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羽剑》浠澈云帆

6、卷六、暗影浮动

　　云双儿被挟持后，便一直关押在玄冰殿后的塔楼里。塔楼内有四名独孤城弟子连日看守，遍地布满着抵御暑气的千年碎冰，所以这里长久以来消散了荒漠里应有的火热。虽然云双儿没有受到毒火烈焰的侵袭，但是她本孱弱之人，又没有半点武功底子，这里忽冷乍热的气候依旧折腾得她命悬一线。此刻，她是多么盼望有人能够拯救她出离这牢狱之苦！
　　渐渐，她突然疲惫不堪地昏厥过去了。模模糊糊中，只听见有兵刃交加的声音，她不得不睁了睁已经深深凹陷下去的双眼。朦胧中，她瞧见有一个蓝衫少年正在与那群守卫厮杀，定睛一看，才仔细瞧见那少年的面容。
　　他，面庞清丽，浓眉皓齿，幽蓝的长发如剑戟般散落在风中，眉宇间俨然有噬人魂魄的桀骜，这少年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是如此地熟悉！
　　不错，真的是他！此人正是云双儿时常挂在嘴边的“夷风哥哥”。
　　看见夷风的突然出现，双儿像瞧见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欣喜若狂地呼喊道：“救我，救我……夷风哥哥！”
　　但见牢门外的蓝衫少年身手敏捷，只不过一招半式便已出其不意地攻击了这四名狱卒的命门。眨眼功夫，四人全都命丧他手，然而少年却似闻所未闻地持刀步入牢狱，神色冷淡地一挥手中长刀，星火四溅，捆缚牢门的锁链应声而断，直吓得云双儿一阵哆嗦。
　　不容云双儿开口，夷风便拉紧她的手腕向牢狱外冲去，尽管云双儿的手腕被抓得生疼。
　　两人冲向塔楼外就瞧见殷红的天幕下飘起了血色的梅花雨，一位风姿绰约的红衣女子乘“雨”归来，然后脚尖轻巧地点在塔楼外石砌的檐角上，呼啸而过的风吹得她红衣翻飞，映透了半边红霞，红衣女子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堵住了塔楼的出口。
　　云双儿脸色惨白地盯着立在半空的红衣女子，惊骇不已，连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没想到，她终究还是逃不出这恶魔的掌心。
　　然而，夷风却在这时候侧过头来，对着云双儿低声说道：“你赶紧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我来对付独孤修罗。”说着，他一运掌力将云双儿抛入了半空，云双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觉自己已被他强劲的掌风送出了独孤城外。
　　几天后，云双儿在沙漠里遇见了夷风。不过，此时的他已经身负重伤，目光黯淡无神，脸色也愈发苍白。没想到，他为了从独孤修罗的手中救出自己竟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云双儿愧疚得哭啼个不停。
　　“我不会死的……”夷风气息微弱地道。
　　云双儿抹了一把眼泪，拼命地点着头，强行扶着他亦步亦趋地朝沙漠外艰难地行去。
　　***
　　花满楼。
　　当选丹阳城内第一大名楼。
　　这里日进斗金、豪客云集，实属丹阳城内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花满楼内的山珍海味、窈窕淑女都是最吸引人的，然而，只有花钱如流水的人才能够同时品尝到这人间极品。这里的山珍海味从来都令人百吃不厌，窈窕淑女也同样是善解人意，所以，最终，贪吃的人会毫不犹豫地赔掉自己的胃，好色的人也心甘情愿地搭上他的命。
　　两名身着袍服、手提长剑的年轻男子不疾不徐地走进花满楼，刚刚踏入，那名身着青色袍服的男子就豪气地大声嚷道：“把你们这里最昂贵的酒菜全给我端到包厢里……还有，叫上你们这里的花魁给爷们陪酒！”
　　身着白色袍服的男子跟在那青衣男子的身后，上了二楼的包厢。
　　刚刚坐下，店小二恭恭敬敬地提来茶水，给两名男子各自斟了一杯香茗后，温顺地合上门退了出去。
　　白色袍服的男子开始局促不安地看了看这雅致的包厢，压低声音道：“四师兄，这样不好吧？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修道之人……怎么能来这样的风月场所……”
　　青色袍服的男子放下喝到一半的茶，看着那白衣男子，戏谑地笑了笑，道：“六师弟，既来之，则安之……你还在顾虑什么？”
　　白衣男子听了他的话，整张脸红到耳根，“如果让大师兄知道我们偷偷地来逛‘花满楼’，回去肯定死定了！”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青衣男子安慰道：“放心吧！他现在正到处寻找他心心念念的五师妹呢！哪儿还有空顾及我们呢？”
　　“说得也是！”白衣男子细细想了想。
　　“那咱师兄弟就……得乐儿且乐儿吧！”
　　两人互相地看了看彼此，狼狈为奸地笑了笑。
　　这时候，包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数名玲珑清秀的婢女端来一道道玉盘珍馐上桌，品相极好的菜肴刹那间勾起了两名男子食道里的馋虫。还未等菜肴全部上齐，青衣男子已经心急火燎地夹起菜肴放进嘴巴里了。众侍女皆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青衣男子一一品尝了几道菜肴后，抬眼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婢女道：“你们这里的花魁怎么还没来？快让她来给爷们陪酒！”
　　话音未完，却听见一串花枝乱颤的笑声，“姑娘这就给你请来！”
　　青衣男子闻声背过身去，却瞧见从门内走进三名女子，一红衣女婢陪护着一位风骚入骨的半老徐娘，半老徐娘挽着一貌美如花的姑娘。原来刚才那串花枝乱颤的笑声是这半老徐娘发出来的，进门后，她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包厢内的二位男子，然后趾高气扬地开口道：“我们的若兰姑娘可是这花满楼里千金一掷的花魁！呵呵……就不知二位爷花不花得起这个价钱呢？”
　　原来，这半老徐娘是花满楼里的老鸨。
　　众婢女一齐投过眼去，只见青衣男子握着酒杯，细细地品了一口，然后从袖间摸出一张银票在这老鸨的眼前亮了亮，“你睁眼好好看看……爷花不花得起这个价钱？”
　　“花得起！花得起……”老鸨一把接过银票，复又吩咐婢女道：“再去给二位爷添上几道菜！”
　　婢女应声离开。
　　老鸨喜气盈盈地道：“美酒、美女……二位爷请好好享用，我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说着，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并合上门。
　　***
　　数日以后，云双儿扶着身受重伤的夷风安全返回云水山庄。
　　云天霸见到宝贝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后内心满是欢喜。
　　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使得云天霸精神大振，为了防止以后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云天霸一方面要求山庄众人提高警戒防范于未然；另一方面，自从双儿被掳后，云天霸才意识到山庄的势力太过薄弱，为了加强山庄的防卫实力或者说是巩固他的盟主地位，云天霸毅然决定广纳天下的能人义士、江湖豪杰收入门下，归其所用，好壮大云水山庄的实力，真正实现“名震天下”理想局面。
　　这日，凌霜蝶在街上走动，无意间撞见了几名云水山庄的家丁在张贴榜单，家丁的身后被汹汹的人潮给围个水泄不通。只见榜单下人头攒动、哗然一片，众人皆议论纷纷。
　　渐渐，人群里有不识字的路人开始扯大嗓门嚷道：“这榜上说些什么？”
　　“听说是云水山庄广纳天下英雄豪杰归其麾下…收做门客。”识字的路人应答着。
　　那不识字的路人开始有些明白了，皱着木讷了一会儿，然后两眼放光地问：“做门客有何好处？”
　　“真金白银，豪居美宅，享用不尽呐！”识字的路人艳羡不已地砸巴着嘴。
　　凌霜蝶在说话声中挤进人群，定睛一看，才瞧见那榜单上内容，原来云水山庄确实在招揽门客。不禁心道：如此一来，实在是天助我也！终于有机会混进那云水山庄去完成我的终身使命。
　　数日之后，凌霜蝶便以一身男装打扮出现在云水山庄的门口。经过乔装打扮后，她身着一袭蓝白色的绸袍，高高绾起的发冠，以及沉稳率直的举止皆显露着十二分的男儿豪气，她那英气逼人的风姿委实让人叹为观止。虽然混迹在应征门客的男子队伍内，她却依然是脱颖而出、卓而不群。
　　在进入庄内的要塞处设了一道关卡，前来应征之人必须一一自报家门，待确定后，方有资格进入云水山庄。前面的人一个个自报出处后被领进了山庄，终于轮到凌霜蝶了，那手持兵刃的守卫向她质问道：“阁下是何许人也？师从何派？”
　　“在下乃昆仑派玄心门下的弟子…莫失念。”凌霜蝶振振有词地道。
　　守卫一听，惶恐不已，“原来阁下是‘玄心七子’之首的莫少侠……久仰大名，今日得闻一见……实乃三生有幸！”守卫赶紧放下架子，谦恭有礼地作揖道。
　　原来，玄心七子虽然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其赫赫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难怪连那守卫也如此震惊。事实也的确如此，昆仑派历来被武林各大门派奉为首屈一指的武学派系，是武学集粹的源流。江湖之上早有传言其门下弟子皆身怀三十六般绝学、七十二样武艺，无一不是旷古硕今的武学奇才。而且，众所周知，几百年来一直影响武林人心的昆仑派清规森严，如若门下弟子非有大成，决不允许在江湖上走动。是以，昆仑一派深受武林人士推崇。
　　***
　　为了解救云双儿，夷风深受重伤而几度陷入昏迷。自从回到云水山庄后，云天霸特意赦免了夷风的一切事务，让他休息养伤，直至痊愈康复。这段时间，云天霸经常会到夷风居住的“清风居”走动，探望他的伤势，甚至几次亲自为他推宫过穴以祛除体内余毒。渐渐，夷风的伤势也有了起色，萦绕在云天霸内心的忧虑也在逐渐消除。
　　连日以来，除了为夷风疗伤，云天霸也会时不时地去“云水阁”探望女儿，对她进行安抚，他期待女儿能够早日从被掳的阴影中走出，恢复往日的天真无邪。
　　在“云水阁”外的凉亭内，双儿陪伴在父亲身侧，侍奉父亲用茶。午后的阳光洒照了过来，双儿轻拈盛水的茶具，有碧青色的液体自壶嘴里缓缓地溢出，发出轻吟叮咚的脆响。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无物，双眸里黯淡一片，平日里娇秀的脸庞上此刻也是惨白无光，一脸的愁眉紧锁。
　　渐渐，倾斜的香茗注满了茶樽，有碧青色的汁水从静面上缓缓溢出，流淌在桌面上濡湿了一大片。正值她漫天遐思之际，父亲的小声提醒使得她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溢出的茶渍，忙不迭乱地拂袖去清理。
　　云天霸轻拈茶樽，向女儿投去关切的眼神，呵护地盘问道：“双儿……你为何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何心事不妨道来与为父一听。”
　　“这几日，女儿心中始终有些疑问……不知应不应当向爹爹道来。”双儿忐忑地道。
　　云天霸将女儿的手放在他宽厚的掌心里，作出耐心倾听的动作。
　　双儿想起了那天独孤修罗所说的话，便小心翼翼地问道：“独孤修罗那日所言之事是真是假？女儿想搞清楚水门叔父的死因……到底和爹爹您有没有关系？”
　　听闻女儿之言后，云天霸的眼神呆了一呆。沉默了瞬间后，他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细细听来，那笑声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立。渐渐，他停止笑声轻抚女儿的发丝，柔声道：“双儿怎会受那邪教魔女的哄骗？爹爹和你水门叔父的死当然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听信那魔女的教唆，她是在故意诬蔑、中伤为父呐！”
　　双儿眼也不眨地抬头望了望父亲，听着父亲的话，她决定相信他，因为他是她挚爱的父亲，她相信父亲是清白的。渐渐，一丝灿烂的微笑在双儿的双颊上荡漾开来，她终于眉开眼笑了，笑颜如花。
　　“我就知道爹爹是好人，爹爹从来就不会做坏事……”双儿天真无邪地嬉笑着扑在父亲的怀里，她完完全全地信任他。
　　双儿紧靠在父亲坚实、坦荡的胸膛上，小小的心房里被幸福填满。云天霸低头看向女儿灿烂的笑脸，内心却百味杂糅。
　　突然间，双儿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没头没脑地从父亲的怀中抽出身去，大声朝云水阁内叫唤着：“袖儿，快来，将我给爹爹织的披风拿过来，让爹爹瞧瞧……”
　　女儿的叫唤声激得云天霸突然间双眉一紧，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听着女儿正在叫唤“袖儿”——那个叫云袖的贴身丫鬟，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还没等到云天霸缓过神来，就听见一个玲珑秀美的丫鬟应声向这边行来。她，蓝发碧眼，头顶挽着双髻，粉红色的罗裙轻轻地荡漾着，透露着浅浅的宁静。走到近旁，那名叫云袖的丫鬟先向这父女二人行礼作揖，而后将手中的织物径自递到双儿手里。这其间，云天霸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红衣丫鬟看，没错！这丫鬟他甚是熟悉。她的确是已经死去的云袖！如今一个死人却活生生地站在他跟前，冲他行礼作揖，云天霸甚是震惊。
　　云双儿拿到织物后，便情不自禁地在父亲的身上比划着，一边比划一边自言自语，还连连称赞。然而，云天霸却似心无旁骛地盯着红衣丫鬟看，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透死去的人竟会复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大惑不解。
　　云袖抬了抬头，睁眼看着云天霸，她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表情。相反，尽管云天霸逼视着她，但她的眼波里仿佛承载着一湾澄澈空明的清泉，那眼神令人捉摸不定，那不是一个经历过死亡的人应该有的眼神！云天霸很明白！
　　此刻，云天霸居然心神不宁，从所未有过的心神不宁！