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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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以后的我们，渐渐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像果实一样在学着成熟。
慢慢地品味着时间的煎熬，细细体会成长的艰苦。
成熟的同时，也有一部分人开始老去。
他们在迷茫内心那些没有出路的念头时，我却知道眼泪除了苦的感觉，还有心痛。
第二次醉倒在我家的柳濑时，蒹葭的销量让丸川书店的那些人忙得手足无措。当初除了美浓，谁也不看好纯古风漫画。
揭开那漫漫的轻纱，她就静静地站在水流上头，眉间一点朱砂，闪烁流华。
似水温柔的眼睛，在看着远方。
曾经那人在她耳边轻声许下诺言，等我。
她依约等在水岸边，看那繁华落去。朝花夕拾间，曾经他为她绾起的青丝，早已变成了一片白纱。
繁华落去时，不单单是蒹葭里的那名女子在等。
柳濑似乎也在等一个答案。
他在等什么？
我，一无所知。
他眼里的泪，落到我手心里，我放进嘴里尝了一下，除了苦，还是苦。
在醒与醉的迷茫中，柳濑在腿上转过了身，眼睛望着我，眼角里，是哭过的痕迹，他伸出手抓着我不放，一句话也没有说。
听着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
屋里，亮着的灯光泛着淡淡的黄色。
柳濑安静地睡在我的腿上，表情不是很自在，嘴边时常能听到不安的呢喃。
我想知道他在说什么，低下头，靠近他的嘴边。
耳边，却一个字也听不到了。脑子里原本存好的记忆全被打乱了，它们全在脑里乱了套。
柳濑的玩笑，这次由脸换成了嘴。
我的嘴里，全是柳濑的味道。
在惊愕错乱的同时，柳濑睁开了眼，清澈如水的目光里，却一点没有玩笑的感觉。
自从院长走了，我和草间时常会去孤儿院看看。
看着自己曾经呆过的地方，会想起很多想忘却忘不了的回忆。
草间是医生，他时常会给孤儿院里的孩子，以及老师定期检查身体。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带了很多的书，总觉得会有人用得到它们。
就像很多年前我第一次收到了画笔，它成了我童年最重要的记忆。
是一种声音，听着我向它挣扎着内心的害怕。
害怕孤单，却渴望着自己快点长大。
孤儿院每年总会有一些新的脸孔，也会有老面孔被别的家族接走。孤儿院的孩子，总会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等着被好心的家庭看上眼，然后将他从孤儿院接走。
从此，他不再是孤儿。
他会有一个家。
立夏，你在看什么呢？
那些书被搬进孤儿院之后，我便站在了从前经常站的那个位置，看着很远的地方。
柳濑说天冷，叫我到屋里等着还在给孩子看病的草间。
我没有听柳濑的话，只是任性地站在那个位置，指了指脚下，还有远方，告诉柳濑。
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等着有人会将我从这里接走。
立夏会有一个家。
家里会有人等着我回去。
看着那些被大人接走的小孩，大手牵着小手，我只能嫉妒地蹲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左手牵着右手，听着院长说话不算话的欺骗，等着下次会有好心的家庭收留我。
总是在等下次。
永远没有出路的下次。
立夏，别说了。
柳濑有点听不出去了，他拉着我想往屋里走。可是我却倔强地蹲在了地上，看着自己等了一年又一年的下次就在脚下，立夏可怜的影子，也在脚下蹲着，始终都是一个人。
平时话少的我，来到孤儿院之后，太多的往事都在脑里闪现，想停都停不下来。
四岁的时候，立夏被一个家庭收养过。
可是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女孩，错把我当成了女生收养。带回家之后，发现自己弄错了立夏的性别，两个大人，只是相互埋怨着对方的不是，他们谁也没有再理过立夏一眼。
我总是站在树上看着孤儿院的外面，大人的世界除了陌生，还有太多的冷漠。
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只是一味地逼我穿上他们早已买好的女装。
变态的伪装，只有虚伪。虚伪里，立夏要忘记自己是男生。
在那个家庭里，立夏是女生。
在大人眼里，是一个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女生。
四岁的小立夏，学着低声下气，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看着那家人的脸色。
上厕所，必须要坐在马桶上，哪怕是尿尿，也必须要坐着。
女生上厕所，都是蹲坐在马桶上。
即便我想要忘记自己的性别，可是裙子，还是不小心尿湿了。
女人的骂声，总是那么刺耳。
指着被尿湿的裙子，以及害怕得哭出声来的自己，骂累了，便叫我站到墙角里反省。
那家的男人只忙着自己的事情，什么话也没有说。
夜里，他却跑进了小立夏的房里，手伸进了裙里，不停地摸着……
没有亮光的黑暗，从那晚之后，变得很害怕。
柳濑，你说得对，但凡有点防备心的女人，为了家庭的和睦，都不会随意让我进他们的家门。
立夏，我……
嘘，柳濑，你听我说下去……
在我害怕男人的那双手，期望着黑暗快点消失的时候，不过是两周的时间，我穿过的女装，以及我立夏秋花这个人，全都被扔回到了孤儿院。
黑暗消失了，又回到了从前的孤单。
之前陷在虚伪的性别转换里，有一段时间没有调整过来的自己。由于怪异的上厕所行为，便被孤儿院的其他孩子嘲笑，说我是人妖，不男不女。
真的假的？立夏是人妖吗？
可是人妖是什么啊？
人妖就是人妖，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很恶心的，我听说和人妖呆久了，会被传染的哦！
啊？我刚刚还和立夏说了话呢？我会不会被他传染啊！
谁知道呢！都是你自找的，你干吗要和那个人妖说话啊？
我看大家都不理他，我觉得他挺可怜的，那我从现在开始也不要理立夏了。
在大家躲躲闪闪的目光里，我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黑暗，吞噬着我们幼小而又纯净的心灵。
谣言如感冒，越传越可怕，怕得连我自己都怀疑他们说的是事实。
你就是立夏吗？
第一次见到辅导员，他不像别的老师一样躲着我。
听那些孩子说你是人妖，那立夏知道什么是人妖吗？
我摇了摇头，在关上的那扇门之后，辅导员向我走了过来，嘴边一直赞美着年幼的我。
立夏，老师或许可以向那些人证明你是女生，还是男生？
轻信了他的鬼话，在他斯文外表之下，我信任着这个看似温柔的男人。
他叫我脱衣服，我一一照做后，男人的那双手，在身上摸着。
立夏，他们这是猥亵，是犯法的，难道就没有老师管吗？
我听到柳濑的吼声，他的眼里，像是受到了比我经历过还要深的伤害。
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他们做的事情是犯法的，就算告诉老师，也没有人相信我说的事情，孤单的自己，只能将自己藏在画里。
看着自己坐过的那棵树，我的眼睛望向天空的尽头，渴望已久的繁华世界，只求有一息温暖之地的立夏，眼里，为那些曾经受过的伤害，再次落下了泪。
柳濑，立夏的身体被很多人摸过，这样的自己，连我自己都不喜欢，你还会喜欢吗？
这样的立夏，你还愿意等着他的伤口愈合之后，给你一个答案吗？
就算再怎么遗忘，这些事情毕竟发生过，在柳濑面前，我可能就这只剩这些真实了。
真实以后的自己，他要如何看待，我在等着他的答案。
立夏，我们回家吧。
不等还在为孩子看病的草间，柳濑带着我，以及那颗始终没有愈合的伤口，缓缓地离开了孤儿院。我回头望着那幢房子，看着院长曾经等着我的位置，有一些东西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院长，对不起，立夏以后都不会再来孤儿院了。
我依偎着柳濑的身边，手，被他牵着，五岁之后不再期待的自己，此时听到了一个清晰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直在耳边温柔地叫着我的名字。
立夏，
我们回家吧。
以后家里的灯，无论再晚，都会为立夏亮着。
那微弱的一点黄光，开始一点点治愈着我曾受过的伤害。
一杯温水的温度，以及那个孤僻而又温柔的背影，在房间里忙来忙去，他始终都在我忙碌着。
这样的柳濑，全心全意为我花尽心思的男人，在我的床上，放了一盆向日葵。
太阳在哪，向日葵便会跟着转向哪边。
看着向日葵从东边，慢慢地移到了南边，我的视线，也在悄悄地转移着方向。
坐在一旁画画的柳濑，总会小声地笑我像个白痴。
除去看着向日葵发呆的时间，我将剩下仅有的时间都用在了那些画上。
柳濑说我对画的执著，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的话，听着有些发酸，可是我却喜欢听到他有些孩子气的玩笑话。
嘴里咀嚼着男人眼里难得的天真，我竟鬼使神差地画下了搁置很久的BL漫画。
一人，一花。
一间房，两个男人。
他们都受过伤害，为了那些曾经的心痛，试图忘却，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片温柔。
却在相同的轨迹里，相遇，珍惜，依偎着彼此的温暖。
真正的成长，敢于面对残酷的现实。
看着镜中的自己，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仔细看着他了。
柳濑，我是不是很漂亮？
尽管知道我讨厌那两个字，柳濑忍着什么话都没说，可是他的眼里，依旧还是露出了异样的目光。
以前讨厌自己过于女性化的相貌，觉得我的一生都是毁在了这张脸上，几度差点想要毁了它，可是院长说这是父母给的脸，要是弄坏了，他们在九泉之下会伤心的。
柳濑，剪吧。
不止额前的刘海，连着无法承受的伤害，一并从柳濑的手中剪去。
坐在院子里，我的怀里，始终抱着那盆向日葵。
看着太阳的方向，在渐渐转变，我的目光，也想偷偷地转移。
立夏，你不要乱动，小心我剪掉你的耳朵。
咔嚓咔嚓的声音里，头发落了一地。
我感觉到视野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马路上的那棵樱花树，残红落得一地都是。
风吹过的时候，感觉到耳朵有些冷。
三月末的樱花吹到了我的脸上，落在鼻子上，有些痒。
柳濑。
我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却只是站在原地，一点动静都没有。
柳濑？
好奇，我便抬起了头。
连着春天的风，吹着被剪去的头发落了一地，樱花落在了我与柳濑的眼睛里。
立夏，一定要这样吗？
嗯。
害怕过去的自己，永远都不会长大。
立夏，我陪你，陪着你一起长大。
在柳濑靠近的脸庞里，我闻到了一种花香的味道，从未在我心里播下的种子。
在这三月的季节里，悄悄地开出了花。
立夏秋花，已经挨过了萧瑟而又孤单的冬季，他的心，变得有所期待。
立夏，恭喜你今天大学毕业。
我在这里等你。
如蒹葭里的那个绾青丝的女子一样温柔，始终都守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第一次在我眼里说了承诺。
等你，不是等我。
他把自由支配他的权利交给了我，就像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交到了我的手里，任我处置。
明明害怕失去，却还是露出了那样温柔却又让我心疼的眼神。
嗯，等我。
在我记忆的深处，胸口那里嘭嘭嘭地跳着。
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只为那个叫柳濑优的男人，他站在门口，目送着我走进学校，却一步也没有走开。
立夏，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究竟我的心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了，变得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呢。
不清楚，我却喜欢这种感觉。
只是剪了头发，班上的同学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我时的陌生。或许在他们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把立夏秋花当过一回事。
从校长的手里接过毕业证书，我转过身，站在讲台，面向台下。
“谢谢大家四年里的照顾，立夏在学校里过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谢谢！”
我很庆幸在三桥认识了高桥，还有学长，以及上条老师和宫城老师。正因为有他们的照顾，我才能在这里呆了四年都舍不得放弃。
他们这些人，无论立夏是漂亮还是丑陋，从来没有放弃过与我的交往。
露出真面目的自己，不会再胆怯，想与他们继续交集下去。
立夏，晚上回家一趟，为了庆祝你毕业，草间他……
太多的祝贺声，将上条老师的声音盖住了。
就算他说得很小声，我还是听得很清楚，在老师着急自己没有说完的声音里，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明白了各自的心意之后，上条老师先行离开。
高桥从人群里将我救出去，问我毕业之后的打算？
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被人拎到了一边，那个男人的背影，我在学校门口见过无数次。
“美咲，你怎么这么久？”
高桥同学虽然嘴上不高兴男人的不耐烦，可是眼睛却在笑，“小兔老师，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在车里等我吗？立夏，我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宇佐见秋彦！小兔老师，这位是立夏秋花，是文学系的，是我的好朋友！”
那个男人，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就听见身后有声音在叫我。
立夏，接住。
我还没有回过神，便看见一大束花落在了我的怀里。
是花？
柳濑点了点头，笑得很是灿烂。
我却不懂，问他，为什么送我花？
你这个小白痴，庆祝今天你毕业啊。
哦，原来是这样，我笑着捧着那束花，这才想起面前站着的两个人，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高桥嘴里说得那个男人，单纯地问他，“今天高桥毕业，你不送他花吗？”
立夏，你这个小白痴，这么直白的话怎么能轻意说出口呢。
柳濑拉着我就走，我还没有向高桥说以后的打算。
“喂，你说你叫立夏秋花，你和那个作家立夏秋花有什么联系吗？”
身后的男人，不知为何似乎识破了我的身份。
“小兔老师，你在说什么呢？立夏不就是立夏，他和别人……啊？？你是说立夏就是那个漫画家立夏吗？我追了四年之久的漫画家？立夏，你太不够意思了，我把你当朋友，你却不老实，你给我站住啊……立夏，你不要跑啊，你的蒹葭和须臾，快点给我画完啊……”
“美咲，不要追了，跟我回去吧！今天你毕业，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小兔老师，立夏他，他就要跑了，我还想，想要他的签名呢，你帮我追，追他，好不好？”
“嗯，好，只要是美咲想要的，我都会想办法帮你弄到的！”
以前总是被人追在身后，只要我一回头，就会听到他们的嘲笑，以及看不起立夏的欺负。
捂着耳朵，只想躲得远远的。
四年之后的今天，有人说愿意陪着我长大，被他牵在掌心的手，想要将那份温暖抓得更牢更紧。
与柳濑一起逃避高桥的追缠，是他们追捧的视线，给了我太多曾失去的尊严。
我心里在笑，感觉心里有无数只蝴蝶从胸口飞了出来。
路过一间花店时，我停了下来。
那盆放在花架上的金色花朵，我一下子爱上了它灿烂的颜色，以及温柔注视着太阳的角度。
喜欢吗？
我点了点头，没过多久，柳濑便抱着那盆金色的向日葵递到了我的面前。
流浪的心，渐渐融进了另一个影子。
立夏，以后我不做你的助手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我失神地站在原地，空洞地看着他。
柳濑却在嘴边，笑出了声，掐着我的脸不松手。
立夏，你画BL吧。
我做你的专属编辑，一直陪着你。
怀里的向日葵，贪恋着即将逝去的金色温暖，望着西边，天边的红光里，有我可以期待的东西在闪着光。
嗯，好。
慢而清冷的春风，终于抵挡不住盛夏的灿烂。
丸川书店，继痒之后，立夏的一部偏离世俗之风的作品横扫东京各大书店。
一人一花里，男人遇见的温柔，恰好来自另一个男人。
男人握着的温度里，是那朵花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2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