窕、五官立体秀致的妙龄女子，身着一袭茜红色滚边彩绣深衣，外罩一件湘妃色对襟掐花褙子，下配一条玉色描花飞鸟綾裙，亭亭玉立间还隐约透出一点傲然飒爽之气。只见她移步走到那位贵妇身边，轻轻执起贵妇的手腕，笑着开口：“娘，都到了外祖母家，怎的反而驻足不前了？莫非是近乡情怯？”语气含着几分打趣促狭的意味。

　　贵妇一直站在车前怔怔地向门内张望，离别故土这么多年，上次回来还是三年前老爷回京述职的时候，这时再见，竟莫名有种五味杂陈纷繁难言之感。若不是女儿在耳边提醒，只怕真要在外面就这么一直站下去。

　　老夫人站在门内，早已是老泪纵横语不成声，太太小姐们自然是赶紧在一边温言软语地安慰，小厮仆妇们则自动自发地上前迎接五姑太太一家的到来，抬行李的，指挥马车的，招呼的，伺候的，鞍前马后无有不至。

　　五姑太太和表小姐周颖在众仆妇的簇拥之下缓缓走进司府大门，待将行至老夫人面前时，五姑太太快走几步，伸出手去扶近在咫尺的老母亲，膝盖一弯竟差点站不稳跪下来，还是老夫人和身边的丫鬟婆子眼利，叫人一把搀扶住了，即便如此，手脚还隐隐发颤，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

　　“母亲……”千言万语，也只呐呐吐出这两个字。老夫人好似也完全明白她心里的五味酸甜，一边点头一边抱着她不断呢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女旁若无人地拥在一起，也无人敢上前打搅。

　　周颖规规矩矩地站在母亲和老夫人的一边，也不说话，脸上带着恬淡宁和的浅笑。面对一众小姐丫鬟、主子下人的打量窥探，不羞不怯不急不躁，只大大方方地略扫了一眼众人，便安适守从而立。还是老夫人先反应过来，抬头望了一圈。“颖姐儿呢？还有我的涵哥儿、卓哥儿……”周颖这才缓缓走到老夫人面前，深深一拜。“外祖母，颖儿好久没看见您老人家了，您身体可好？”这里到底不是跪拜的好地点，只有等进了府里再行孙辈大礼。

　　老夫人细细端详了外孙女，见周颖举止有度言语从容，不禁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轻拍了拍，才又道：“怎么只见着颖姐儿？卓哥儿呢？还有我那小外孙涵哥儿……”

　　五姑太太笑道：“涵哥儿一路赶来，又是水路又是陆路，早累了现在正睡着呢！卓哥儿先去了勇定侯洪大人家，毕竟这一路是洪大人派人护送我们到京城，若不先去拜谢未免太失礼了。”

　　五姑太太的话不但让老夫人一怔，就是一边全程陪同的太太们也愣了半晌。这勇定侯洪大人家不但是世袭的武将勋贵，而且现任的勇定侯洪开翰在朝中更是如日中天，跟开国元勋奕国公府原大人一道倍受今上倚重，想不到周家竟跟这等权贵世家攀上了交情……

　　老夫人虽也是满腹疑惑，却也不多问，一边一个拉起女儿和外孙女的手，带着众人往里走。“先别说这些了，你们一路辛苦，还是先回屋好好歇歇……对了，涵哥儿被谁带着呢？他年纪小，可别冷着冻着他。”五姑太太只笑着称是，一直在她身边贴身服侍的严嬷嬷极有眼色的上前禀报说涵少爷早被奶娘和府里的嬷嬷抱回院子里休息去了，老夫人这才点头放下心来。

　　司未然从一大早起来到现在跟着众人一起迎接五姑太太回府，已经有些疲乏，此时又是日正当中，日头正盛，不禁更加困倦。好几次压下欲冲出口的哈欠，强撑着眼皮慢慢往里走。在她旁边的是司未晚和司未夕，她们看起来倒是精神奕奕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见司未然从头到尾不发话，司未晚有些忍不住了，凑近她笑道：“四妹妹怎么不去跟颖表妹说话？我记得你们的感情不是很好的吗？”

　　司未夕也朝周颖那边望了一眼，撇了撇嘴角轻道：“这几年颖表妹倒是变了不少。”美女对同性往往都是比较戒备的，尤其是漂亮的同性。三年前的周颖还是一个没长开，个子也不高的小女孩，想不到几年之间就变成如今这副娉婷而立的模样了。

　　司未然自然是不说话，她能跟周颖说什么？她都不认识五姑太太他们那一家子好吗？万一问答之间她有什么事接不上来或者说错了，该怎么解释？不过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观察，周颖给她的印象倒是不错，进退有度不卑不亢，不像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

　　到了老夫人的颐心院，五姑太太和周颖依照礼仪郑重磕头跪拜了老夫人，又跟众太太小姐们互相行了礼之后，这才入座。

　　“然儿呢？”五姑太太是个爽利人，一坐下也不多寒暄，直直朝司未然这边望过来，一边望一边笑着朝她招手：“快快过来，让姑妈好好看看！这都好几年没见着了，以前你还只是个小小的人儿，如今眼瞅着就要满十岁了，快快让我和你颖表姐见见！”

　　司未然依言上前，脸上挂着一个孩子见到多年不见的亲戚应该有的表情，兴奋中带着几分羞怯，欣喜间又故作镇定地向这位保养得当的姑妈敛衽一礼。“姑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声音清脆，娇如莺啼。

　　五姑太太仿佛是初次见到她，抬手揽过她的肩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好半晌才眼神带笑地点点头，连声叹道：“真的长大了，我家然姐儿真的长大了，不但个子长高了不少，说话更像个小大人似的呢！”

　　老夫人坐在上首，望着这边谑笑道：“可不是，这然姐儿可不是长大了么？不但你，就是我这个常看见她的祖母都觉得她跟从前不一样了，伶牙俐齿的……你以后就知道了！”老夫人想起那日司未然来她这里为丫鬟求情的说的话就忍不住好笑。

　　司未然面上一红，垂首走到周颖面前，刚才她们已经见了礼，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周颖是个大方的人，拉过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妹妹怎么了？跟姑妈有话说跟我这个表姐反倒没话说了？”言谈之间笑意盈盈。

　　司未然抬头瞄了她一眼，见周颖看着她的眼神和表情是真真切切的亲近，这才放下矜持扬唇一笑。“今儿我见着表姐才知何为女大十八变，一时都惊得回不了神，深怕自己认错了人呢！颖姐姐可莫笑我呆傻才好。”

　　“呵呵！”周颖闻言，笑得更加灿烂开怀，搂紧了她道：“看来老夫人真真说得没错，就凭这一番话我便可以看出然儿的伶俐来了！莫说我女大十八变，我看然妹妹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呢！”说得旁边的丫鬟婆子纷纷掩嘴窃笑。

　　五姑太太细瞧着这一对表姐妹，虽不言语，心里却是有几分欣慰。这司未然虽是她的嫡亲外甥女，以前到底还是性子太偏狭了些。聪慧不假，可老爱伤春悲秋，又不大喜欢跟人亲近，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如今看着似是转变了不少，这是好事，对于她以后的将来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氏、徐氏、孙氏还有潘氏都在一边陪着，尽捡着老夫人爱听的话凑趣，和五姑太太闲聊说笑了半天，李氏这才话锋一转，笑道：“五姑奶奶回来了，可惜五姑爷没跟着一块回来，不然老夫人就更高兴了，这府里也更热闹。”说罢，李氏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轻啜了一口。

　　外任官员若非圣上召见不得轻易入京，这条律令身为官家之后的司家人怎会不知？是以五姑太太也不接李氏的话，只一径和老夫人闲叙。孙氏见李氏问不出个所以然，便笑着开口道：“广州离京城也够远了吧？亏得我们五姑奶奶顾念老夫人又怜惜然姐儿，特特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只为了参加然姐儿的十岁生辰宴。”

　　五姑太太眉眼不抬，只抿唇一笑。“说起来，自我随相公去了外地任上以后，就难得能回来探望一次了。母亲虽体恤我的不孝，可身为女儿的又哪能真这么不孝地一去几年不会来？相公是外放官员不能擅离职守，也只有我和孩子们来尽这份孝心了。”

　　孙氏没忘记在门口时她说的勇定侯派人送他们回京的事，语气殷切道：“这一路行来想必也不容易吧？五姑奶奶一家能平安顺利归来也真该好好去谢谢洪大人才是，老夫人您说是吧？”

　　老夫人倒是也想起了这茬，颔首道：“这倒是，等卓哥儿回来，我再叫管家好好备一份大礼。”这勇定侯也将是这次司未然庆生宴上的座上宾，没想到女儿女婿倒是先跟侯府的人结下了交情。

　　徐氏一改往日的能说会道，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自从她一听是勇定侯洪大人派人护送五姑太太上京后便是这副模样了。作为二老爷司治义的正妻，她可没少听二老爷提起当今这朝中内阁大学士卢长青、户部尚书宋学渊的重商派与奕国公原湛和勇定侯洪开翰的重武派两派之争。如今司府立场微妙，二老爷也有些倾向卢宋二位大人这一边，岂知竟会听到五姑太太跟勇定侯那边过从甚密的消息？

　　这让徐氏顿时有些坐立不安，只想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自家老爷，只是碍于客人和老夫人的面子，无法提前离场，还得笑语相陪。

　　厅上一席人正说得热闹，就听院外传来一声高呼：“卓表少爷来了！”话音未落，整个大厅瞬间便安静下来，不但老夫人欣喜溢于言表，几位小姐们也下意识地朝门外引颈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