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初恋]被风吹过的夏天》匪*

20、第20章

　　三年之后再见到院长时，她已经不记得立夏。

　　那天上午，天空刚刚下过一场雨。

　　天边，有一道彩虹。

　　远处树上的绿影，闪耀着透明的光泽。

　　草间从医院值完夜班之后连家都没回，便直接来了我家，却不进屋，只是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对我说道，立夏，昨晚我梦见院长了。

　　出现在草间梦里的院长，始终笑眯眯的站在孤儿院门口。

　　干瘪的眼窝，望着远远的前方。

　　满是皱纹的双手，不停地冲着远方挥手。

　　嘴里，不停地叫着我们的名字，叫我们回来。

　　我不知道这个梦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清楚地看见草间的眼睛，像是哭过。

　　什么话也没有说，我换好衣服便和草间去了孤儿院。

　　那家孤儿院，我和草间的童年都留在了那里。

　　远离市区的一幢老旧的房子。

　　爬山虎攀在院墙上，墙下，孩子丢失的玩具，泡在了水坑里。

　　唱诗班的教室，孩子班的声音里含着悲伤的哭腔。

　　草间推出开了门，领唱的老师看见我们，将眼泪咽回了眼窝，走到屋子的中间，那里有一张堆满了鲜花的台子，院长就躺在里面，

　　院长，你快看，孩子们都回来了。

　　院长死了。

　　死于昨晚的雨夜里。

　　老师说告诉我们，院长临死之前，不停地在孤儿院里寻找。她跑到了后院的杂货房，又去了前院废弃的教室，最后跑到了小阁楼上。

　　小阁楼上的灯坏了，院长一脚踩空，从楼上摔了下来。

　　老师，院长她在找什么呢？

　　找立夏那个孩子啊。

　　立夏从小就被人欺负，总是一声不吭地躲在角落里画画，很可怜。

　　可是院长也不敢过份地表露出自己的关心，因为孤儿院里的孩子，比外面的孩子异常敏感。

　　他们不喜欢院长偏心立夏，会变得更加讨厌立夏。

　　所以在立夏面前，院长总是表现得不经意。

　　明明都是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条绳上的蚂蚱，心散得到处都是，只懂得合起伙来排挤立夏一个人。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看到立夏总是一个人孤单地躲起来，院长总会在夜里唉声叹气，有时还会偷偷地流眼泪。

　　三年前，立夏在孤独院无故失踪，院长知道立夏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这次，立夏藏得太深了，院长始终找不到他的蛛丝马迹。

　　越是找不到，院长就害怕，她怕立夏一个人在外面会被人欺负。从小到大，立夏被人欺负得太多了，早已忘了还手的本能。

　　找到立夏之后，院长说她会带着那个孩子去乡下生活。

　　乡下是院长出生的地方，村庄的春天会开满油菜花。院长乡下的房子前，有一棵树，一到秋天，树上就会结满红色的果子。

　　立夏，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就去乡下看油菜花，看红色的果子落在树下。

　　你画画的时候，院长奶奶给你摘红色果子。

　　立夏，你的画真的很漂亮。

　　有空的时候，也给院长奶奶画一张吧。

　　院长安静地躺在花丛里，一动也不动，也没有睁开眼睛看着我。

　　她真的老了，脸上的皱纹比三年前要多了许多。头发花白，身子干干瘦瘦。

　　院长的手，还是那样粗糙，搁在脸旁，很生硬。

　　小立夏，你跑到树上干吗？

　　院长，立夏想看一看孤儿院外面的世界。

　　眼里全是不懂的陌生，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没有立夏的份。

　　立夏，乖，下来吧，不要吓院长。

　　真的从树上下来时，小立夏的屁股被院长揍了几下。

　　立夏，你要是下次再爬到树上，院长就不要你了，会把你从孤儿院赶出去的，听到没有？

　　哦，下次不敢了。

　　每一个呆在孤儿院的孩子，都是没有地方可去的可怜虫。

　　被人遗弃，害怕再一次地抛弃。

　　院长是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家人。大家都争着要做最听话的孩子，想要更多的疼爱。

　　好吃的零食，还有漂亮的衣服，以及玩具，只要有好的东西，立夏的那份总会比别人的要好。

　　我们以后都不要和立夏玩，也不要和他说一句话。

　　嗯，我们以后都不要理立夏。

　　从此以后，院长再也没有听到立夏说话的声音，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也不愿意带他一起玩。

　　院长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偏心害苦了别人，想要用冷落立夏的方式补救时，大家早已对立夏树起了敌意。

　　都说孩子的心，纯洁无暇。

　　可是这片份纯洁，早已被社会的现实污染了。

　　剩下的只有那个一心只活在画里的立夏，他的心，还没有被污染。

　　立夏。

　　院长她等你很久了。

　　耳边听不清是谁的声音在叫我，草间松开了握着我的手，在肩旁，叫我走过去。

　　院长，立夏回来了，你醒一醒。

　　带我走吧，我们一起去那个会开满油菜花的村庄。

　　立夏画画的时候，院长帮立夏摘树上的果子，好不好？

　　院长，院长……

　　无论我怎么叫她的名字，院长也没有睁开眼睛，再看她的小立夏一眼。

　　院子里的那棵树，依旧长得很健壮。树枝上，有什么跳了下来。树下，有人走过的痕迹。斜对面的阁楼里，似乎有脚步的声音。

　　立夏，快点从树上下来。

　　你再不听话，院长以后就不理你了。

　　老人唠叨的声音，以后只能在梦里才能听见了。

　　梦里不会下雨，但能看见彩虹。天边的七色彩虹里，一个老人拉着一个男孩，缓缓地走向了远方，他们的四周，开满了金色的油菜花。

　　立夏，立夏，你已经连着画了五天都没有停下来休息，你没事吧？

　　乖孩子，不要吓美浓，你怎么总是在画画？肚子也不饿的吗？柳濑，你把我买的寿司拿过来！来，立夏，你最乖了，吃一点东西吧，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吃饱了我们再画好不好？我喂你，乖，张嘴……

　　柳濑说美浓买的寿司包的有鱼肉，海鲜，还有蔬菜，叫我张开嘴。

　　滴答，滴答，滴在了柳濑的手背上。

　　呃？老师，你真恶心啊，口水都滴在了我的手上。

　　没有声音的沉默，我的心，早已哽咽地说不了任何话。

　　金色的油菜花，在村庄里开得遍地都是。

　　结满红色果子的树叶，少年站在院子门口遥遥相望，夕阳的尽头，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白色的帽下，她提着裙角，正朝着少年缓缓走来。

　　依旧有滴答的声音落在了柳濑的手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把别人的好心当回事，不等柳濑发作，我自己都有点撑不下去了。

　　对不起，柳濑。

　　我的承受力，已经应付不了美浓和柳濑的担忧。

　　院长的送别仪式现场，草间的眼圈早已哭红。我虽然难过，眼睛里却什么都流不出来。她走后的第十天，我的胸口，现在才隐隐作痛。

　　我去卫生少间洗了把脸，撩开头发，被水泼过的眼睛，原来还可以红。

　　立夏。

　　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眼前一黑，

　　有人蒙住了我的眼睛。

　　他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地说道，立夏，想哭的话就哭吧，没人会笑话你的。

　　人吃五谷杂粮，会生病，会老去，当然也会死。

　　有死亡，就会有新生命降生。

　　死亡只是□□的腐烂，灵魂会去另一个世界。

　　开始新的旅程。

　　只不过，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看不到。

　　我们大家没有一个人想死，可是每个人都会死。

　　不能改变会死的命运，就该更加珍惜活着的时候。一些事情，一些人，我们要怜惜眼前，好好的生活，等到自己死去的时候，不留下任何遗憾。

　　你说是么？立夏。

　　嗯，对。

　　那立夏，你现在有想做的事情吗？

　　画画。

　　又是画画啊？立夏，你的心里除了画画，就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吗？

　　可是我除了画画，其他的事情都做不好。

　　没关系，立夏只要有想做的事情，尽管告诉我，你不会，我可以教你。要是教了还不会，你就等着被我骂吧，你这个小白痴。

　　嗯，那柳濑呢，你有最想做的事情吗？

　　当然有，不过呢，我才不要告诉你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立夏你，是个白痴。

　　已经习惯了他不正经的玩笑，三言两语便能从我的嘴里套出他想知道的东西。我的嘴始终很笨，说的话都派不上用场，只能凭直觉去感觉柳濑隐去的情感。

　　他的心，是否还会因为吉川千春这个名字，会隐隐作痛呢。

　　走吧，小白痴，去画画吧，美浓在门外等得要撞门了。

　　我在暑假里画了一部名叫蒹葭的故事，纯古风的手绘彩画，清冷的月光下，看不清她的脸，但见她有双似水般温柔的眼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院长房里的书桌上，搁着一本破旧的古书，书页的封面便是这两行字。

　　曾经何时，在遥远的水流尽头，有人等过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