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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与狼共舞 ...

  •   民国二十九年九月末,秋阳烈烈,沈林坐着黄包车来到徐汇区一间名叫布兰德萨的餐厅,地方不大,但胜在清幽安静。进了餐厅,人不太多,摆着大束西洋鹃的角落里有一张桌子,桌子里的人冲她招手。

      沈林“欣喜不已”地走过去,侍者抽出椅子让她坐下。她握住对方的手“神采飞扬”地说:“昌宗你怎么来这么早?”习昌宗抽出她的手,有些冷淡地说:“也没有多早。”沈林不为对方的冷淡所动,继续对着习昌宗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说莫名其妙的话:“昌宗,你考虑好了没有,只要和我结婚,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正在此时,餐厅大门哄地一声被打开,乌拉拉进来几个人。打头的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蓝色的雪纺连衣裙,露出白花花的两条圆润臂膀,身材也是玲珑有致,仔细看来,脸蛋儿长得其实一般,因为一身雪白的肌肤倒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美人儿了。而她身边的男子与她身高相约,生得五大三粗,穿着黑色的绸布衣裤,后面那些人也和他一样打扮。

      推搡着起身欲离开的客人,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到沈林这一桌。那个女人不由分说揣起手提包就往沈林身上砸,穿着高跟鞋的脚也不忘往她身上招呼,沈林只好不停地躲,听着那女人嘴里说着:“小贱人,让你勾引我昌哥哥个,让你不要脸,狐狸精,我撕了你的脸,看你怎么勾引人。”

      沈林本来不打算对她怎么样的,却见那尖利的长甲只往她脸上挠,手臂又把两个喽啰钳制,抬起脚踹了女人一脚,女人尖叫一声:“二哥~”本来在指挥喽啰制住习昌宗、在一边观看的大汉怒骂了几句脏话,竟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盒子枪来。

      习昌宗见此大叫:“王金奎,你他娘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王金奎已经将枪口对准沈林,在旁观者的惊恐尖叫声中,习昌宗潜力爆发摆脱四个人的控制,扑向王金奎,撞歪他的手臂。

      一声枪响,习昌宗立刻转身看沈林,发现她倒卧在地上,脸色惨白,衣袖衣襟上血液鲜红,他双目赤红嘶吼着冲过去,没人敢拦。人很快被送到医院。

      习昌宗像一座雕像一样站在手术室门口,神情迷惘。他有些不明白,明明计划好的,沈林无论受伤或者死亡,王金奎都会在法国总领事夫人的影响下,遭到法国公使弗朗索瓦的厌弃,法租界的地盘最终全部落入他的囊中。当时,他为什么心中一抽、脑子一热,身体不由自主地就扑了上去呢?发现沈林只是手臂擦伤,他心中充满庆幸和欣喜,所以他茫然。

      沈林感觉麻醉药性慢慢过去,右小臂上扯心抓肺地疼痛一阵一阵传来。病房门被打开,习昌宗走进来,衣衫脏污、头发凌乱,神情里看不明白是惊是喜是忧。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习昌宗从根本说来没有任何把柄在沈林手上,她的依仗不过是陈泉冰和习昌宗的交情,用陈全冰稳住习昌宗。所以在陈全冰见证下,只要沈林答应为习昌宗做一件事,他就永远对沈林的秘密不说一字。如果他不信守承诺,她便是对他做了什么,也不会心生彷徨恐惧了。习昌宗说他义父的二女周小洁从小就喜欢他,一直以未婚妻自居,他想摆脱她的纠缠,希望沈林配合他演一出戏,让周小洁知难而退。

      习昌宗和她已经连续约会了一周,从第三次开始,她就觉得习昌宗态度冷淡的奇怪。她知道周小姐的人跟踪监视习昌宗,原先商定的是“两情相悦、恩爱不移”的戏目,便是周小姐不会“知难而退”,定要一意孤行,让习昌宗与“心爱的女”人终身不能相守,习昌宗也有理由与他义父据理力争了。

      今天是第五次约会,虽然意识到习昌宗心思难测,她还是如约赴会。因为他不觉得一身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习昌宗谋算,便是真有,她也绝对不让他善法全身。如期赴约,终于和她的“观众”第一次照面,没想就遇到这种事。看起来是习昌宗在关键时刻救了她,她总觉得什么事情不对。

      沈林盯着这个“救命恩人”,没法产生任何类似于“激动”、“感恩”的情绪,只看着他说:“今天那个王金奎差点杀了我,我惊恐之下和你分手,你悲痛莫名,恨周小洁入骨,这个理由对你义父来说应该勉强说得过去了吧。”

      习昌宗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她。他明白她的意思,戏已经演够了,她想“功成身退”了;他感觉心中涌现莫名的焦虑不安,克制着,故作冷淡地点头。沈林又说:“希望习先生依约践诺,否则,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消解我对你的担忧疑虑。”

      沈林托着伤臂回家,吴妈吴伯又是一阵担忧、恐惧、惊吓。吴妈越来越专业了,沈林吃饭、洗澡、换衣服、甚至上厕所需要动手的地方,都由她代劳,不接受还不行。

      养病的日子,她一直在琢磨习昌宗当初的意图。

      □□人士没有一个善茬,习昌宗大小是个头目,通过私家侦探的调查发现,贩卖人口、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掳虐、杀人害命、圈地夺财、买卖军火、倾销鸦片、经营青楼、开赌场、设烟馆,不说全部,至少干过一半,杀这么个人她还不至于下不了决心。

      问题是,陈泉冰和习昌宗亲如手足,无论用什么方法杀人,他的怀疑对象里肯定有她,他的经历特殊、身份也特殊,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而且,□□是这个时代的常态,杀了一个,谁能保证不会引起□□混战,或者再上位的人比习昌宗更残暴狠虐,那就要贻害一方了。鉴于这些考虑,她才勉为其难地想出所谓交易,如果习昌宗出尔反尔,那她就无所顾忌了,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陈泉冰再厉害却有把柄在她手上。

      她为他做一件事,来换取他保守秘密的承诺,这其中的利益得失,连他们两个当事人也未必算得清。如果知道沈林的敌人是谁,习昌宗可以通过告密来收割利益,可是他不可能知道;就算本城军政商界的大小人物皆有宿敌,习昌宗随便给沈林安点罪名,有人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要取她性命,对他又有什么好处,申城的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仅仅演几场戏,帮习昌宗摆脱执着的爱慕者,看起来是她占便宜了,实际上陈全冰告诫过她,周小姐不但霸道任性,而且睚眦必报,手段非常恶毒,和习昌宗有过关系的女人全部下场凄惨,是以,她必须时刻警惕应对这个女人的仇视和报复。

      按说此事算是勉强公平,双方互不相欠,习昌宗危急时刻的竭力相救,不像是做戏,但她就是忍不住多想深想。习昌宗给她的印象是霸道、冷酷、阴郁、深沉,把“公平”这两个字往他身上安,总觉得违和。

      有几个疑点:
      第一,黑衣大汉对她直接枪口相向,她自问扮演的形象还未罪过到直接枪杀的地步,毕竟是□□,此人性格也许更加暴虐也未可知,□□里能配枪的人,地位不会太低,可惜她没有熟悉□□的可靠人脉,看来得花钱买点消息了。
      第二,在沈林的固有印象中,即使大部分原配更倾向于把男人出轨的罪名全部推给小三儿,一上来直接揪住小三儿打骂,总会忍不住骂男人几句的,周小洁气势汹汹、目不斜视地直接就和她掐上了,她甚至没有看习昌宗一眼,这点很奇怪,她似乎对习昌宗完全没有责怪怨怼,难道爱情真使人如此盲目偏执?
      第三,习昌宗的态度真的很怪。

      苦思冥想了两天,全无头绪,心中颇有些难耐。

      这天,黄太太回城后第一次来拜访,问起怎么受得伤,沈林按着和吴妈吴叔的说辞,跟她说遇着□□火并,被流弹擦着了,黄太太又唏嘘感叹一番不太平的世道和沈林最近连连的厄运;说着便聊到了乡下避暑的生活,申城的城郊相对太平繁华的,最近不少乡人返回,荒芜的耕地不少被重新翻种了作物,乡村景象总算不太凋零残破了。

      说着乡野趣事,黄太太竟然说起黄先生在乡间的一段“艳遇”。在乡下时,黄家的住屋旁边,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富商遗孀,不知怎么就瞧上了黄先生,一有空闲就要生事纠缠与他,黄先生为了躲她都不出门了。沈林奇怪黄太太讲这件事情的时候有种忍俊不禁的好笑,她问,”难道不怕黄先生真的被勾引过去。

      黄太太别有意味地睨了沈林一眼,拍拍她的手说:“男人虽说大多好色,但是偏有人畏女色如虎的,我先生原有个大哥,恋上青楼里的一个绝色花魁,为了她别说父母兄弟,就是身家性命都不顾了,最后被那女人身心俱损,年纪轻轻就被折腾死了;他的父亲,我的公公,本是个端方君子,五十来的时候,突然就要娶一个风流漂亮的寡妇做妾,夫妻结发之情、子女护教职责,全都不顾了,将那个妾宠得是无法无天,我先生和婆婆差点没被她逼死,我那公公突然中风躺在床上,小妾却卷款私逃了。因此,我先生这些年来但凡见到漂亮女人就避如蛇蝎、白眼以对,更何况乡下遇见的那个女人也是个寡妇,我还真是没办法怀疑他,他那反感恼怒,又无法可想的样子倒是挺可笑的。”

      见沈林若有所思地看她,黄太太继续说:“你将来必是要成家的,其他的倒是其次,夫妻相处,第一要务就是相互理解、相互信任,如果连这点子默契也没有,婚姻是无法长久和睦的,记住我的话,这也是金玉良言了。。沈林口中喃喃念着“默契、信任”,感觉脑子里闪过什么,细一查看,又无踪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与狼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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